第二百九十九章：月色
「呼……」
「呼……」
「咦，瑪麗閣下，你在這裡啊。」
瑪麗穿著一身便裝，坐在船頭吹著海風的時候，一道女聲從她身後傳來。
她回頭看去，只見身穿一襲軍裝的達斯琪和艾希從船艙中走出。
「唔，你們兩個上來幹嘛？」
「我和艾希是來夜巡一下的。」達斯琪回答道，隨後疑惑地抬頭掃視了一眼。
「瞭望員呢？」
「我讓他去休息了。」
瑪麗笑著說道：「就像往常一樣，我來守夜吧。」
「欸……」
艾希弱弱地從達斯琪身後探出頭來，「這沒事嘛？雖然瑪麗閣下好像確實不用睡覺……」
「呃嗯……」
瑪麗看著語氣頗為軟糯的艾希愣了一下，隨後搖頭笑道：「見到斂息狀態的你多了，忽然這樣我還有點不習慣。」
頓了一下，她才接著說道：「沒什麼問題，我也挺喜歡吹海風的，安靜的夜晚很適合我思考。」
「更何況……」
她抬頭看向天空。
「你不覺得今天的月色很美嗎？」
「啊，今天是滿月啊……」
達斯琪抬頭看向天空中的圓月有些訝異地說道，她倒是很少關注這些細節。
「嗯……難得有時間，要不要聊聊天？」
「聊什麼？」
瑪麗輕聲笑道：「什麼都行。就是閑聊罷了。」
「我明天還有……」
「好……」
達斯琪皺眉扶著下巴剛說幾個字，艾希就輕輕點了點頭。
「我去準備一些茶點……」
「噢，麻煩你了。話說艾希你遠航還帶茶點的？」瑪麗有些驚訝地說道。
「我帶著自己吃的……」
「……哈哈。」
看著一唱一和的瑪麗和艾希，原本試圖嚴肅起來的達斯琪也只能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
「瑪麗閣下……」
「好了好了，達斯琪，在我面前就不要裝成熟了。」
坐在船頭上的瑪麗背對著明月，極致的背光下，那雙眼睛卻在陰影中散發著澹澹的熒光。
「偶爾放鬆一下也沒什麼不好的，真有事辦不完就叫青雉大將幫忙唄。」
「呃……」
「真是服了你了……」達斯琪也失笑道，隨後拉著艾希轉身。
「那我去準備一下桌椅。」
「麻煩你們了哦~」
瑪麗一邊說著，一邊揮手道。
……
「感謝您的幫助。」
從亞馬遜·百合撤退的軍艦上，船艙內的某個房間中，黃猿非常正式地向眼前這個蒙面的金髮男子道謝道。
同時，他非常仔細地上下打量著眼前人，就連見聞色都試探著釋放出去。
「無需介懷，我的朋友裡面也有海軍的人。」
金髮男子微微一笑，靠在椅背上。
不是認識的人。
黃猿心中下了論斷，隨後拿起桌子上的咖啡淺酌了一點。
「不管怎麼說，這次如果不是您出手相助，恐怕我們海軍會慘遭大敗，如今能全身而退，閣下居功至偉。」
「如果可以的話，請和我一起前去海軍現在的基地，戰國元帥想必會給予您公正的報酬。」
黃猿下意識地帶上了敬稱。
沒辦法，任何人能獨自面對龍、雷利、漢庫克、那個自稱神艾尼路的小鬼和沙沙果實能力者五人而不落下風的話，黃猿也會尊敬對方的。
即使只出於實力上的考量，眼前這個人都值得黃猿這麼對待。
「哈哈，不必了。」金髮男人擺了擺手，「這次出手，僅是因為在下和瑪麗之間的私人關係而已，和海軍無關。」
「說起來，我來亞馬遜·百合也只是路過罷了，沒想到會遇上這檔子事情。」
說罷，金髮男人淺酌了一口咖啡。
「也許我和海軍也有點緣分呢。」
「您和瑪麗有關係？」
黃猿一停，頓時來了精神。
瑪麗的人脈關係在海軍已經是人盡皆知了，從艾斯德斯到獵龍人，對於她這些神神怪怪的交際範圍，知道內情的海軍高層都有點麻爪。
怎麼這麼多強者都在海軍的情報範圍外，然後被活動範圍八竿子都打不到的瑪麗挖了出來呢？
「我和她見過幾面，算是同僚吧。」
金髮男人抬了抬手指：「我也在沙漠聯合工作，和瑪麗算是同事關係。」
「沙漠聯合……」
黃猿眼睛微微眯起。
