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兩軍對戰峽關道原本是鸞軍戰優勢, 眼看打得冶軍步步後退離勝利就差一步之遙,將士們漸漸起了輕敵之心, 可變故就在此時發生。
淮縱千算萬算都沒想到, 曾經柔弱無害的女子擁有馭獸之能。
大批張牙舞爪的猛獸大軍從天而降, 坐在馬背的淩絮長發飄搖不急不緩地吹奏玉質橫笛, 笛音渺渺, 空氣陡然騰起教人毛骨悚然的肅殺。
淮縱握緊韁繩的手, 手背繃出明顯的青筋:“撤, 三軍聽令, 撤!”
猛虎呼嘯, 笛音倏爾尖銳,掀起一陣陣有秩序的獸潮, 潮水湧來, 裹挾著濃濃的死亡陰影。
古往今來都是人與人廝殺,鸞國的軍隊向來驕傲地自稱虎狼之師, 可當麵對真正殘忍嗜殺的猛虎, 膽子小的嚇得直接尿了褲子。
將士們爭先恐後上馬, 唯恐慢上一步死無葬身之地。有馬的拚了命地抽鞭子逃命, 可憐沒馬的步兵一個個白了臉撒開腿狂奔。場麵一片混亂。
冶國的士兵見了猛獸撲人的凶殘畫麵,一邊震驚三殿下的能耐, 一邊生起濃濃的恐懼。人在發狂的野獸麵前, 弱小可憐,這一幕這無異於單方麵的屠殺。
他們打了多少次的硬仗都沒能見到驕傲的鸞軍丟盔棄甲哭爹喊娘的奇景,然而他們的三殿下用一根橫笛就做到了。
鎮靜恐懼是一回事, 得意興奮又是一回事。因為這樣神乎其神的殿下,是他們的。
大笑聲、虎嘯聲、呼求聲、哭聲,亂作一團。淮縱天不怕地不怕最怕這種大型猛獸,她咬著牙,腿肚子一直在發顫。
可她不能退,不僅不能退,還要帶著她的兵快速逃離死亡的籠罩。
橫刀立馬,馬嘶聲起,前腿高高抬起,淮縱單手勒緊韁繩,運起內力揚聲一喝:“第二十九路隨本帥殿後!”
二十九路皆為淮縱一手提拔的親兵,元帥發令,生死關頭將士下意識按照指令去行。
存在軍人血液的忠誠無畏被激發出來,這一刻,毫不懷疑,哪怕元帥要帶著他們送死,他們絕不會皺一下眉頭。
事實上也的確是送死。用自己的死換回同袍的生,那就要死得其所,死得有價值,有血性!
二十九路軍共有六百人,六百親兵隨從元帥結陣義無反顧地擋在獸潮前,畫麵極其悲壯,以至於那些狂奔而逃的將士最後隻能紅著眼狠著心地去逃命。
逃得越遠越好,因為已經有人用死鋪出了一條路,為了不辜負他們的死,當下做的,就是忍辱的生。
但有的人不願屈辱的活,因為他們的元帥沒有逃。元帥沒退,作為她手下的兵,豈可退?
越來越多的人舍了逃生的機會從原路折返,就是死,為了鸞國的將來,也該是他們死。戰場之上,誰都可以死,元帥一定要好好活著!
當這股信念擰成一股繩,兵將們視死如歸,很快化作一道肉牆擋在猛虎與同袍中間:“元帥,走啊!”
他們用肉身為更多的人爭取活的機會,手裏的長戈發狠地捅進猛虎肚子,血水流出來,濺了滿身的同時,身上的肉也被發狂的野獸活生生撕下一塊兒。淮縱眼裏的淚唰得淌下來。
她甚至不知道這些人的名字,隻知道死去的少年比她年紀還小,還沒娶妻,笑起來時常露出一排排大白牙,她開口罵了句:“讓你們撤,為何要回來!?”
沒有人回答她。
血腥味濃得她犯嘔,在這一刻,忽然就忘記了怕。淮縱眼裏閃過憤恨的光,她揮刀不忘朝不要命趕來救援的將士大吼:“鸞國保家衛國的好兒郎不能全死在這!都給我滾回去!”
屍山血海,不斷有人倒下去,笛音不絕,被六萬大軍護得嚴嚴實實的三公主殿下唇角不知何時浸出血漬。八千猛獸猶如一道天塹,擋在了淮縱與她之間。
“元帥,快走……”副將倒下前推了淮縱一把。
“副將?副將?!”
人咽了氣,她雙眼發紅一刀剁了猛虎伸來的爪子,長刀殺得卷刃,淮縱直接棄了刀,一股暴虐之氣從心底蕩開,揚手竟將那隻猛虎生撕!一身凶煞氣,想也不想地衝進獸群!
“元帥!回來!!”大將軍提刀便欲衝上去。
“滾回去!”
