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花都殘局
「平民們是不能理解克里斯蒂的理想的。」
「無論是世界和平，還是她口中的烏托邦，對於平民來說，都太過虛無縹緲了。」
「平民是不會理解，也不願意去理解的。」
「畢竟，『活都活不下去了，誰還管你這些？』，不是嗎？」
伊姆用著認同的辭彙，語氣卻滿是嘲諷。
「克里斯蒂為了建設她的烏托邦，希望所有人都能自由。」
「喬伊波伊，也是在為了人們的自由而戰。」
「但這個世界上，只有凡人不配獲得自由。」
「他們配不上崇高的理想，也配不上自由。」
「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嗎？老頭？」
「或者說……」
「巨大王國的元帥先生？」
「親眼見證了巨大王國的興起與覆滅的你，不可能不清楚我說的是什麼意思。」
伊姆沉聲質問道。但這並不是在質問老者，而是單純地提醒他，讓他想起過去的回憶。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給所有人自由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後果。」
「……」
老者沉默了，他的表情變得有點痛苦，但是也充滿了無奈。
「……戰爭。」
「是的，戰爭。」
「席捲世界的大戰爭。」
伊姆咧嘴笑了，不知道是在笑些什麼。
「自由，代表著沒有約束。所有人都想讓自己活得更好，讓自己獲得更多的利益或者讓更多人認同自己、相信自己。戰爭便會因此發生。」
「給所有人帶來自由會造成巨大的動亂，無論是八百年前巨大王國的覆滅，還是如今大海賊時代的混沌，都充分的證明了這一點了。」
「平民配不上自由，他們只配的上被統治，被鎮壓。」
「天龍人凌駕於世界政府，世界政府凌駕於各國，各國凌駕於平民。」
「創造出優越感，創造出壓迫別人的滿足感。這樣，強者越強，弱者越弱，分離人與人的關係，世界的架構才可以穩定下來。」
「由統治者來分配每個人應得的利益，由統治者來決定其他人應該怎麼樣活著。」
「沒有統治者，所有人都只會在各自貪婪的私心中焚毀。」
「哪怕被統治，被剝削，能存活至今的國家，總有人能活得下去，不是嗎？」
伊姆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走向花之間的深處。
老者也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拔出了長矛。
就在兩人相背著走遠的時候，伊姆最後一句話才從老者身後傳來：
「巨大王國一百年就覆滅了，世界政府至今卻已經存在了八百年。」
「巨大王國的力量可遠勝於世界政府。」
「兩者之間孰優孰劣，已經一目了然了。」
「……」
深入花之間，走著走著，伊姆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
他的眼神有點陰翳。
「啊……」
「李文斯頓?維尼修斯宮。」
「瑪麗?維尼修斯。」
「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巧合嗎？」
……
和之國的花都，隨著大和的一聲怒吼，柊澤艾利歐解開了【鏡】的防護罩。
「【雪】。」
他輕輕說道，將手中的法杖高高舉起。
天空上的雲層再次開始緩緩匯聚。
恩奇都倒是沒有在花都逗留。在柊澤艾利歐解除了【鏡】之後，他便轉身飛離。
神擊剛剛釋放，那巨大的能量波動有可能會吸引一些不速之客。而現在的瑪麗與大和都處於一個較為虛弱的狀態，恩奇都打算在和之國周圍巡視一下，用自己的探知能力來簡單地守一下和之國。
免得被人趁虛而入了。
喊完這句話，大和向前走了幾步。
頂著岩漿的高溫，從岩漿中摸出來了一塊黑色的碎片。
「……你有後悔過嗎？凱多？」
大和望著這塊碎片低聲喃喃道。
然而，這個問題，凱多註定回答不了她了。
所有的仇恨，以及凱多和大和只見數不清的糾葛，此時都已經燃燒殆盡。
事到如今，大和也不在乎了。
「說是要毀滅和之國，如今自己卻死了，真是諷刺啊。」
大和輕聲說道。
隨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瑪麗看著她許久，直到她終於恢復平靜后，才走上前。
