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兩人抱在一起成了淚人, 蕭行哭,淮縱也跟著哭,蕭行哭腫了眼, 淮縱也沒落了好。
哭到最後, 蕭行先軟了心腸,忍著撕心裂肺的疼為她拭淚, 語氣無奈:“好了好了,都不要哭了。我哭, 你也跟著哭,你是怕我還不夠疼嗎?”
“你疼, 我也疼。”淮縱難受地打了個哭嗝, 眼圈紅紅:“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她攬過蕭行脖頸,認認真真道:“阿行,我好怕你哭啊。”
“我知道, 我知道。”蕭行輕撫著她的後背,淮縱, 我知道你最愛我,我知道了。
“要跟我去放風箏嗎?我們把所有不好的情緒放飛走, 要不要去?”
“好。”蕭行揪著她的衣袖:“阿縱。”
“嗯?做什麽?”
“不要動,讓我抱抱。”
須臾, 淮縱眉開眼笑:“好呀, 你抱到什麽時候都行。”
站在門口的阿薛默默轉過身,抹去眼角那滴淚,不去打擾情路坎坷的兩人。
太陽東升西落, 又是一夜過去。
內室昏昏,淮縱睜開眼,茫然地看著躺在她身側的蕭行,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臉頰。
被她捉弄醒,蕭行罕見地沒有惱火,柔聲細語道:“阿縱,你又在調皮了。”
“不要那樣喊我。”淮縱板著小臉不去看她,擲地有聲:“我是大孩子了,你不能再那樣喊我了,像在喊沒長大的小孩子。”
蕭行困惑地看著她,沒想明白不過是幾個時辰不見,這人認知裏怎麽突然成了大孩子。
昨兒個她還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五歲,蕭行哭笑不得,一貫縱容著:“好好好,阿縱是大孩子了,那阿縱可要自己穿衣服?”
淮縱傻了眼:“你不幫我穿嗎?”
“可是……阿縱是大孩子了啊。”她語氣透著戲謔。
“是大孩子了就要自己穿衣服嗎?那我不做大孩子了,不,那我再最後做一天小孩子,阿行,你幫我穿嘛。”
“你又在耍賴。”
“不行嗎?”淮縱清澈的眼睛專注無邪,她看著蕭行,也不知小腦袋裏想了什麽。
蕭行便要妥協,就聽她垂頭喪氣道:“好吧,我自己穿,我是大孩子了,要學會照顧自己。”
電光火石的刹那,蕭行根本猜不透她到底想通了什麽,阿縱一天一個樣,說風就是雨。
她說要自己穿衣服,果然開始動手。學得有模有樣,就連給衣帶打結都學了蕭行的手法。
從軟榻下來時,蕭行還窩在錦被出神,見她要走,急忙問道:“阿縱,你做什麽去?”
那人頭也不回:“去練功啊。淮家重武,不可懈怠一日,阿行,難道你忘了嗎?”
稚氣裏帶著一本正經的口吻,門吱呀一聲被掩好,蕭行緩緩舒出一口氣,伸手捏了捏自己掌心,會疼,沒做夢啊。
窗外天光微亮,她不放心淮縱,起身穿衣邁出門。
練武場,阿薛兢兢業業地守著主子。
蕭行去時,就見淮縱有模有樣地在紮馬步,動作標準,小時候她沒少見。如今再見淮縱紮馬步,頗有種時光倒流的幻覺。
那時候,她常常拿了淮縱最愛吃的果脯跑過來。
淮家重武,在習武一事上極其嚴苛。
每日清晨淮縱忙著錘煉基本功,她就站在此刻阿薛坐的地方,手裏捧著零食袋子,吃得津津有味。
頻頻引得淮縱無語又憋屈地朝她看過來,等視線對上她的眼睛,蕭行就會大發慈悲地走過去,撿著她最愛吃的喂她一粒。
估計誰也料想不到,生來矜貴的凜春小侯爺在她麵前其實那麽容易滿足。
一粒果脯,一杯清茶,隻要是她親手喂到嘴邊的,淮縱從來不挑。
“郡主。”阿薛恭敬起身。
“無妨,坐著吧。我就在旁邊看看。”
話是這般說,但阿薛哪敢自己坐著教郡主站著?
拗不過她,蕭行幹脆繞著練武場漫步,接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阿縱一日未好,這座百年侯府就得由她來扛。
不管幕後之人是誰,時候一到,她絕不會留情!
