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若非親眼看到, 京涯根本不知這人笑起來能軟成春天的柳絮,軟綿綿, 很甜, 甚是無害。不歸穀多日, 淮縱從沒有對她那樣笑過, 從來沒有。


  指甲死死地抵在掌心, 她看向那名為阿行的女子, 眼裏映出刻骨的嫉妒。


  不知不覺想到薑遇為她隨口做的批文, 半生求而不得, 半生悵然若失, 她胸口發悶,一股直欲毀天滅地的煩躁湧上來, 女子一指點在她眉心, 為她驅散繞在心頭的魔障。


  “進一步立地成魔,退一步求得自在, 為何一定要逼自己呢?”她難得把話說得這般迂回:“你也看到了, 她不愛你。


  哪怕她在你身陷絕境滿目黑暗時給了你一縷光, 哪怕她解了如歸村的陣法放你出來, 哪怕給了你生而為人的正視與尊重,她能給你, 也能給旁人。


  她待你好, 反是她錯了嗎?看也看了,你還是不甘心。”


  京涯遲了半拍看向她,嘴唇動了動:“要我怎麽甘心?是我對她不好嗎?我傾囊相授認定她會陪我過一生, 我為她洗手做羹湯為她棄惡從善,她不喜歡的,我絕不會做!


  她要什麽,我就想盡辦法為她討來,她三兩句話就能害我心神失守為此重傷。我遠道而來,你當真以為我是為了要她命?

  我放下了尊主,轉身把心給了她,我明明那麽喜歡她,明明把所有指望放在她身上,她能陪蕭行纏纏綿綿,怎麽就懶得敷衍我呢?

  你看到她笑了嗎?笑得多開心,尊主當年也是這樣衝夫人笑的。”


  她說的夫人正是薑遇生母。


  薑遇麵色泰然:“你不該喜歡母親大人,如今,也不該強行拆了這對恩愛眷侶。”


  “若我偏要呢?”京涯忍她夠久了!二話不說出手,眨眼間兩人已經過了十幾招。


  世間頂級強者,早已踏入道的領域,遠非凡人能領會的境界,此番相鬥並未攪擾銀杏樹下的兩人。


  淮縱耐著性子任勞任怨地為蕭行按摩腿部,談話之間已經提到那未出世孩兒的名字。


  蕭行嗔她過於未雨綢繆,淮縱自有一番說辭,揚了揚眉:“我出門在外陷在前線哪能得了自由,不如提早把孩子的事安排妥當,這樣,我心裏也踏實不少。”


  她說的這番話蕭行相當不愛聽:“什麽叫做踏實不少?名字什麽時候都能起,你何時從戰場歸來,就何時起名。”


  她是想給她一個念想,省得戰火連天忘了回家的路。


  淮縱笑了笑:“好,那就聽你的。不過該做的還是要做,阿行,若咱們有了孩子,小名由你來取,要記入家譜的大名就由我來取。


  明天咱們下山為孩子準備一些東西吧,算是我這當母親的提前給孩子準備的心意?

  對了,你還要提筆為我做一幅畫,我忙於戰事回不來,你就得負責教孩子認人,可別等我哪年哪月從戰場歸來,孩子隻認你不認我,那我就真的要哭了。”


  她說的也是蕭行所想的。


  短短幾句話勾勒出今後的生活,蕭行蔥白的手指嗔怪地點在她額頭:“那你就早點回來。早點平了天下,回到我身邊。”


  “我努力。”


  纏綿悱惻的情話一字不差地落進京涯的耳,她惱恨百年囚禁生涯害她傷了元氣,要不然與人交手怎會處處落了下風?


  眉心一點朱砂的女子盈盈立在斜長的樹枝後:“你動靜這麽大,是要她知道你來過嗎?”


  若被淮小縱曉得她偷偷摸摸地躲在暗處不敢露麵,那又是怎樣的難堪?京涯飽受情苦,血漬從唇邊蔓延,她看著眼前貌美殘忍的女子:“你不懂,你根本不懂情,怎麽會知道我的苦?


  你當我是一見鍾情,可誰又知道我遇見她後曲曲折折的心理路程?我好後悔,後悔當日為何要答應她出穀破陣!


  若我們還在不歸穀,低頭不見抬頭見,天長日久,她心裏總會有我的!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有多重要?你到底知不知道!”


  壓抑的低吼如同不敢暴露行跡的野獸,泛紅的雙目隱約有了狂化的征兆,女子被她質問地移開眼:“為何要自欺欺人呢?

  哪怕再過一百年,兩百年,她心裏都不會有你。她的心在那人身上,她完完全全甘心樂意把心捧給她,你搶不走的。”


  “果然不動情的最無情,尊主那樣的情癡怎麽會有你這樣的女兒?”京涯咬牙切齒。


  “隨你怎麽說。”


  “帶我走吧。”京涯留戀地看向銀杏樹下一心取悅嬌妻的某人:“你帶我走吧,我來沒想傷害她。況且有你在,我動不了她。”


  她眸光深處閃過一抹算計:“薑遇,我很好奇,這世上就沒有人能教你動情嗎?”


