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事了
離山腳下柳河灣,紀源所屬的營帳內。
書生模樣的中年讀書人居中而坐,看著匍匐在地上的黑色小蛇說道「烏蛇,你可知罪?」
小蛇稍稍抬起蛇首,恭敬道「司丞大人,非小的不懂規矩,只是這化形之法對於我等妖修來說實在太過重要,這才驅趕山中獸類匯聚獸潮攻打柳園。」
烏蛇口中的司丞自然便是城隍廟的執禮,早在前夜紀源便用傳訊令牌與之聯繫,本以為是有修行上的難處要問,沒曾想卻是因為紀源擔心在與烏蛇王的賭約中落敗找他來壓陣,執禮當時便不願意了,畢竟城隍蘇詩明有言在先,不會參與他跟烏蛇王之間的爭鬥。
結果紀源又開始耍賴,直言若是真有性命之虞只能將柳氏一族交予烏蛇王處置。
雖然紀源不知道柳氏一族對城隍廟乃至整個大泉國的謀划意味著什麼,卻早猜出其中的重要性,歪打正著卻抓住了當中利害關係,所幸開口試探。
那時候執禮恨不得一刀剁了紀源,早知道這小子厚顏無恥,哪曾想還敢如此討價還價。
當即無奈,只能將此事報與城隍蘇詩明。
蘇詩明亦大感頭疼,轉念一想,本事不大膽子卻不小,又是大泉國內難得出的一個修仙者,便強按下心頭不喜,令執禮再走一趟柳河灣。
在紀源與那一豬一猴鬥法時,執禮早在一邊觀望。作為親自指點過紀源之人,這小子手底下有多少斤兩他最清楚不過,結果卻大出其人意料之外。實在想不出修行資質能達到多高的程度才能在短短三五日內將自己傳授的那些基本術法修鍊至爐火純青的地步,且在捉對廝殺之時運用自如,彷彿就是天生為了鬥法而生一般,滿身上下皆是心眼子,也難怪對方兩個實力相當的妖獸會在他身上吃了如此大虧。
當即對紀源的印象有了天大的改觀,原來這姓紀的小子也不是一無是處,若如城隍大人所願,假以時日定能成為大泉國修行界一大助力。
這才在烏蛇王暴起攻擊紀源之時,憑著紀源那聲「司丞大人救我」無奈出手,攔下那致命一擊,而後又將烏蛇王降服拘押至軍營之內。
而對於烏蛇王對紀源下殺手一事,在隨後的問話中也知道了答案。
烏蛇王來找紀源無非是想從他身上找到關於柳氏一族所有的化形之法,可先前礙於紀源身後所謂的高人師傅,生怕自己被就地打殺便以切磋為由,一方面試探高人底線,另一方面嘗試生擒紀源,看看是否可以以紀源為籌碼交換所需之物。而在三次交手中,不論如何試探,紀源身後之人卻從未出現,這不禁讓其起了疑心。
與此同時,他還發現紀源在每次交手之後,實力竟能次次暴漲,當即安奈不住,若是任其如此成長下去,不日修為便會超過自己。可即便如此,烏蛇王還是將原因歸咎於紀源身後有名師指點,再次忍下出手的衝動。
直至那木屬術法的出現,徹底推翻了烏蛇王心中所想。
試問,誰能在施展術法時身上毫無靈氣波動?唯一的可能便是,那藤蔓纏繞之術是假手他人!而能夠輕易使出此種術法之人,柳氏一族無疑。
當即串聯前後因果關係,烏蛇王大膽猜測,先前營帳之內的靈氣波動實乃裝腔作勢誑詐自己,而演戲之人自是柳氏族人無疑,身後有人撐腰是假,與柳氏一族聯手才是真!念頭瞬間通達起來,這才悍然出手試圖滅殺紀源強奪消失的柳園。
形式比人強,若是自己不出手自然還有迴旋的餘地,只是如今烏蛇王違反了城隍廟所出的山上禁令,打又打不過,逃也逃不了,不論殺剮只能任憑執禮處置。
執禮也不含糊,封了烏蛇王靈力之後,著手下帶來的城隍廟陰兵將其帶回郡城關押。
至此,此事算是落定,執禮看了一眼紀源,心下複雜無比。
權衡利弊沉吟良久之後,將為何要讓柳氏一族效力大泉的原因和盤托出。
紀源亦被當中的諸多隱秘而震驚,卻沒過多考慮關於大泉的國事,反而指責城隍廟強人所難。
執禮坦言,道理誰都懂,可是身在其位必謀其政,並不是所有人皆能像紀源這般了無牽挂肆意而為。
紀源心下則是暗自感嘆,誰又能懂自己所背負的東西。在面對死別時的不忍,一方面是面臨生離的痛處,他也只能選擇後者,將痛苦都擔在自己身上。只是這些,如今遠在斷鴻界的他又能與誰說去。