晨練完畢,蕭行照常帶著淮縱前往浴室。
白玉砌成的浴池,換了昨日淮縱早就迫不及待地催她下水,此時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著,她麵帶疑惑,問:“阿行為何還守在這?”
一副正人君子的派頭,問得蕭行啞然。緩了緩,她道:“阿縱要自己沐浴嗎?”
“嗯。我要沐浴了,阿行避一避吧。”
蕭行糊裏糊塗地走出浴室,聽到裏麵傳來流動的水聲,顧不得多想。這兩日,需要她想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她得替淮縱守住這座侯府,守住淮家百年清名。
卻不成想,中傷人的流言蜚語來得比想象更快。
凜春侯多日不顯於人前,文壇鬧出不大不小的動靜,許多人擔心這位風流才子遭遇不測,畢竟西山那場殺戮,舉國上下震動得不輕。
大儒景厭以文壇前輩的身份登門探望小侯爺,蕭行不好把人拒之門外,從容應對,稱得上滴水不漏。
按照她事先教好的那些話,麵對景厭,淮縱有條不紊地說出來,等人走後,她從座位站起身,不解道:“那人是壞人嗎?阿行為什麽教我騙他?”
回想當初景前輩當街攔駕的情景,蕭行歎息著牽了她的手:“阿縱,知人知麵不知心,有時候壞人總喜歡偽裝成好人,以後你就知道了。”
她說得這個以後,其實並沒過多久。
當天,大儒景厭出了侯府門,來到士子樓。
麵對無數青年才俊熱忱的問候,提及凜春侯,這位文壇巨擘扼腕不語,被人問急了,這才隱晦暗示:“國有妖孽,國將不國。”
這話說得未免過於嚴重,驚得那些權貴子弟愣是不敢多問。
為了未雨綢繆,景厭前腳出府,蕭行後腳也跟著出來。
關乎淮縱,她得親口和爹爹講明。
淮縱當下的情況,若遲早會泄露出去,她不希望爹爹是從外人口裏得知。
父女親情,血濃於水。必要的時候,她還希望爹爹能夠護一護侯府。
徽王府,得知愛女歸來,蕭懸喜上眉梢:“怎麽今兒個知道跑過來了?阿縱那小子人都醒了,怎麽不陪你一起過來?”
“爹。”蕭行二話不說跪下去。
徽王爺急忙起身欲攙扶,被蕭行一句話釘在原地:“爹,你讓我跪著說吧。”
“你……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沒法解決?告訴爹,爹幫你!”
蕭行笑了笑,她一笑,徽王爺這才意識到她清減了不少,轉瞬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徽王爺眸光一定:“說吧,是不是阿縱……”
“嗯。她醒是醒了,但相貌毀了,人也如同稚子,西山那場劫殺,擺明了有人針對侯府,針對侯府,便是在針對鸞國。”
“幕後之人計劃輪空一次,可能還會準備第二次。我來是想提醒爹爹一聲,勿聽他人言。該說的,女兒絕不瞞您。”
“阿行……”徽王爺想了又想,仍舊難以置信地搖搖頭,這消息於他而言太殘忍了。
他小心醞釀措辭,免得傷了女兒心。
“且不說凜春侯府如何,隻說你,他都成這樣了,你還要陪他嗎?你們成親不到半年,依照律法大可主動提出和離……”
“爹爹,您怎能這樣說呢?女婿如半子,阿縱也是您從小看到大的,既是父子,又是師徒,您怎能叫我離開她?”
徽王爺愁上心頭:“再是父子,再是師徒,可你是爹唯一的女兒,我怎能看你往火坑裏跳?淮縱一日不好,你一日不離,阿行,你乃皇家頂頂尊貴的郡主,做什麽要受這等苦?”
蕭行無奈笑了:“爹,您不知道,阿縱她比我苦,她也不是火坑。如果世上隻有一人能帶給女兒幸福,就是她了。”
“我和她指腹為婚,自幼一起長大,婚事是長輩定下的,同富貴不可同患難,爹,您希望女兒是這樣的人嗎?”
“可……這太委屈你了!”
“我不覺委屈。”
蕭行跪得筆直:“我隻是不願欺瞞爹爹,淮縱這人,我不管她是好是壞是男是女,是成人還是稚子,是無賴還是君子,我已經嫁給她了。”
她笑中帶淚,字字清晰:“我心裏有她,她已無父無母,我身為她的妻子,若我不管她,爹,她的活路在哪?”
