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阿爾巴那之戰（四）
「什麼時候……」
克洛克達爾都不用看就知道，背後那股冰冷刺骨的殺意來自於誰。
他太熟悉了，前幾天他和瑪麗單對單的時候，他可是頂著這股殺氣戰鬥的！
一想到之前那把燃著火焰的利刃，克洛克達爾就是心中一緊，身體的幾處要害瞬間元素化，隨時準備散開躲避火刀的攻擊。
然而克洛克達爾卻沒有感受到炙熱的溫度，而是一隻手抓向了他的肩膀。
糟了，思維固化了！
克洛克達爾愣了一下就回過神來，頓時大急。
之前一刀斬斷自己一臂、一刀差點把自己梟首的戰績讓克洛克達爾對於瑪麗那黑色的火焰，留下來極深的心理陰影。以至於他在瑪麗近身時的第一反應是元素化躲開火刀，卻忘記了瑪麗最擅長的戰鬥方式——控血術！
不過……沒關係。
克洛克達爾眼神變得陰冷。
自己早就今非昔比了，靠近我……找死！
反應過來的克洛克達爾立刻張開了自己護身用的乾涸領域，但是剛剛爆發一次死者土壤，這圈乾涸領域的釋放稍微慢了一點點。
與此同時，克洛克達爾立刻抽身而退，想要拉開距離。
不管怎麼說，被瑪麗這種戰鬥風格極為狂野的瘋子纏上了，打近身戰克洛克達爾是絕對的劣勢！
但是，瑪麗可是發狠了！
每一次的機會都來之不易，越到後面越難取得。任何一次可以靠近的機會……都要拼盡全力！
瑪麗的身上開始逸散出蒸汽，這是血壞之術催動到極點的特徵。瑪麗的血液流動速度已經是常人的無數倍，血液開始沸騰！
全力以赴的爆發下，克洛克達爾即使抽身暴退，終究被瑪麗抓住了那隻完好的手！
「該死……」克洛克達爾看著這一幕目眥欲裂，怒吼道：「給我枯萎吧！」
白光爆發出去，瑪麗的身體幾乎在一瞬間就變得乾枯，開始一寸寸化為黃沙。然後又在斯摩格和克洛克達爾複雜、艾斯駭然的眼神中轉瞬間恢復，不斷循環。
但瑪麗卻始終抓著克洛克達爾不放，就算手被化作黃沙也會在眨眼間恢復，根本不給克洛克達爾掙脫的可能。
她的手中不斷噴湧出鮮血，流淌在克洛克達爾手臂上。而克洛克達爾不斷的發動乾涸的光圈讓血液消失，但瑪麗卻不斷的製造鮮血，甚至讓整個身體都爆碎開來供血。
這種不要命的打法讓克洛克達爾叫苦不迭，他發動乾涸也是要反應時間的，瑪麗現在這種一波接一波完全沒有空隙的爆發讓他完全來不及應對。
被瑪麗瘋狂地攻擊也惹惱了克洛克達爾，想起了之前在瑪麗手下吃的大虧，他也不由得心中一陣怒火升騰。
「那就來耗啊！！！」
克洛克達爾怒吼一聲也不再抽身，而是全力輸出乾涸的力量，和瑪麗拼消耗了。
瑪麗控制著沾住克洛克達爾的血液，化作血刀不顧一切地在克洛克達爾身上穿刺，並且順著克洛克達爾的手臂一路向上延伸。
瑪麗的血潛在克洛克達爾的血管中，不斷的從中刺出破壞他的手臂。與此同時，順著他的血管飛速的逼近克洛克達爾的心臟。
克洛克達爾身上的乾涸結界也不斷的閃光，瑪麗的身體被一次次抽干，又一次次再生，如若不是克洛克達爾體內，屬於瑪麗的鮮血太少，瑪麗都想直接在克洛克達爾體內再生直接把他撐爆！
兩人的交鋒在幾秒內就直接步入白熱化，瑪麗的生命力消耗速度快得驚人，只是短短的幾秒鐘，在不斷地乾涸再生中，她的額前就飄起了一絲白髮。
這是瑪麗的生命力開始透支了。
但她仍然死死地抓著克洛克達爾的手，持續不斷地輸出著自己的血液，咬牙堅持著。血壞早就在第一次乾涸的時候就被關閉了，但瑪麗仍然不落下風！
而克洛克達爾也不好過，他的手臂下半部分已經被瑪麗的血刀幾乎絞了個稀爛。感受著手臂傳來的那種痛不欲生的疼痛，克洛克達爾明白，即使他現在把手抽出來，他的手也已經永遠廢了。
但這反而更加激發了他的凶性。克洛克達爾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茬，在瑪麗手上屢屢遭遇重創，此時的克洛克達爾就像是一頭受傷的雄獅，不但沒有任何萎靡，氣勢還更加強盛了！
忽然，瑪麗輸出的力道猛地一加，處在克洛克達爾手臂血管中的血液頓時加速，眼看著就要逼近克洛克達爾的心臟。
而克洛克達爾也感覺到了異常，下意識地就要在體內直接爆發乾涸，清理掉一整片的血液。