沙漠聯合成立到現在也半年了，這個聯合的性質和世界政府是一樣的，理論地位也相同。只是之前海軍都沒把沙漠聯合當成一回事，畢竟他們沒有世界政府下轄的暴力機構。
然而此時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個可以力敵龍等人的高手，似乎證明了沙漠聯合也沒有那麼簡單。
之前太小看天下人了啊……
就在黃猿想要進一步地多問些什麼的時候，對面的金髮男人卻忽然一擺手道：
「抱歉，黃猿先生，我們今天的交流就到此為止吧。」
「接下來在下有一些自己的私事要做，還請見諒。」
「好。」
黃猿聞言也相當乾脆，直接點頭站起身來。
實力高強的人，即使桀驁不馴也會得到他人的尊重。
對於對方信息的探知，並不急於一時。
收拾了一下東西，黃猿便從船艙中走了出去。
「那我就不多打擾了。」
說罷，他微微頷首，隨後關上了房間門。
只留下金髮男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房間中。
許久之後，他才澹笑了一下，摘下了面罩。
一副英俊的臉龐暴露在空氣中，隨後他扭頭看向房間的角落。
一隻蟲子從角落飛了出來，男人伸出手指，蟲子便乖巧地停在了他的手指上。
「告訴龍，這場戲演得不錯，我之後會幫他聯繫瑪麗的。」
「合作愉快。」
「然後和我親愛的妹妹聯繫一下，詢問她有關龍的那個提案的看法。之後的情況彙報給我就行。」
說罷，他一甩手，蟲子飛出客艙，消失在船內的走廊中。
「篤，篤……」
和蟲子說完話后，埃德維德聖輕輕地敲著桌面，陷入沉思。
最近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但是自己的果實能力卻沒有任何反應。
雖然他也明白自己的果實能力只能被動發動，他無法主動控制，但是在這種時代變革的關鍵時期，心神不寧的他對此還是多有埋怨。
「希望麥吉克那裡的工作可以順利吧……」
……
「我們大概有多久沒有這麼輕鬆地坐在一起聊天了？」
看著滿桌子的甜品，瑪麗忍不住挑動眉頭，下意識地看向那個看起來相當軟糯的女孩。
艾希頓時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這，這些都是剛剛做出來的……」
瑪麗感覺自己有點無語凝噎。
半個小時做好一桌子甜品，這是人類能達到的速度嗎？
「艾希在這方面很有天賦的。」
倒是達斯琪笑著說道，隨後也露出了一絲懷念的神情。
「上次這麼輕鬆地坐在一起對話的時候，大概是在兩三個月以前吧。」
「那時候頂上戰爭還沒有爆發，推進城事變還沒有發生。」
「大家都還……好好的。」
「……」
氣氛陷入詭異的沉默。
「呼……」
瑪麗吐出一口濁氣，隨後靠在了椅背上。
她仰起頭來，看向船頭方向上高高掛起的明月。
「是啊，明明才過了幾個月，卻感覺過了好幾年一樣。」
「真是時光飛逝。」
「你們應該都想好之後去什麼地方了吧？」
聽到瑪麗的話，達斯琪立刻來了精神，回答道：
「嗯，我和恩希亞都決定跟著瑪麗閣下走。」
「無論瑪麗閣下去哪裡，我們都會跟著。」
「保羅已經申請前去推進城了，他希望自己能見證一下庫爾曼拿命守護的地方，也接過他的意志。艾希的話，cp的人來招攬她了。」
「噢？」
瑪麗聞言，看向艾希。
「cp來招攬你了？很厲害啊。」
「沒，沒有……」
艾希點了點自己的手指，有些難為情地說道：
「只是我藏自己的能力好一點而已，和幾位同學比，我都差得遠……」
「不要妄自菲薄，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