「辛苦了，戰友。」
瑪麗笑了笑，把自己的帽子擱在了大和頭上。
雖然後來大和也拖了幾次後腿，但不得不承認，沒有大和的正面作戰，前期瑪麗很難讓凱多吃虧。而且，在瑪麗還沒趕到的時候，也確確實實是大和保護住了和之國的人。
說起來也是好玩，大和現在坐下來了，正好和瑪麗一樣高。
「……」大和喘了兩口氣，一隻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怎麼，殺了自己的父親很難過嗎？」
「不……不難過。」
大和聞言，下意識地回答道：
「他本來就該死，只不過……唉。」
「嘛，不用解釋，反正我聽不懂。」
瑪麗聳肩笑道。
「喂，你這傢伙！……」
大和不滿地抬起頭，卻看到了瑪麗那嬉皮笑臉的表情。
不知為何，她心中的不滿還是被壓了下去。
半晌后，她搖了搖頭，說道：
「多謝了。」
「職責所在。」
瑪麗說著，將自己的披風從身後扯到前面。
「我可是海軍，殺海賊那不是天經地義？」
「海軍……」
大和聞言，摘下了瑪麗的帽子，放在自己身前打量。
「對了……海軍是什麼？」
「說起來，我還沒有問過你到底是誰，是什麼地方來的。」
大和如夢初醒地問道。
瑪麗雙手抱胸，自然地說道：
「我是瑪麗·維尼修斯，來自東海，或者說馬林梵多。」
「嗯……你可能不知道這兩個地方是哪裡。」
「我知道東海是哪！」
大和忽然激動了起來，猛地握住了瑪麗的雙手。
她連忙問道：
「你認識艾斯嗎？」
「呃……」
「艾斯是我的朋友，他也來自東海。」
「他還有一個叫做路飛的弟弟，也是東海人，你認識嗎？」
「呃……」
瑪麗有點尷尬。
這個時候說自己殺了艾斯他爹會不會很破壞氣氛？
不過自己和路飛倒還沒結什麼梁子……
這個時候，摩爾岡斯走了過來。
「當然，瑪麗閣下和艾斯可以說是交情匪淺啊。」
「哦！」
大和頓時神色一振。
在大義滅親之後，心情落入谷底時，能夠遇到故友的朋友，還和她並肩作戰了一番，無疑是值得提起一絲興奮的事情。
瑪麗的表情就沒那麼自在了，她皺了皺眉，看向了摩爾岡斯。
這傢伙不會大嘴巴吧……
「在阿拉巴斯坦，也有一個和凱多類似的傢伙，叫做克洛克達爾來著。」
摩爾岡斯對著瑪麗使了一個「我辦事，你放心」的眼神，滔滔不絕地對著大和說道：
「瑪麗閣下出於義憤填膺，主動挑戰了克洛克達爾。而艾斯閣下也為瑪麗閣下的舉動所鼓舞，主動前往阿拉巴斯坦，兩人聯手擊敗了克洛克達爾。」
可憐的斯摩格，再一次被人忽略。
「在馬林梵多，兩人還因為親人的關係大戰了一番，算得上是惺惺相惜的摯友呢！」
「噢噢，我懂！」
大和立刻興奮地說道：「我也和艾斯打了一架的！」
「……」
看著電波莫名對上的兩人，瑪麗感覺有點綳不太住。
摩爾岡斯的嘴，騙人的鬼。搞新聞的果然滿嘴跑火車，以後和他聊天還得掂量一點。
平心而論，摩爾岡斯說的都是實話——除了最後一句。瑪麗也挑不出毛病。
但是這麼說聽起來就很有問題，實際上現在瑪麗和艾斯的關係說是仇寇還差不多。
只能說是說話的藝術吧，像瑪麗這個性格的人是掌握不了的。
不再看向聊天聊得火熱的摩爾岡斯，瑪麗縱身一躍，飛向花都邊緣。
柊澤艾利歐還高舉著手中的法杖，法杖上藍色的光芒閃爍。
「喲，艾利歐，在幹嘛？」
瑪麗落在他身邊，隨口問道。
也許是兩人都是成年人的心幼童的外表，瑪麗覺得自己和柊澤艾利歐應該談得很來。
當然，對於活了瑪麗幾輩子長的庫洛·里多，柊澤艾利歐是什麼想法就不清楚了。
但是柊澤艾利歐的情商高得嚇人，而且也沒人看得透他。他總是一副微笑的樣子，令人琢磨不清。
「我準備讓花都冷卻下來。」
柊澤艾利歐笑著說道：「瑪麗，你剛才那一擊威力實在太過火了。」
「現在，花都的地下恐怕數千米都已經被融化了。」
「如果再不降溫，等熱氣滲透出來，這附近這幾十年甚至幾百年恐怕都要寸草不生了。」
「哈，抱歉，怪我。」瑪麗無奈地聳了聳肩膀，「我也沒想過神擊會這麼大威力。」
「神擊嗎？……的確是名副其實。」
柊澤艾利歐有點感慨地說道：「是哪個神呢？」
「戰神【阿爾特修】，嗯，另一個世界的神。」
「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力量……應該這麼說比較合理。」
「想必他一定是一個很強大的神靈。」
柊澤艾利歐篤定道。
隨後，他就換了一個話題：