「想都別想！！！」
瑪麗爆喝一聲，蓄謀已久的霸王色霸氣在幾乎是臉貼臉的極近距離下爆發，巨大的衝擊讓克洛克達爾的大腦都白了一瞬間！
全力爆發的漆黑霸王色霸氣不受控制地席捲出去，就連艾斯和斯摩格都被猛地一震。
當克洛克達爾回過神來的時候，瑪麗的血液已經爬到了將近肩胛骨的位置，這個時候再爆發乾涸的話，控制尚且生疏的克洛克達爾很可能會被這股力量波及到自己的心臟。
意識到利害關係的克洛克達爾幾乎沒有片刻猶豫，未被沾染血液的沙之手臂化作一柄沙刀，對著自己的肩膀一刀兩斷！
這種狠辣看得瑪麗三人都呆住了，然而克洛克達爾居然只是臉白了一下，便像是脫開了束縛的蒼鷹一般高高飛去！
自斷手臂后，瑪麗現在已經束縛不住他了。
他的雙眼炯炯有神，對著還在怔神的瑪麗就是雷霆一擊！
「沙時雨！」
「不好！」
危急關頭，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還是戰鬥經驗豐富的艾斯。看著在半空中因為失去了血壞無處著力的瑪麗，他咬了咬牙，只能用自己最快也最粗暴的攻擊方式強行打向瑪麗。
「火拳！」
單手化作火拳飛出，艾斯以最快的速度將瑪麗從克洛克達爾攻擊範圍中砸了出去！
「煙鬼！」
顧不得這略帶侮辱性的外號，艾斯怒吼的同時斯摩格就悍然出手，一道白蔓直接把瑪麗從克洛克達爾手下抓了出來。電光石火間，兩人都達到了遠超平時的反應速度。
緊接著，斯摩格看著老態畢露的瑪麗，心知這一趟攻擊瑪麗的消耗已經讓她暫時失去了戰鬥能力。
艾斯猛地揮出一道炎上綱暫時擋住了克洛克達爾的兇殘攻擊，他的體力也已經消耗了太多，一拳揮出后，也是支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氣。
定了定神，斯摩格立刻對著瑪麗說道：
「瑪麗，你先去後面恢復一下，不管用什麼方式儘快！我和艾斯幫你拖延時間，等你回來后……」
之後，斯摩格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克洛克達爾展現出來的果決和實力都讓他有些無力，只能咬了咬牙有點自暴自棄地說：
「等你恢復了，我們再想辦法！」
說罷，也不管瑪麗的反應，他直接用煙霧將卸了一口氣導致暫時脫力瑪麗送向大後方。
扭頭便對著艾斯喊道：
「艾斯，我們先把這傢伙往另一個地方帶去！」
艾斯深吸一口氣，再一次直起身來，對著斯摩格沉重地點了點頭。
打到現在，艾斯的心情也變得無比沉重，笑不出來了。
……
「噗通！」
白煙把瑪麗拖出去很遠很遠，才漸漸消散，瑪麗則無力地跌在了地上。
正如斯摩格所說，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固然給克洛克達爾造成了到目前為止最大的傷害，同樣也讓瑪麗本人失去了幾乎所有的生命力，完完全全的失去了戰鬥能力。
就連霸王色霸氣都被迫關閉了。
當真是一命換半命。
瑪麗強忍著似乎有點散架的骨骼傳來的劇痛，默默地站起身來。
大腦有點發暈……雙眼有點發黑……
瑪麗頂著大雨，有點搖搖晃晃地艱難移動，她現在要找一些樹木吸收生命力。
艱難地抬起頭四處張望，瑪麗卻發現一眼望去看不到什麼綠植。
……瑪麗有點想罵人了。
就在瑪麗挪動著身軀尋找著可以吸收生命力的對象時，一道蔚藍色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她輕輕地扶住了晃晃蕩盪的瑪麗。
瑪麗看著眼前的身影微微愣神。
「……薇薇？」
眼前這個最不可能出現在這個激烈戰場的身影此時卻如此真實地出現在了瑪麗面前，讓瑪麗有種在做夢的感覺。
薇薇抿了抿嘴，說道：
「先別問那麼多，趕快離開這裡，事情待會再說。」
「緹娜上校正幫我組織人員撤退，我不放心靠了過來。」
「本來只是打算遠遠看著，一有問題就撤的遠點。沒想到剛剛過來就看到瑪麗閣下你被拋了出來。」
「這可能就是緣分吧。」
瑪麗這個時候很想吐槽幾句，但疲憊的身體讓她連吐槽的心情都沒有了。
