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埋伏
良久，李明一行人來到了劍風嶺，此時天空烏雲密布，電閃雷鳴，天空中就像是藏著一個洪荒巨獸般不停的發出陣陣咆哮。李明仰頭看著天，看這樣子似乎是要下大雨，後方也完全看不到有梁軍追過來，他又左右觀察了一番，劍風嶺的外面是雜草叢生的野地，嶺內則是漫山遍野的樹林，只有面前這條小路蜿蜒的夾在整個劍風嶺的中間。
此嶺地形無比險惡，絕對是伏擊的好地方，但一路過來都沒有看見任何的屍體或是血跡，地上也只留下了人和馬車行走過的痕迹，這顯然是先前逃亡出來的百姓留下的，這條路絕對安全，這是毋庸置疑的。
李明見狀便心想看來之前的種種擔心都是多餘的，是自己想多了。
「這條路沒問題，只是馬上可能要下大雨，大家都跟緊點，我們加快速度，到了劍風嶺就停下避雨。」李明又觀察了許久，見沒有什麼問題，於是招呼著眾人往嶺內走去。
而正在趕路的眾人也因這雷聲的影響，昏沉的頭腦都頓時清醒了許多，於是一行人便加快了步伐走進了劍風嶺。
又不知過了多久，韋婉醒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心想著也許是自己失血過多才昏迷的吧，現在她只感覺自己累的快要了命了，緊接著，她又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直搖搖晃晃的，可她卻怎麼也動不了，整個身體就像被壓著一塊巨石一般沉重。然後，她努力的慢慢睜開雙眼，卻被刺眼的光閃到了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適應。
眼前的天很亮很白，看不到雲也看不到太陽，韋婉適應了一會兒后便轉頭看向四周，當看到自己前後有兩名士卒在艱難的抬著自己前行，並且周圍還有一眾士卒在保護著她的時候，她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擔架上，大家也都還在逃亡的路上。
於是她就問抬擔架的士卒道：「現在已經到哪兒了？」
抬擔架的士卒答道：「回大人，已經到劍風嶺了。」
韋婉心中鬆了一口氣，總算是逃出來了，突然，就在這時，天開始下起了大雨，很大很大，她望著從天上緩緩落下的雨滴，總覺得哪兒不對勁，可又說不出來什麼。
李明在前面聽見了韋婉的聲音，回頭看見他已經醒了，壓在心裡的巨石終於落了下來。
可雨越下越大，李明見狀忙脫下自己的布衣交給身旁一人，「拿著我的衣服，去到後面給大人擋雨。」
原本兩人抬擔架，現在又多了一人擋雨，就這樣，一行人繼續往前走著。
李明的布衣雖然擋住了從天而降的雨水，可不久就積滿在布衣中間，緊接著雨水又透過布衣流淌到韋婉的白色華服上，等雨水再透過華服從擔架上滴落時，清澈的雨水就變成了血紅色。
而眾人也和韋婉一般，一行人走一路，身後地上的血紅色雨水就跟一路，不多時，眾人身上的布衣都已沒了血漬，可也被打濕淋透了，腳下的土地也因大雨的沖刷而變得泥濘不堪。本來眾人個個就身受重傷難以堅持，現在更是舉步維艱，韋婉見眾人為了自己這麼累，心中十分的內疚。
於是韋婉就命前面的李明停止前進，命他停下找個地方先避雨休息，眾人隨即便停了下來，在一旁不遠處的山洞裡暫時避一避。
可眾人剛坐下沒多久，突然，不知從哪裡衝出來一群人，而為首的正是在這裡恭候多時的趙淵。這一行埋伏的五十一人，個個身手不凡，而且手裡都拿著四尺長的砍刀，他們身披雨衣，頭戴斗笠，豆大的雨點從他們的斗笠上滑過，也依然掩蓋不了他們那殺氣騰騰的目光。
李明他們見狀也紛紛拿起了剛剛放下的武器站了起來，互相都沒有說話，周圍安靜的只能聽到下雨的聲音，大家都在目不轉睛的死死瞪著對方。
但是李明這邊人數少一半不說，個個還都身負重傷，實在是沒有再戰的力氣了。
對峙片刻后，李明無比平靜的先開了口，「你們早就在這兒埋伏了吧？」
「是啊，早就在這兒等著你們了，之前逃到這裡的百姓，我一個都沒殺，全部放他們過去了，為的就是讓你們能安心的走劍風嶺這條路，哈哈哈，說實話，你們真是太傻了。」說到這裡，趙淵得逞般的張開了雙手冷笑了幾聲。
