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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風滿樓

  黑雲壓山漫千里,摧得人心墜萬丈。

  紀源好不容易與那小樹人達成協議,雙方和平相處不再干仗。

  而後關於小樹人的來源,紀源先前只是猜測他是開天筆的器靈,可能與柳氏一族的祖根有些關係,但卻還有好多不明所以的地方。在與小樹人一番交談之後也終於捋清了大半。

  所謂的祖根,事實上並不是根系,反而說是某種植物的第一顆種子會恰當些。

  柳河灣處的柳樹群由來已久,至少千百年是有的,而這方土地上生長的柳樹最初皆由先前柳二郎交與紀源的祖根所傳。作為祖根,又與族群中第一個打開靈識踏上修行路的柳鎮元不同。柳鎮元乃是實實在在的妖修生靈,而祖根則不屬於生靈一類,即便後代修行有成,祖根亦無法踏上修行一途,更不會產生意識,與死物無異。但作為族群延續的根本所在,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退一萬步若是柳鎮元死了,柳氏一族還在,而若祖根斷了,柳氏一族今後則再也無法得到延續,子孫後代就此斷絕。

  自古以來,但凡植物妖屬修行有成皆會將祖根收納起來好生保護,這也是柳二郎眼見族群即將面對覆滅時將祖根託付與紀源的原因。

  至於這小樹人為何會化為開天筆的器靈,連他自己也不明所以。他本是沒有靈識之物,在被紀源放入開天筆后莫名其妙被其中紅光環繞,而後靈識突然出現,只在瞬間神志便清晰無比,千百年來在柳河灣所經歷的一切瞬間便湧入腦中。直至那刻,他才發現自己竟然可以隔空感受到柳河芳園之內的一切變化,雖然不是很清晰,但大體上的情況可以感應明了。因此才能發現柳園外的陣法沒能吸收獸潮血肉,本該在陣法中樞的柳二郎也不知何種原因,竟然陷入一種極為玄妙的頓悟境界,看情況是正在突破修為。

  紀源聽至此處,心中便有了猜想。自己所書的遊記用的正是開天筆,而柳二郎的頓悟正是在觀看遊記之時發生,與此同時還未化為小樹人的祖根又與柳園之中所有柳氏所屬亦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傳承關係,自然也受柳二郎頓悟的牽引,在輔以柳氏特有的柳葉青作為研墨之水,不正成了祖根與開天筆相互融合而化為器靈的重大契機。

  此事如此解釋難免有些牽強,但以紀源對修行界中現有的了解,也只能這麼解釋。也不管是對是錯,開天筆作為自己手中唯一的一件寶物,能夠溫養出一個器靈對自己百利而無一害,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不由對這件連城隍蘇詩明都看不透的法寶又看中了幾分。

  紀源把玩著手中開天筆愛不釋手,將心神沉浸其中,先前的小房間沒有太多變化。只是在其中一個小角落,綠色小點顯得格外引人注目。紀源知道那正是柳河芳園所化,嘗試著去查看一番,卻完全沒法操控。

  當即向小樹人詢問,這柳園如何處置。

  小樹人卻也搖了搖頭,只說自己得益於先前是柳氏一族的祖根所化方可與柳園有些聯繫,可以查看些許內部的情況。然而如今的身份只是開天筆的器靈,無法操控此物,更無法過多干涉其中變化,恐怕得等到其內的柳二郎真正完成頓悟,突破了境界才能有結果。

  紀源點了點頭,話鋒一轉又問道,那先前那拘神法門又是怎麼回事。他可不信小樹人在剛剛成為器靈的瞬間便能自創出如此高深術法。

  小樹人也不多隱瞞,直言在成為器靈的瞬間,腦中不僅涵蓋了柳河灣千年來所有的變化,還有一部分記憶則來自於開天筆自身,其中包含了修行界諸多事件秘聞、功法秘術等,各方面都有涉及,只不過好像是出於修為不夠的原因。這些東西好似都蒙上了一層薄紗一般,要麼看得不全,要麼完全看不了,只有極少數的部分沒有任何禁制。奇怪的是那拘神術法此時亦是無法查看,先前也不知是何原因,竟會自己出現在腦海里,才有了陣前臨時傳授給紀源收取柳園的那一幕。

  聽了這話,紀源對開天筆的好奇心又重了幾分。暗暗念著,定要努力修行增長修為,以後將開天筆研究透徹。

  之後,紀源又與小樹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卻再也沒能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便商量著給小樹人取個名字。小樹人作為器靈,屬於精怪一類修行者,自然不像妖族那般對自己的真名有太多忌諱,然而這一商量,又出了分歧。

