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這話要被淮縱聽到, 淮縱鐵定要可憐兮兮地喊冤了。家書抵萬金,字短情更長, 當她不願多寫幾個字嗎?委實是戰況緊急容不得她多言。


  且說她帶傷作戰奪回狐雍城, 脫去厚重鎧甲, 換上輕便的錦袍, 其後不僅收獲了阿淨擔憂的目光, 還收獲了一群漢子殷切的叮囑以及老軍醫忍不住上翻的白眼。


  “要老夫說什麽是好呢?”老軍醫接連歎了三聲:“英勇無畏雖說是好事, 但侯爺身份貴重地位不比旁人, 我鸞國軍魂, 哪能動不動就以身試險?”


  淮縱漫不經心地挑了挑眉, 這動作由她做起來,灑脫地沒了邊。


  她一隻腳踩在堆積的石塊, 小腿彎著, 整個人俊秀地不似軍中人,和滿地界的大老粗站一塊兒, 堪比幹涸的沙漠淌出的一股清泉, 一朵迎風招展生命力頑強的花兒。


  “老伯這話說得有失偏頗, 若無身先士卒勇往直前的膽魄能耐, 怎當得起軍魂,承蒙將士厚愛?”


  一路驅敵至此, 有時候幾天幾夜不睡覺都得靠強大的毅力熬過去。


  為帥者勞心勞力, 一個半月而已,淮縱尖尖的下巴瘦得更沒多少肉,輪廓線瞧起來比往日多了兩分說不出的禁欲美, 好在精氣神不錯,身板挺直,很有幾分倔強小白楊的意思。


  老軍醫任勞任怨地為她清理傷口,聽到這話又是一陣心疼:“猶記得昔年老侯爺也是這般說的。”


  “父侯能做的,我也能做。”


  到底是不同啊。老軍醫那雙經曆滄桑的眼睛分明在說:元帥身為女兒身,男女有別豈能一視同仁?

  淮縱凝在眉梢的傲性被很好的掩藏,她似笑非笑,看著老軍醫伺候祖宗似的為她上藥,力道拿捏地不多一分不少一分。若此刻受傷的是父侯,毫無疑問,老軍醫不會如此小心嗬護。


  望著老人專心致誌的麵容,她心底浮上來的惱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澆滅。


  她是女子,她也喜歡這副女兒身,身為女子沒什麽不好,阿行喜歡抱著她軟軟的身子入睡,誇她完美無瑕,讚她舉世無雙,淮縱自己同樣喜歡的不得了。


  換言之,她對自己很滿意。


  老軍醫沒留意元帥一晃被壓下的火氣,淮縱索性笑了笑:“老伯,本侯問你,殺了張汾,奪回狐雍城,重重挫傷冶蒙銳氣的,是誰?”


  這問題顯而易見,根本用不著思量,老軍醫道:“是侯爺。”


  “不錯,是本侯。”淮縱神色高傲:“是本侯,也是千千萬萬不畏死的將士。”


  胳膊上的傷被包紮好,她收回踏在石塊的長腿,左手理了理右手袖口,走前拍了拍老軍醫肩膀:“老伯記得就好。”


  記得什麽?

  記得是誰帶病出征打了一次又一次的勝仗,記得是誰悍不畏死衝在前線掠敵鋒芒,記得是誰廢寢忘食隻為籌謀劃策,記得淮縱是誰。


  淮縱是當之無愧的國之凜春,是統帥三軍的大元帥,要記得的明明有很多,為何偏偏固執地堅守最無關緊要的那點呢?


  是女子又如何?是女子,就不能殺得敵軍聞風喪膽?是女子,就天生要柔弱受人冷眼抑或偏待?

  她是女子,可誰能說淮縱是弱者呢?


  她是強者,而強者最不需要的便是旁人多餘的憐憫同情。


  狐雍城的風比鸞城的風夾雜了一分涼,老軍醫恍恍惚惚回過神,卻見走遠了的凜春侯扭頭朝他爽朗一笑。


  的確是在笑。那笑坦蕩地讓人羞愧,似在溫聲詢問:女子,有何不妥嗎?


  沒什麽不妥,老軍醫登時目色肅然。


  保家衛國何需分男女?戰場無性別,有的,隻是鐵血丹心罷了。淮縱單手扶腰眺望遠處的蒼茫大地,同樣是淮家血脈,父侯能做到的,她為何不能?