「之後，你打算怎麼做呢？」
「殺死了恐怖統治這裡的凱多，之後這個國家，你打算怎麼處理？」
「怎麼處理？」
瑪麗挑了挑眉頭：「讓他們自己統治唄，只要是正常的領導人就行。和之國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
「哦？你自己不想要統治嗎？」
「開玩笑，你覺得我像是會治國的人嗎？」
瑪麗嬉笑了一下：「我除了打架還是打架，打架才是我擅長的事情。」
「我只希望能在和之國建立海軍基地，就像偉大航路前半段的島嶼一樣。」
「嗯……」
柊澤艾利歐沉默了片刻后，提出了一個問題：
「雖然我來這個世界沒多久，但是和之國一路走過來，我也自己去了解了一些。」
「這個國家並不是世界政府加盟國。」
「你作為海軍……不是世界政府的人嗎？」
「開玩笑，當然不是。」
瑪麗煞有介事地說道，「和之國不願意歸屬於世界政府也沒有關係，我的海軍就應該特別一點，關世界政府啥事情？」
「要是世界政府真的想插手，那簡單，叫薇薇來就可以了。」
「薇薇？」
柊澤艾利歐眉頭輕舒。
「嗯，你可能不知道薇薇是誰。」
瑪麗向柊澤艾利歐解釋道：「她是沙漠聯合的主席。沙漠聯合的話，簡單來說，在名義上，沙漠聯合是和世界政府同層次的。」
「雖然僅僅是名義上【同層次】。」
「而薇薇是我的好友，她的國家曾經也和和之國一樣。」
「原來如此，用同級別的勢力來牽制世界政府嗎？」
柊澤艾利歐思索道：
「如此一來，即使和之國並不屬於沙漠聯合，世界政府也不好再出手。」
「按你的說法，沙漠聯合既然和世界政府為同一層次的巨物，那麼有沙漠聯合的制衡，世界政府也沒辦法強行把和之國作為自己的加盟國存在……」
說到這裡，柊澤艾利歐有點詫異地看了瑪麗一眼。
「雖然你的想法都比較簡單粗暴……但意外的可行。」
「呃……」
瑪麗的表情有點尷尬。
「其實……我的意思是，薇薇比我更擅長政治，而且也更有政治資本。」
「她的國家曾經和和之國是差不多的情況，所以處理起來也更熟悉……」
「簡單來說，我只是單純地想把薇薇叫來，幫我作決定而已。」
瑪麗用一副詭異的眼神看著柊澤艾利歐：
「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多。」
「……」
柊澤艾利歐仍然是微笑著看著瑪麗。
半晌后，他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
「總感覺你這語氣有點奇怪。」
瑪麗撓了撓鼻子。
「這只是你的錯覺。」
柊澤艾利歐仍舊是那副不變的微笑。
這天是聊不下去了。
兩個人的性格閱歷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搖了搖頭，瑪麗索性不再聊這個話題，轉而問道：
「對了，你剛才說，要讓花都降溫……」
「要怎麼降溫？」
瑪麗關心地問道。
畢竟眼前這個可是能前世能媲美創世神的大魔法師，期待一下他的手段也是理所應當的。
「這個嘛……」
柊澤艾利歐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望向了天空。
瑪麗見狀，順著他的目光向上望去，然後愣住了。
半晌后，她才感慨地讚歎道：
「哇哦……」
天空，漸漸陰翳了下來。
漫天鵝毛一樣的飛雪，如風中的櫻花，旋轉著，輕輕飄落。
山腳邊避難的百姓們，愣愣地看向天空。小孩子們有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看著雪花蹦蹦跳跳。
飛雪飄落，空氣里都是清冽的味道。漸漸的，視野里一片雪白，天空都高遠了起來。
瑪麗伸出雙手，雪花如同蝴蝶一樣在她的指尖飄落。
縱然戴著手套，無法感受到雪花的溫度，但瑪麗還是看著雪花轉瞬之間化成雪水，匯入她的手心。
潔白的雪花和赤色的岩漿緩緩合為一體，原本的赤紅和潔白化作一抹望不穿的黑。
「……」
瑪麗怔神片刻。
「……你應該還有不少的辦法可以讓花都冷卻下來吧？【凍】、【水】什麼的……」
聞言，柊澤艾利歐微微一笑。
放下了法杖，他內斂地收起手。
「用這樣的一場雪為這一戰收尾，與此戰所有喪生之人告別……」
「這樣很浪漫，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