瑪麗欣慰地笑道：「都有自己以後想做的事情，這很好啊。」
「那瑪麗閣下呢？瑪麗閣下以後想做什麼？」
達斯琪好奇地問道。
聞言，艾希也抬起頭來，忍不住地把眼神往瑪麗身上飄。
「我？我以後要幹什麼啊……」
瑪麗斟酌片刻后，表情有點神秘地說道：「這暫時是一個秘密噢。」
「倒不是我不想告訴你們，這事一時半會你們估計是聽不懂的。」
「不過放心，過幾天我回去后，戰國元帥估計會給我舉行一次授勛儀式吧。那個時候我會告訴你們的。」
或者說……
告訴全世界。
瑪麗心中補充道。
「不過說起來，戰國元帥真是有魄力啊。」
瑪麗忽然感慨道：「我才離開多久，他居然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紅海行動，用鮮血染紅大海嗎？真是完全顛覆了他在我心中的形象呢。」
「您失蹤了快兩個月了。」
艾希弱弱地說道。
「欸，欸？這麼久嗎？」
「嗯……」
瑪麗尷尬地撓了撓頭，自己在魚人島那邊還真沒怎麼在意自己待了多久。
達斯琪此時接過了話頭，她一拍手，相當興奮地說道：
「是啊，戰國元帥的這場紅海行動，幾乎掃平了大海。」
「從今往後，海軍過去面對的敵人將不復存在，世界也將要恢復和平和秩序。」
「大海賊時代結束，一切都會往好的方向走吧？他一定會被記入歷史，成為改變世界的人的。」
「……」瑪麗對此不發表意見，而是拿起了一塊小蛋糕塞進嘴裡。
唉，看不到世界的陰暗面真好啊。
「哦哦對，瑪麗閣下，你也一定會載入史冊的，作為頂上戰爭的最大功臣和紅海行動理念的提出者。」
達斯琪看到瑪麗不說話，連忙補充道。
「這些倒是都無所謂啦。」瑪麗擺了擺手，表示你們開心就行。
她倒是真不在乎這些。
「據說戰國元帥要退休了呢。」艾希元帥小聲地說道，「紅海行動是他元帥生涯中的最後一個大動作了，再過不久，戰國元帥應該就會退位讓賢了吧？」
「戰國元帥也很老了啊。」
達斯琪頗以為然地說道：「據說卡普先生也要退休了，他們都是羅傑時代的人了。想必是想和過去的時代一起落幕吧。他們的確也很累了。」
「卡普先生好像還和我們說過他打算回老家頤養天年來著。」
說道這裡，達斯琪忽然陷入沉思狀，而後開口問道：
「卡普先生退休后想休息，如果是我的話，從海軍退休后，我大概會當個武器店老闆吧？」
「啊啊啊——我到現在也沒有見過多少名刀的實物啊。」
達斯琪的心情有點沮喪，隨後看向艾希。
「艾希，你退休后打算幹嘛？」
「欸，欸？我要退休還有很久吧……」
艾希面對這個問題顯得有點無措，但糾結了片刻還是回答道：「我應該會去開一家旅行社吧……大概……」
「欸？我還以為你會去開甜品店的。為什麼是旅行社？」
「唔……」
艾希支支吾吾地回答不上來。
瑪麗自顧自地品嘗著甜點，心中瞭然。
艾希的童年就是住在旅行社中的，想必是和自己的經歷有關吧。
「那您呢，瑪麗閣下？」
達斯琪的目光落到了瑪麗身上。
「我？我……」瑪麗撓了撓頭。
系統在，這輩子自己有退休的機會嗎？
瑪麗稍稍眯起眼睛。
有的吧。
「我大概會去找個地方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吧，和卡普先生一樣。」
「欸？我還以為您肯定會留在海軍裡面噹噹教官之類的呢。」
達斯琪趴在桌子上說道。
「為什麼？」
「很簡單啊，瑪麗閣下，現在大家都把你當成第二個海軍英雄呢。」
達斯琪理所應當地說道：「您這樣的英雄人物，當然應該留在海軍中啊。您現在可是正義的象徵。」
「……這樣嗎。」
瑪麗緩緩地嘆了一口氣，隨後笑了一下，說道：「那我未來就更不能留在海軍中了。」