  相反,正因為身為女子,她要比父侯做得更好。如此,身份大白於天下才不會給世人嘴碎之機。


  接下來,她要收複虛鷹關,整頓邊防!


  ……


  蕭行收到淮縱親筆信的第二日,狐雍城傳來戰報,侯爺夜襲敵軍斬虎將張汾於刀下,奪回城池挫傷冶蒙銳氣。


  鸞城百姓們奔走相告。


  有了這次的經驗教訓,民眾不再偏聽偏信,真真假假,聽得多了,內心反倒是越發堅定。打仗哪有不受傷的?可受了傷,侯爺依舊是侯爺!


  這份篤定與熱情鼓舞了不少人。自願投軍報效家國的兒郎在二十裏外的軍營勤勤懇懇揮灑熱汗,接受徽王爺親自督導的訓練。


  鸞國軍力強盛,起初是吃了個悶頭虧,等軍心重振,士氣高漲,局麵又是不同。


  迎回帝後,捍衛國土,統一六國,這是淮縱的野心,同樣是千千萬萬將士的野心。


  邊關一封封戰報傳來,隨著大軍打到虛鷹關,蕭行收到的家書越來越少。


  夏日眼睜睜地從指尖溜過去,初秋,天氣轉涼,蕭行精心縫製了衣物差人送過去,順便帶回了侯爺信心滿滿的口信:深秋之前,她會率兵回城!


  蕭郡主抱著狐狸坐在後花園的涼亭,慵懶的貓四仰八叉地躺在石桌睡得昏天暗地,阿韭候在一側,不遠處,阿薛抱著長劍充當護衛。


  蕭行又開始在想淮縱。她盯著樹上的葉子,心想為何葉子還沒有枯黃,最好落一地金黃,最好快快霜降,那樣,她的阿縱就能回來了。


  驅逐外敵,收複失地,重挫冶蒙二國,震懾其他四國,讓鸞國穩穩當當地屹立在強國之首,這正是淮縱此次出征的目的。


  目的完成了,效果達到了,她就會凱旋。


  肉.體凡胎總要休息,敵國也不能在吃虧嚐到教訓後不顧軍心一味上前,淮縱在等徹底擊潰敵軍心防的那天。


  要做到這些,需要一場漂漂亮亮的大勝仗!

  鸞國在虛鷹關一敗塗地,那麽她就要在虛鷹關十倍討回去!


  戰鼓擂擂,激動人心。凜春侯一馬當先,虛鷹關之戰掀起。


  戰至今時,冶蒙二十五萬大軍損失大半,以至於敵將遠遠地看到淮縱揮刀,竟勒馬不敢上前。


  將軍如此,何況底下的兵?

  一步退,步步退,從最初勢如破竹連奪八城,到如今損兵折將,渾如大夢一場。


  年輕的凜春侯運籌帷幄為帥為將都是世間頂尖的好手,天生帥才,所向披靡,無愧凜春之名。死在她刀下有品級的將軍,冶國有十三位,蒙國十一位,再往下數,更多。


  那是一個令人戰兢且持續增加的數字。


  兩軍交鋒,置身屍山血海最後彼此殺紅了眼。


  與此同時,蕭行在後院抱著狐狸睹物思人。冶國蓮都,淩絮作為皇室成員默不作聲地站在父皇身側盯著那道緊閉的石門。


  鸞有凜春,冶有通天徹地之能的國師。


  國師一道計謀,以二十年之功不費吹灰地擄得蕭氏一族,今日,記得不錯的話,是國師二十年前與冶帝說好出關的期限。


  沙漏倒扣徐徐流淌細沙,淩絮屏氣凝神,內心也想見一見這個用一句話扭轉了自己人生軌跡的存在。


  她對素未謀麵的國師有著不同尋常的感情,是敬,是怨。


  若非她當年淩空而來用三句話折服初登皇位的父皇,父皇不會將唯一的嫡女狠心送往敵國。


  可若沒有國師呢?

  就沒有今時受萬民擁戴的三殿下,沒有她與華陽糾糾纏纏難以訴盡的孽緣。


  想到華陽,她心裏泛起難以忽略的鈍痛。


  轟隆隆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石門開啟,映入眼簾的,是個冰肌玉骨美得不沾凡塵的女子。


  女子長發及腰,眉心一點朱砂,輕啟唇瓣緩緩道破一句天機:“此戰,凜春浴血,冶蒙大軍無人生還,當避。”


  作者有話要說: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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