趙淵這時也看見了躺在擔架上的韋婉，他原本冰冷的眼神瞬間有了一絲波動，但見韋婉正瞪著自己，於是便冷笑一聲，轉頭就繼續對著李明等人嘲諷了起來，他指著韋婉說道：「她就是你們的縣令吧，如此的狼狽不堪，當真可笑，可悲！看起來你們也都是強弩之末了，我也不趁人之危，這樣，把她留下，你們可以走了。」
李明聽后便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他雙眼直勾勾的怒視著趙淵，雙手也攥得緊緊的，骨節都攥的發白。
「找死！」
突然，李明猛地抬起了頭，發出一聲悲憤的怒吼后便率先向趙淵等人發起了進攻，他身邊的其餘人也隨後跟了上去。
趙淵見這些晉兵先攻了過來，他緩了緩緊握在手中的砍刀后便朝前揮了下，他身後的五十名部下也立馬舉起砍刀，沖了上去！
雙方頓時打成一片，可李明等人不論人數還是狀態都根本不是趙淵這一行人的對手，僅僅兩三個照面的功夫，他們就被趙淵等人屠殺殆盡。
此時的韋婉在擔架上艱難的坐了起來，她知道自己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李明他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看著這一幕幕的慘狀，她緊緊攥著拳頭，眸中兩行晶瑩的淚水順著臉頰淌了下來。
片刻后，場中只剩李明和兩名士兵在與趙淵等人短暫對峙著，當然，還有後面坐在擔架上的韋婉。
此刻李明他們三人的衣服上在不斷的滴著鮮血，他們本都是帶著傷逃出來的，現在更是傷上加傷，隨時都可能會支撐不住倒下去！
已經身受重傷的李明此時只感覺自己體內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精疲力盡的感覺也在迅速的吞噬著他的意識，但一想到自己一旦倒下之後的場景，李明的胸口就是一陣刺痛。為了身後的韋婉，不讓她受到傷害，自己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去保護她，哪怕是生命！或許……這就是命運吧，要是那時能早些的話，也就不會這麼遺憾了，可惜……
想到這裡，李明一隻手擋著自己的臉苦笑了起來，眼淚也在此時流了出來。然後，他擦了擦眼淚，忍不住轉過身，看向了身後的韋婉，彷彿心有靈犀一般，韋婉也在同時看向了他。
李明這眼神有溫暖，有傷心，有無奈，也有絕望，還有那無比卑微的愛。
韋婉這時才算明白，明白了李明的心意，下一刻，她也跟著流下了眼淚，因為她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晚了，都沒用了，不過好在，最後還能死在一起，想來，這就大概足夠了吧，也就當是任性這麼多年的懲罰了。
而李明見韋婉居然又哭了，於是便忍不住淺笑了一聲，彷彿是在責怪著她都這麼大了，還整天哭鼻子，下一刻，李明就收起了笑容，整個人的表情都變得無比冰冷。
也就在這時，韋婉一邊抽泣著，一邊艱難的站了起來，然後又走上前彎腰拿起了一屍體手裡的劍，就這樣，她用劍支撐著身體，用沙啞的聲音對著趙淵聲嘶力竭的大喊道：「不就是想要我的人頭嗎！我現在就站在這兒！有本事過來啊！來啊！」
趙淵身旁的何嚴聞言就要提著砍刀上前拿下韋婉，可趙淵卻抬起手阻攔住了他，「對付他們四個我一個人就足夠了，用不著你們再上了，都退下！」
「這……是，大哥。」何嚴只得從命。
其實，這邊只有趙淵明白，韋婉已經不想活了，她想和其他三人一起死，只是在死之前，她會奮力一搏，不過這樣也好，直接成全她！
然後何嚴等一眾人皆往後退了幾步，站在原地待命著，而趙淵則握緊了手中的砍刀，緩緩的向韋婉走了過去。
李明見趙淵一個人向韋婉走來，便先發制人快速沖向了趙淵，只見他一個箭步就到了趙淵面前，二話不說對著趙淵就是一劍砍了過去。趙淵反應也是快，連忙將砍刀一橫擋了下來，並且又順著李明的劍刃一路直削向他握劍的手，李明見狀猛地鬆開了手，不過他的另一隻手幾乎就在同時瞬間攥成鐵拳打向了趙淵，趙淵一個躲閃不及，臉上頓時就被重重的挨了一拳。