只能微弱地喘著氣，被薇薇半馱半拉地慢慢轉移到了安全地帶。
斯摩格和艾斯已經把克洛克達爾往另一個方向引開。
「呼，呼……」
走入一處建築中，尋了一處窗口，薇薇小心翼翼地把瑪麗依著窗邊的一面牆放下，讓她靠在那裡休息。
薇薇看著老態畢露的瑪麗，想起了什麼。
乾癟的身體……那些沙盜？
薇薇看著氣息微弱的瑪麗，心中一直以來的那個猜想終於得到了驗證。
果然……瑪麗那種可怖的力量，很大程度上來自於生命力嗎……
而且，瑪麗還會吸收別人的生命力用以戰鬥，那些沙盜就是被瑪麗吸幹了生命力致死的。
想到這裡，薇薇閉著眼，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睜開眼睛看向瑪麗。
「瑪麗閣下……我的生命力，可不可以幫助到你？」
這句話一出口，瑪麗怔住了。
她看著目光堅定的薇薇，有些出神。
半晌后，看著一臉堅毅的薇薇，她的語氣有些不解地說道：
「你知道了我的能力？」
「猜出來了。」
「那你為什麼……要把你自己的生命力給我？」
薇薇笑了笑，說道：
「我曾經說過，我可以為了我的國家獻出自己的生命。而現在，你比我更有用。我的生命力給你，價值更高。」
「這就是我把生命力給你的理由，我相信你可以比我更好地使用我的生命力。」
薇薇那種純潔而清澈的目光，讓一直以來對薇薇持有一種施捨態度的瑪麗第一次平視眼前這個覺醒了霸王之資的女孩。
……瑪麗覺得他可能有點明白為什麼，薇薇可以覺醒霸王色了。
這種捨命為百姓的覺悟，的的確確足夠了。
想到這裡，她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行的，我的命命果實不是誰的生命力都可以吸收的。」
「你說要把生命力給我，我還不一定能吸收你的生命力呢。」
這是瑪麗現在最大的問題。
她現在可以吸收所有無意識生命體的生命力，也可以吸收精神崩潰人員的生命力，但薇薇顯然不在這兩者的範疇中。
當然，瑪麗也可以把薇薇打暈過去吸收生命力，但這樣子瑪麗根本沒辦法判斷自己吸收了多少來自薇薇的生命力，萬一把薇薇吸死了……
不用多說，這必然會成為瑪麗的心魔。
「說不定呢……」
誰知道，薇薇聽到這句話只是無奈地笑了笑，說道：「瑪麗閣下，這種事情不嘗試一下誰知道呢？你不妨來吸收一下我的生命力試試看。」
瑪麗看著薇薇臉上的笑容沉默了一下，伸出手來握住了薇薇的手。
命命果實的能力發動。
這一刻，一股溫暖如涓流的生命力緩緩從瑪麗的手臂湧入她的身體。
瑪麗的表情頓時僵住了。半晌后，她忽然驚醒，下意識地就要把手從薇薇的手上抽出來。
然而，薇薇這一刻忽然緊緊地握住了瑪麗的手。在瑪麗手勁讓她有點抓持不住的時候，直接把身體貼在了瑪麗身上，兩人面對面相擁在一起。
脫離不成，瑪麗就像直接斷了命命果實的聯繫。然而，薇薇似乎未卜先知地知道了這些，在瑪麗耳邊輕聲說道：
「不要停下來，瑪麗閣下。這是我的決定。」
瑪麗的動作一僵，有些茫然地喃喃道：
「你就……這麼相信我？」
一直以來以正義自居的瑪麗在薇薇面前不再提起這個字眼，而是目光微動地看著將頭輕輕擱在自己肩膀上的薇薇。
「既然你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那麼你也應該知道，我為了這個生命力殺了多少人……」
要知道，很多沙盜就是在薇薇眼前被吸乾的。而這個行為說是正義……即使在瑪麗看來也有點過於勉強。
在她看來，這更像是對於自己內心的——妥協。
因此，此刻面對著無條件相信自己的薇薇，瑪麗反而猶豫了。
「即使這樣，你……願意相信這樣的我嗎？」
「我當然相信了……」
薇薇的聲音細若蚊蠅，卻又斬釘截鐵。
「因為瑪麗閣下是好人。」
「雖然瑪麗閣下你曾經說過，你是因為我才來幫助阿拉巴斯坦的。」
「但是瑪麗閣下，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你會欣賞我呢？」
頓了一下，薇薇淡淡地微笑。
「因為我的善良，你才來幫助我。可是為什麼你會因為善良來幫助我呢？」