  “情為何物,母親說緣分到了自然會懂。”她微微一笑:“你莫要妄生事端,我是不會上你當的。”


  “你就真的不想體會情的滋味?你看我的淮小縱,人品相貌當世一流,比之尊主也不遑多讓。她這樣的人,可能動你的心?

  你若同我一般深知求而不得的苦,就不會理直氣壯地阻我與心上人成其好事了。”


  “凜春侯麽?”薑遇美目輕轉:“她是母親大人算好的隔代傳人,所以有我在,你不能動她。


  她好與不好我隻當她是師妹,不過,待她平定天下的的那一日才有資格受我不歸穀傳承。若她不幸亡在大勢之中,那也是命數所致。”


  “原來你的心是冷的。”


  “京涯。”女子突然喊她的名字:“這世上,最你沒有資格說這話,因為你的命是我救的。”


  “沒有資格嗎……”


  那對熟悉的眉眼恍惚是尊主沉眉訓教,京涯頭疼地退了半步,一口血霧噴出來,險些沒汙了薑遇素淨潔白的衣角。


  她退的老遠,直到人倒下這才沉穩著手從袖袋抖出一粒金豆子,封鎖京涯身體大穴。


  免了被偷襲的隱患,她皺著眉拎著這位師姐的衣領隨風飄遠。


  淮縱順著心意往西南方看了眼,竟有種眼花的錯覺。她仿佛,看到了白鶴從天邊閃現。


  “怎麽了?”


  “無事。”


  深秋到了末尾好似一天一個溫度。凜春侯時常帶著蕭郡主在街市買嬰幼兒用品,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紛紛以為侯府要有喜事。且教她們誤會著也不錯,兩人都沒有解釋的打算。


  宣醫師信誓旦旦地承諾蕭行身子比前段時日好了不少,孩子何時來,大抵要看天意。或早或晚,總會有的。這話充分安了妻妻二人的心。


  商販見是她們,不肯收銀子,這一回蕭行難得地沒推辭。若侯府後繼有人,這的確是值得闔城百姓歡慶之事,當作提前祝賀也不錯。


  聽到風聲的徽王爺顧不得忙碌國家大事,跑來侯府問個明白。


  待聽到宣醫師親自為寶貝女兒調理身子並且頗有成效之後,他紅著張臉問淮縱,待得到能生的準信,心口堆著的大石總算落下。


  心情大起大落的蕭懸拎了壺好酒便去看望故去多年的老友,打算在那對夫妻倆墓前好好傾訴一番。


  這麽一鬧,於是全城都曉得侯爺與郡主在認真備孕。


  兩人才貌相當,玩了幾年方想起孕育子嗣之事,讓許多熱衷八卦的百姓哭笑不得。備孕風聲傳出來,坊間不再偷偷摸摸議論侯府血脈傳承一事。


  其實晚幾年再要孩子也說的過去,侯爺和郡主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夫妻情深,甚至還有人說,若非眼下戰事緊張,沒準兩人還不肯承擔起綿延子嗣一事。


  事情放在明麵上來便坦然光明許多。畢竟拖幾年再生,總比不能生強了不止百倍。


  秋天在滿懷期待中悄然過去,一場晶瑩薄雪帶來冬天的凜冽氣息。鸞與縝、允二國在初雪降臨的前一天彼此交換了盟書。


  縝國太子來鸞的第三天,於侯府門外隔著掀起的轎簾看清了郡主側顏,從此驚為天人。問過仆從,知其為凜春侯捧在手心的夫人,久立拐角扼腕不語。


  冬天,百獸蟄伏。而在冶國鳴凰山,有著一座規模極大的百獸園。


  淩絮得了師父一卷寶書,愛不釋手,日夜翻看,從裏麵窺見了精妙絕倫的禦獸之術。


  她天資不錯,竟是自學成才。橫笛在前,縱是林中猛虎也唯有靜待驅使的份。


  臣民聞之大喜,再加上民間不斷有人宣揚三殿下天命所歸,擁有百獸臣服之能,說的人多了,漸漸抹去了她兩個月前殘害手足的惡名。


  若要壓製那星,必要得到萬民愛戴,要有很多很多的人心甘情願為你赴死。這話每當夜深人靜常常在淩絮耳邊回蕩,這條路,她已經起了個頭,能走多遠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作繭自縛斷了情路,傷了淼淼,除非身死國滅,不可挽回。但在身死國滅之前,她還想試一試。試試和世間頂尖的帥才全力一戰!

  而這次,為了在本國得到更多的名望,她打算親自‘領兵’。


  她仰望蒼穹,蒼穹寂靜無聲。星辰滿天,她捧卷窗前,眼裏閃過銳利鋒芒:“隻是淮縱呀,你準備好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預祝青山小可愛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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