但是趙淵並沒有因此停止手裡的動作，因為他的刀尖已經快要直插到李明的胸膛了，可在電光火石之間，李明出於本能的應急反應瞬間一個側身躲過了趙淵這致命一擊。同時李明又彎腰順手抓住即將掉落在地的劍起身就是一招上挑，一系列連貫的動作一氣呵成，堪稱完美。
但是沒想到趙淵反應也是快，他猛地把砍刀壓了下去來擋住李明的劍刃，而且幾乎就在同時，趙淵抓住了破綻全力一腳踢向了李明的胸口。趙淵體質本就強於常人數倍，全力一腳一般人根本不能承受，再加上李明又是身負重傷，一腳過去，李明頓時飛出了數丈外，躺在泥地上口吐鮮血不止，看樣子，顯然已經是站不起來了。
剩下的兩名士卒見李明已倒下，於是便一齊揮劍向趙淵砍去，而此時的韋婉看著倒地不起的李明已泣不成聲，可見剩下的兩個人也衝上去了，心想著自己若再不上去幫忙的話，就怕是再沒機會殺掉這梁軍頭目了。
想到這裡，韋婉便開始艱難的跑向趙淵，雖說是跑，其實就相當於走，而且是一瘸一拐的走。
此時的趙淵一個人同時架住了兩把劍，又見來了個韋婉，心裡已有了準備，待韋婉快要向自己砍來時，他硬是用蠻力將交叉在一起的三把刀劍向韋婉推去，正好接住了韋婉劈過來的劍。
人在絕境的時候，往往會發揮出超乎想象的潛能，這兩名士卒各自臉都漲的發紫，顯然是拼了命也要殺了這趙淵，這讓趙淵不禁咬緊了牙關，不過一旁的韋婉本身就是一弱女子，再加上腿上有傷，所以對趙淵幾乎沒有造成什麼壓力。就這樣，四把刀劍交叉在了一起，而且就這身負重傷的三人，一時也竟讓趙淵用盡全力才勉強招架的住。
此時三把劍就架在趙淵的脖子前面，可就差那兩寸卻再也難進分毫，韋婉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於是便猛地抽出劍，轉而向趙淵的胸口捅去。而趙淵見韋婉已抽出了劍要來殺自己，可他又騰不出手對付她，於是便在她快要接近自己的時候，抬起一腳踢在了她的小腹上。
一瞬間，韋婉的劍在還未碰到趙淵的時候，她的整個人就先飛了出去，她重重的摔在了水坑裡，不停的掙扎著，嘴裡也不停的吐著鮮血，表情很是痛苦。
見韋婉也倒了，四人倒了兩人，這讓趙淵暗自鬆了口氣。
不過，就在這時，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原本應該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明此時卻突然站了起來，他瞪著兩隻血紅的眼睛，二話不說揮劍就向趙淵刺去，速度之快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
趙淵此時轉頭看向了李明，他驚恐的瞪大著雙眼，心想李明不是一動不動的躺在數丈外的地上嗎！他是什麼時候爬起來的！太大意了，居然忽略了這麼危險的存在，之前自己還以為他再也起不來了，簡直愚蠢之至！
但是再怎麼抱怨也沒用了，一切都來不及了，這一劍，趙淵是躲不掉的。
就在趙淵為自己的大意而感到後悔的時候，突然，從他的身後飛出去了一把砍刀，這刀不偏不倚，直接插進了李明的胸膛，李明應聲倒在了地上。
而趙淵卻來不及多想，回過頭來大喝一聲，一下子推開了眼前正與自己糾纏的兩個晉兵，然後直接一刀橫斬結果了他們。
隨後趙淵不停的喘著粗氣，顯然，剛才那一瞬間驚得讓他快丟了魂魄，他看著躺在地上的李明，見他的胸口直直的插著一把刀，一定是活不了了，而不遠處的韋婉也站不起了，然後他才回過頭向身後看去。
原來，這把刀是站在趙淵身後的何嚴扔出來的，何嚴見趙淵深處險境，危在旦夕，他來不及跑過去幫忙，便在急中生智下扔出了手裡的砍刀，正好救了趙淵的命。
趙淵隨即一臉感激的看向何嚴，而何嚴著急的問趙淵道：「大哥，你剛才差點沒命了你知道嗎，為什麼剛才不讓兄弟們一起把他們快點都解決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我沒事。」