大將軍腳步一頓,猶豫之際忽覺一陣柔和的力道推著自己倒退數十丈。
“殿下!不能再吹了!”身著鎧甲的將軍看得心急如焚。
淩絮也知道不能再吹了,馭獸之術損耗心神,她逞強堅持到現在,已經受了內傷,可淮縱還沒死,淮縱不死,那就是她稱帝路上最頑強的攔路虎。
能救一個是一個。淮縱滿腦子這一個念頭,她不知道有多少兵將從虎口逃了出去,她隻知道死的人太多了,不能再死了。
戰爭是殘酷的,是帶著血腥和殺戮的,這些她從記事起就知道。可死的都是她的兵啊。
她的兵可以為了保家衛國死,可以戰至最後一口氣坦蕩赴死,卻不能就這麽窩囊地葬身虎口,死的不明不白!
峽關道一戰是凜春侯領兵以來最為慘烈的一戰,也是戰至今時鸞國最悲壯的一戰。
十萬兵將足足有六萬人屍骨無存,餓虎撲食,連一座像樣的碑都立不起來。
“元帥!元帥回來了!”
淮縱滿身浴血地從前方回來,對上將士們擔憂關懷的眼睛,一股悲痛湧來,眼前暈眩,倒在憑空飛來的女子懷中。
邊關淒冷,冶國三殿下強行馭獸受了內傷,猛獸大軍這一戰死傷也不少,用畜牲的性命奪了鸞國六萬精兵的命,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場當之無愧的大勝仗。
鸞國軍營,擔心敵軍趕在此時偷襲,將士們警覺地來回巡邏。
主帥營帳內,少女不服氣地看著明目張膽坐在元帥床沿的白發女子,猶豫半晌:“為何不讓元帥醒來?”
“醒來做什麽?她這樣子才乖。”
“你……”少女抿了抿唇,小聲道:“你是喜歡元帥嗎?”
京涯手指撫過淮縱側臉:“很奇怪嗎?”
少女不吱聲,這女子踏風而來當著眾將士的麵把元帥抱在懷,隨隨便便一揮袖就能打倒許多人,這人她惹不起。看樣子,元帥也惹不起。
她心裏不由默哀,不知元帥從哪招惹了如此厲害的人物。
“你出去,我要和我的淮小縱好好說會話。”
少女是老軍醫的孫女,也是唯一能近淮縱身的醫者,她撇撇嘴,知道女子醫術比她高明了不知多少倍,且看她眼裏望向元帥時的癡情,猶豫道:“你不會把人拐跑吧?”
京涯被她逗笑:“我倒想。可她不跟我走啊。”
她眉目低垂下來,神情黯然,顧自在那低喃:“淮小縱,你為何不肯跟我走呢?”
一副神經兮兮的樣子嚇得少女不敢多問,趕緊退了出去。
人站在營帳門口,她難過地深呼氣,此次鸞軍吃了敗仗,唯恐那冶國三殿下傷勢痊愈故技重施。將軍們已經在商量對付猛獸的辦法,可元帥一日不醒,大家的心都是提著的。
京涯從木盆裏撈出毛巾擰幹,小心翼翼地為床上的人擦拭臉頰。從薑遇眼皮子底下逃出著實不易,剛出來她就去找淮縱,然而還是晚了一步——這人受了傷。
“淮小縱,你若肯要我,我就幫你對付淩絮那丫頭,可好?”
她輕輕俯身,忍不住想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唇未完全貼上,便被一隻手推開。淮縱意識昏昏沉沉:“別、別碰我……”
京涯臉色微變,拿了毛巾砸在她臉上!
被軟綿綿的濕毛巾砸了,淮縱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京涯那張過分年輕的麵容,天生嫵媚多情,肩上披著一頭銀發,她怔了怔:“我就知道你沒死……”
“嘖。淮小縱,你這是想我死,還是不想我死?還是……”她俯身曖.昧靠近:“還是,想我想得要死?”
“咳咳!”淮縱難受地咳嗽兩聲,京涯自討沒趣,坐在床沿慢慢挺直上身。心道:或許淮小縱喜歡矜持的那款?
“你之前說什麽?你能助我?”淮縱問出醒來前隱約聽到的那句話。
“當然。你以為我是白活了兩百餘年?我會的東西比你想象的多。”
京涯趁她受傷摸了把她的小臉:“淮小縱,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告訴你禦敵之法,怎樣?”
淮縱別開臉,謹慎地坐起身:“什麽條件?”
“娶我。你娶我,我不僅幫你禦敵,還幫你完成大一統功業。如何?”
“不如何。”淮縱冷淡地不去看她,掀了被子下床,穿了外袍束好玉帶踩著靴子徑直往帳外走去。
她要走,京涯沒攔著,懶洋洋地挑了挑眉,瞧著新染好的豆蔻:“不急,淮小縱,你總會求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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