「欸？為什麼？」
達斯琪愣了一下，看向瑪麗。
「很簡單，我現在當英雄，是為了未來不需要【英雄】。我做的所有事情就是為了消滅【英雄】。」
瑪麗聳了聳肩膀。
如果我真的成了【英雄】，那才是我的失敗啊。和平的世界不需要英雄崇拜。
「達斯琪，艾希，世界如果註定迎來新的時代，那主角必定不是所謂的英雄。」
「世界不是英雄創造的，我希望我走之後，所有人都能記住這句話。」
「誒？您要……走？」達斯琪愣了一下。
「你完全沒關注到重點啊……」
瑪麗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隨後語氣輕鬆地說道：
「是啊，我剛才不是就說了嗎？我會隱退的。」
「而且在我預料中，不久以後的海軍應該會大裁員吧？暴力機構的能力將會下降，我應該會在那個時候離開海軍。」
「也不知道那算不算退休，哈哈。」
「怎麼可能啊。」這次終於抓住重點的達斯琪皺著眉頭，「海軍削弱……」
「沒有了強武力，海賊會不會捲土重來啊……」
艾希弱弱地說道。
「海賊要是再次捲土重來，必然會有何其對抗的力量。但未來的不久，海軍削弱這是必然的，達斯琪，艾希。你們……還很稚嫩。」
瑪麗舒了一口氣，站起身來，走到船頭，看向滿月。
達斯琪和艾希也緊跟著站了起來看向瑪麗。
「我曾聽過一個人說，『築石遠勝於投石，建設遠勝於破壞』。」
瑪麗靠在了船頭的欄杆上，眯了眯眼，勐地一翻身坐了上去。
「海軍作為典型的暴力機構，它存在的價值在於摧毀一切有害因素，然而建設在這個基礎上的海軍必然會隨著它的對手沒落而沒落。」
瑪麗回頭看向達斯琪和艾希兩人，夜風吹動著她的白裙，金髮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倒懸著天空的幻影。瑪麗完全大背光的臉頰上時不時劃過幾片倒影的光斑。
達斯琪和艾希兩人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她們仔細地聽著瑪麗的話，但是卻無法理解瑪麗的意思。
她們終究有自己的局限性，年齡、地位和實力都限制住了她們的眼界。
但是無所謂，這些話，瑪麗並不是說給她們聽的。
「試想一下，當世界上的有害因素幾乎歸零的時候，海軍真的需要這麼強大嗎？」
「將大量的人力物力集中在這裡，是否可以獲得相匹配的價值？」
對世界政府來說可能是的，所以它必須毀滅。
「所以未來海軍的衰弱是必然的，因為其目的達成了。」
因為未來將不再存在需要海軍維持秩序的局面。
「所謂的秩序是為了克服暴力而存在的，暴力並不是海軍追求的真正事物。我所做的事情只是在尋找一種不建立在暴力之上的，可以套用在未來的文明上的秩序。」
在香波地群島的時候，霍金斯曾經說過的，烏托邦。
在個人偉力真的可以扭轉戰局的海賊王世界，走已有的道路不可能行得通。但經歷了數不清事件的瑪麗已經有了自己的謀划。
她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理想是否可以達成。
但是必須得去試試，這場披著激烈改革外表的溫和改良。
「嗯，這就是我的正義。」
「你明白了嗎？」
庫贊先生。
「……」
船艙之中，趴在桌子上假寐的青雉手指輕輕地動了一下。
隨後又歸於沉寂。
喜歡帶著眼罩睡大覺的青雉，其實比大多數人清醒。雖然入夜後是睡覺休息的時間，但蒙上雙眼只是給他一個暫時沉默的理由。
他不再與瑪麗交談，然而他的雙眼只是在眼罩之下等待一個答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