趙淵的神情有著一絲迷茫，卻又無比堅定，顯然，他不想解釋。緊接著，他便摸了摸被打腫的臉，轉身就向韋婉走去。
而此時的李明躺在地上，他的兩眼已經漸漸迷糊，身體的四周漫開了一大片鮮血，恍惚間，他彷彿回到了最初遇見韋婉的時候。
那一年正值春暖花開，倚在牆邊無所事事的李明正打著盹，無意之中他看到了一個人向這裡漫步走來，那是一個美若天仙的女子，美的甚至都不敢直視看她。沒一會兒，她走到了李明的跟前，並且淺笑了一下，那笑容，怕是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了。
想到這裡，李明嘴角微微的上揚，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只剩下韋婉一個人了，而她也從水坑裡艱難的站了起來，只是這次變得更加的艱難了，她一人拄著劍，整個人站都站不穩了。腿上之前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鮮血又再次映紅了早已不在純潔的裙擺，她全身骯髒不堪，無比凌亂的長發披在肩膀上，甚至都看不清她的臉。
趙淵走到韋婉不遠處站定，用認真的神情看著韋婉，並且冷冷說道：「現在就剩你一個了，你……作何打算？」
「我……」
韋婉張開嘴想罵趙淵，可是卻喊不出任何的聲音，眼淚也已經流幹了，看著四周同伴們的屍體，她低下了頭，身體也不停的抖動著，似乎是在嗚咽。
片刻后，韋婉便拄著劍，一瘸一拐的向趙淵走去，當她走到趙淵面前，想抬起劍砍他的時候，可卻因腿傷過重沒能站住倒而在了趙淵的腳下。
韋婉再沒有力氣站起來了，但是她卻並沒有放棄，她不停的在努力著想再次站起來。可趙淵卻沒有給她這個機會，只見他一腳就踢開了她手邊的劍，並且一隻手將她拎了起來，韋婉隨即便不停的用手拍打著他，可趙淵卻不顧韋婉的無力拍打直接又狠狠的將她摔在了地上，被摔在地上的韋婉頓時就痛苦的抖動了起來，並且還伴著痛苦的呻吟。
「對不住了。」
說完趙淵就揚起手中的砍刀，沒有任何的猶豫，直接就狠狠的插向了韋婉，只片刻，韋婉便不再動了。
然後趙淵拔起刀，轉頭對身後的何嚴他們道：「把她的頭砍下來拿給雷將軍交差。」
可何嚴卻急忙走到趙淵面前，一臉不解的問道：「大哥，我們走之前你不是說雷將軍要你活捉那女子的嗎，你為什麼把她殺了？那我們回去怎麼交差啊？」
趙淵心裡十分煩躁，面帶怒意的對何嚴道：「敵人這麼頑強的抵抗，我一時氣憤沒收住手，殺了就殺了，至於雷將軍要是問起來你們就如實稟報，就說敵人抵抗十分頑強，沒能活捉的了不就行了。」
「這……遵命。」何嚴無奈的點點頭，隨後和其餘人一起處理起了地上的屍體。
而趙淵則走到了一旁，他抖了抖自己的斗笠，又抬頭看了看天，雨不知何時就已經不再下了。
「呼！」趙淵大呼了一口氣后便獨自拿起了刀向身旁的樹林緩緩走去……
韋婉猛地睜開了雙眼，卻緊接著被突如其來的光刺痛了眼睛，她此時也不管身體的疼痛，連忙就坐起來環顧著四周。看了好久，可除了周圍的士卒和兩旁一眼看不到邊的樹木之外，其他什麼異常都沒有，然後韋婉抬頭看了看天，太陽還是如往常一般靜靜的掛在上空，緊接著她又低下頭看了看自己，這時她才意識到自己居然還在擔架上，一行人還在慢慢的往前行走著。
一切都安然無恙，呼！果然剛才是一個噩夢嗎！可……這夢難免也太真實了。
想到這裡，韋婉側躺了下來，她目光獃滯，並且一動不動，只是心中卻一直在想著劍風嶺這個地方，對了！也不知道他們這是走到哪兒了，於是韋婉連忙向正抬著擔架的士卒問道：「現在已經走到哪兒了？」
這士卒臉上沒有一絲的血色，他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並且冷冷的回答道：「回大人，已經到劍風嶺了。」
韋婉原本獃滯無神的雙眼在聽到士卒的話后猛地睜大了。
此時周圍顯得格外沉悶，突然！就在這時，天空下起了瓢潑大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