當即心念一轉,想起自己最為在意的事情。開口詢問執禮,妖修神封之後是否還有迴轉的餘地,畢竟他最不想看到的是嚮往自由的柳二哥被當做籠中之雀圈養在一國陰司之中,如若可以,他願意親自將柳氏一族送上大泉與大明相鄰的邊界紮根,在不破壞仙國禁令的同時形成一道防禦屏障保全大泉國土。
執禮卻搖了搖頭,只道以他的修為與見解無法解決此事,但是既然柳氏一族神封之後還未受絲毫香火,尚不算全部完成神封之舉,想來他日若有機會再見國師大人,以其人修為見解,定能有解決之法。
紀源無奈,總算不是毫無希望,便與執禮做了君子約定,只要事情能夠解決,不單答應勸服柳氏落地邊疆之事,來日自己若修行有成也願出手幫助大泉,以報柳氏先前一飯之恩。
事已既定,執禮託辭公務在身,打算連夜回城,卻早在意料之中,被紀源拉著又講述了一堆修行路上應盡的細枝末節。
執禮本是讀書人出身,所謂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更何況是遇到紀源這般無賴糾纏之人,只能耐著性子又與他墨跡了幾個時辰,直到天色微亮,實在不堪其擾,趁著紀源一個不留神,留下一句傳訊令就此作廢,化作一陣清風奪門而去。
留下紀源在營中罵罵咧咧,趕忙掏出傳訊令一看,已然碎裂。
紀源大感無奈,好不容易抱上一條大粗腿,讓自己給作沒了,還好用了一次,不算太虧。
突然想起什麼,大手一揮,柳青源的身影落在桌上。
「咳咳咳……憋死我了。」
紀源見其身上的靈氣有些紊亂,趕忙詢問「沒事吧?」
柳青源坐在桌邊,翹著二郎腿,抬起手向紀源勾了勾,笑道「怎麼能沒事,死猴子那一棒力道多大你又不是看不出來,老子廢了好大的勁兒才泄去大半,又替你當下餘力,哎呦喂,現在都好難受喲!」
紀源哭笑不得,這小玩意兒怎麼總是這幅德行。而後曲指輕彈,一壺從鐵力那邊討要過來的酒水扔給柳青源,柳青源接過酒壺大口大口喝了起來。
直接將壺中酒水喝掉大半,這才將酒壺放在一邊。
紀源見此,問道「滿意了不?談正事!」
柳青源點了點頭,先前執禮在的時候怕自己的身份被看穿,不敢輕易現身。畢竟城隍,或者說大泉以國師耒儒為首的修行者勢力迫切希望得到的就是柳氏一族的祖根,恰好先前一戰柳青源以新創的藤蔓術法協助紀源戰鬥,誤打誤撞下被認為是普通的柳氏族人,勉強矇混過關。卻不敢保證真在近前時不被看出實際跟腳,沒敢冒險,就只能乖乖在開天筆中等到現在。
而對於先前一戰,其實執禮已然與紀源談過許多,言語之中褒貶皆有。
從策略上來講,不論是對於白毛豚還是竄林行者,皆算上招,便是為了對付烏蛇王亦留下後手,無可挑剔。
在術法的銜接與使用上,執禮明言,紀源修行術法的速度之快大出他的意料,只可惜根基實在太淺,若不是料敵先機,又在臨場時多有變通,恐怕此戰的結果便要換換了。
而從此點自然也延伸到心性問題上。修行爭鬥不是過家家,一步走錯便會萬劫不復身死道消,世上不知有多少修行者便是因為沒能拎清這點中途夭折。
當即送紀源一句話「拳頭不夠硬,講不了道理,拳頭夠硬了,沒必要講道理,歸根結底,道理都在拳頭上,所以別想太多歪歪腸子,好好修行,提高修為才是王道。」
這話柳青源與紀源自然都是認同的,只不過用處卻不大,因為執禮所站的地方比他們二人高了太多,同一件事處理起來的方法自然也是不同。
淺凌峰烏蛇王一脈對於執禮只是連離山最為核心的勢力都沒進的烏合之眾,而對紀源來說卻是實力相差不大的對手,剛好可以用來作磨刀石。
早有了這打算才會在戰前做那諸多準備步步算計,效果也是極好的,至少紀源的個中術法間配合得極為得當,而柳青源的藤蔓之術也立了大功。
至於其中所遇的兇險,修行路上哪能一帆風順啊,逆境之中才能成長。
這結論自是紀源與柳青源二人在所謂復盤中得出來的,雖然互相吹捧的嫌疑居多,卻不妨礙二人的道心更加明確而堅定。
話后,紀源沒有打坐修行,而是取出紙筆,將這幾日所見所聞盡皆付諸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