「瑪麗閣下，你的心中隱藏著連自己也不知道的善良，我想這才是你來幫助我的真正原因。」
「那股源自你內心的正義感驅使了你。所以即使你的行為看起來有多麼血腥，我都願意相信你，把我的命，把阿拉巴斯坦所有人民的命……交到你的手中。」
薇薇的語言淡然，卻擲地有聲。
瑪麗的目光有點渙散地望向前方，第一次有點迷茫。
我真的……有薇薇內心中的那種形象嗎？
穿越過來數個月，為了賺取恐懼積分，瑪麗一直以來都是極盡暴虐地進行殺戮，以至於她行走間都帶著一絲血腥氣。
然而，薇薇此時的話語卻讓瑪麗重新回憶起了一些東西。
一些這幾個月以來，都有點被她忘卻的東西。
一直以來被【主人格】所壓制的那個沉睡了【副人格】，慢慢的覺醒了。
劇烈的頭痛頓時打斷了瑪麗的思緒，她強忍著開始變得有點混亂的思緒，低聲說道；
「我這樣的人……真的配嗎？」
回想著自己幾個月以來的瘋狂行徑，現在看來，就像是被系統操控了一樣。
如今看來，令人羞怯。
「就算如此，我殺了很多人，殺了很多人，以暴制暴……」
「用為了正義的目的來作為暴虐手段的借口，這難道不顯得太過卑劣了嗎？」
瑪麗內心的【副人格】漸漸覺醒，沒有了血屠之心的壓制，【副人格】剛剛浮現出來，就被強大的負罪感壓迫得喘不過氣來。
直到這個時候瑪麗才發現，原來自己是很脆弱的。只是血屠之心讓自己忽視了自己的良知，讓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殺死自己所厭惡的惡人。
但這種漆黑的正義，在自己原本的三觀里看來，也難以稱為正確的行徑。
【副人格】的覺醒讓瑪麗更加動搖，身處危局之中，【主人格】與【副人格】突如其來的激烈衝突此時顯得極其不是時候。
但……誰又知道這是不是最正確的時候呢？
瑪麗的頭痛越來越劇烈，即使是捂住頭都難以遏制，這痛感幾乎讓瑪麗的表情完全扭曲了起來。
然而下一刻，薇薇如同驚雷一樣的呵斥在瑪麗耳畔轟鳴，讓瑪麗忘記了一切疼痛。
「就算這樣，這也不是瑪麗閣下的錯！」
薇薇忽然頗為憤怒地大聲喊道，那痛徹心扉的凄切呵斥打斷了瑪麗的自責。
「我曾經和父王學過，要盡我所能地去拯救每一個可以拯救的人。」
「瑪麗閣下你想想，你所做的一切，到底是殺了更多的人還是救了更多的人？」
「我曾經也想過要拯救所有人，但是現實告訴我這只是一個如同夢幻泡影一樣的理想！」
「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只能救有限的人。我只能選擇就我的人民而不是巴洛克工作室的人！」
「而瑪麗閣下，好好想想，你的做法只是在盡自己的可能去救更多的人而已！」
「你殺死的海賊、殺死的沙盜，如果你放過了他們，可能會導致更多的人遭殃！」
「你如果沒有吸收那些沙盜的生命力，你就不會是克洛克達爾的對手，整個阿拉巴斯坦王國都會陷入災難！」
「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為了拯救更多人、拯救更多好人的目標而努力而已！！！」
薇薇抱著瑪麗的力道越來越大，而瑪麗兩個人格之間的交鋒驟然停止，與此同時，第三個潛藏著的、源自於這具身體原主的人格也慢慢浮現了出來。
但是，這個人格卻沒有讓瑪麗有任何的不適感，反而就像是安撫一樣，讓瑪麗的內心漸漸平和。
但即使如此，瑪麗瞳孔的震動也越來越激烈。
這就是……薇薇願意把生命力給我的原因？
我的內心……真的是這樣想的嗎？
「瑪麗閣下，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向我伸出了援手，不是嗎？」
薇薇的語氣漸漸舒緩了下來，她的肌膚漸漸失去光澤，頭髮也開始變得枯白。
「說到底，您是為了我，為了善良和正義而戰鬥到現在的。」
「我想——」
薇薇再一次展顏微笑，那平凡的笑容中卻蘊藏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您可以更為此感到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