  小樹人總以柳氏老祖自居,要求紀源對其執晚輩禮,不僅每日需要好酒供著,更不可隨意使喚,即便有事要他出來還得叫一聲恭請祖爺爺。

  紀源本是個沒啥脾氣的人,聽了這要求卻不願意了,破口大罵小東西不知好歹,僅僅是我手中寶物的一介器靈之身,還敢如此僭越。

  二人相持不下,唇槍舌劍互相咒罵了老半天,最終各退一步,以平輩相待,互為道友,取名柳青源,大有其葉青青百柳之源的意思。

  轉眼入了夜,營外忽然傳來一聲紀先生。聽聲音,還是先前的徐姓兵士。

  紀源將柳青源收回開天筆中,起身到帳門處掀開帘子。徐姓兵士手中端著一個木製托盤,盤上放的則是酒肉飯食。

  紀源接過托盤與來人道了聲謝,便回到案前開始用餐。

  這一日經歷的事情頗多,體力心神消耗的也多,見了桌上飯食自然食指大動,開始狼吞虎咽。

  可能是吃得有些急了,一個不小心被一塊肉噎在喉頭,趕忙拿起酒壺仰頭大灌一口,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酒壺,大呼一聲痛快。

  開天筆中的柳青源見了這一幕卻不願意了「哪有你這般自私的,喝酒不叫我一起,吃獨食!」

  紀源此時心情舒暢也不與他計較,心念微動,巴掌大的小樹人憑空出現在酒壺邊上,沒等紀源說話,雙臂瞬間伸長數倍,抱起比自己身子大了極多的酒壺開始向下傾倒。壺中的酒水化作一道細線順流而下,正正落在口中,咕嚕咕嚕的響動,不過三五個呼吸便一飲而盡,竟然一滴都沒落下。

  柳青源仰著頭抖了抖酒壺,見實在沒有了,才揮動細長的樹藤手臂將酒壺扔在地上,口中不住念叨著「太少了太少了,這哪裡夠喝,下次記得叫他們多送些。偌大個官,連這點酒水都捨不得,哼哼!」

  紀源見此不由笑道「哪有這般作客的,你樹皮厚,我可要臉。況且先前阻擋那波蟲蟻之時營中酒水大多被當做火油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青源哪管那麼多,依舊喋喋不休「不行不行,此番事了,得叫他們補上,給我送個十壇,不,一百壇好酒,撫慰本老祖幼小的心靈!」

  紀源無奈搖頭,不想理會這蠻不講理的小樹人,突然心念一墜,只覺得周身毛孔暴戾,一股不詳之感湧上心頭。紀源深知,這是修行者獨有的心血來潮之能。

  柳青源在這一瞬間好像也發現了什麼,身上木刺徒然炸開,又變成仙人球的樣子。

  二人四目相對,隨即又齊齊抬頭向上看了一眼。

  沒有多餘言語,柳青源收起身上尖刺,躍到紀源頭頂,化作一頂小木冠盤在上面,紀源迅速向帳外奔去。

  掀開帳簾,抬頭望去,離山方向一片黑壓壓的濃厚烏雲狂涌而來,將夜空中那輪明月瞬間淹沒。

  「要下雨了?」

  徐姓兵士見此嘟囔了一句。紀源耳邊卻傳來柳青源的聲音「有大妖向我們這邊來了!好像,是沖著你來的。」

  「何以見得?」

  「柳園沒了,獸潮也沒了,正主不就該現身了么。」

  「草!你咋不早說!」

  一時間,紀源恨不得與柳青源破口大罵一番。正想著是否與營中借來先前那匹寶馬逃命去,轉念一想,不由自嘲無濟於事,若這大妖真是沖著自己而來,就憑那騰雲駕霧的本事,寶馬再長八條腿也跑不過。

  跑是跑不過的,躲的話,對方能夠找上門開必然有尋找自身蹤跡的秘法傍身。

  打?紀源不覺得自己這三腳貓功夫能與那飛天遁地的大妖掰手腕。

  當下病急亂投醫,問了一句「你除了那扎人的木刺,就沒有什麼上陣殺敵的手段么?」

  卻沒有聽到任何回應,一怒之下咬著牙狠狠道「再不想辦法我就將柳園交出去啦!」

  柳青源還是沒有說話,紀源又罵了一聲娘,感情這貨篤定了以自己與柳二郎的關係,絕對不會這麼做。

  正思慮間,狂風大作,烏雲蔽天,營中各處篝火在風中不住搖晃,人影亦隨之飄搖。

  紀源心下一狠,且將死馬當活馬醫,一壺柳葉青到了手中,仰頭猛灌一口,用以壯膽。隨即周身一閃,先前與軍中討要的甲胄披掛在身,算是尋找安全感。

  「我也要喝!」

  「滾!」

  「那我可真不幫你了。」

  話音落下,早有一根細長柳枝於紀源頭上的木冠中延伸出來扎入壺口,正大口吮吸著。

  與此同時空中烏雲沖將下來,落於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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