“您要我做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嗎?”
“若換了娘,爹舍得在這樣緊要關頭棄她而去嗎?爹以身作則教導女兒對情忠貞,我愛淮縱,我舍不得她,我也隻願忠貞於她……”
提及亡妻,徽王爺紅了眼眶,他轉身仰頭望向虛空,痛惜道:“好了,知道了。你要做什麽就去做吧。”
蕭懸淚灑衣襟,側身道:“去吧,去吧!天塌了爹給你撐著!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爹隻有一句話囑咐你。”
“爹爹請說。”
“阿行,有的決定一旦做下,是容不得反悔的。”
“我不後悔。”蕭行緩緩起身:“爹,等處理好那些事,我再來帶阿縱看您。”
“等等!”徽王爺邁出兩步,遲疑開口:“那孩子……那孩子可還好?”
蕭行笑了笑:“挺好的,能吃能喝,也知道心疼人。”
她人走後,徽王爺疲憊地癱坐在雕花椅子,喃喃自語:“天妒英才啊……”
走出王府,回頭望著那塊黑金牌匾,蕭行黯然垂眸。
她不願欺騙爹爹,但她是有私心的,她不敢直言淮縱是女兒身,隻敢借著方才那些話聊作宣泄。
坐上回侯府的軟轎,蕭行端坐在那,凝神細想。這局,該如何破。
行至朱雀大街,路被阻。
阿韭回稟道:“郡主,前麵圍了好多人。是繞路還是直接過去?”
“繞路吧。”蕭行重新合上眼,半晌,一道再熟悉不過的嗓音流入她心坎:“停轎!”
護衛開路,撥開層層圍堵的人群,蕭行一眼看到失魂落魄顯然被嚇到的小可憐:“阿縱!”
看到她,淮縱晦暗的眼睛陡然冒出一道光:“阿行?”
文人士子議論聲起,大儒景厭眉眼無情:“蕭郡主,凜春侯被妖邪附體,你還要護他到幾時?”
“妖、邪?”蕭行怔了怔,繼而氣得嘴唇發抖,一字一句反問回去:“她是妖邪?那你們是什麽?”
毫不客氣的回懟使得在場議論聲更大。
大儒景厭在文壇地位崇高,遇到這樣的事根本用不著反駁便有人挺身而出。
年輕的士子頭戴方巾,冷笑道:“郡主雖為天家貴胄,可總要講理,侯爺才高八鬥乃文壇新星,但眼前的人是誰?”
“他連首詩都不敢與我等鬥,不是妖邪,那他臉上那道柳葉紅痕如何解釋?”
“相貌、舉止、才學,全然不是我們認識的凜春侯,景前輩說得對,凜春侯的確被妖邪附體了,殺了他!”
人群被掀動起來,“對,殺了他,殺了他真正的凜春侯就能回來!”
“簡直荒謬!”蕭行牽著淮縱的手怒斥眾人:“睜大你們的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誰是正誰是邪!”
“她眼睛純淨,不染塵俗,試問這樣的人若是妖邪,那你們是什麽?魑魅魍魎,你們連妖邪都不如。”
“她隻是病了,身為她的枕邊人,本郡主都沒其他想法,你們折騰什麽?凜春侯府還沒倒呢!淮家世代流的鮮血,還不夠你們嘴上積德嗎?”
“你們這樣欺負一個病人,這樣欺負一個孩子,良心可安?”
蕭行恨極怒極:“不是要鬥詩嗎?夫妻同體,誰要與我鬥上一二?拿筆來!”
護衛憋著一口氣快速取了文房四寶,眾目睽睽之下,蕭行提筆蘸墨,雪白的宣紙,筆走龍蛇顯出一個大大的德字!
寫完她直接丟了筆,橫眉冷指:“文人講究德行,你們的德呢?”
“以多欺少,以強淩弱,此為不仁!昔為同袍,倒戈相向,此為不義!搬弄是非,人雲亦雲,此為不智!不仁不義不智,腦子呢?就憑你們,有什麽資格和她鬥詩?配嗎!”
痛罵過後仍覺心氣不順,她上前兩步直視景厭那雙充滿悲憫的眼,輕嗤一聲:
“景前輩一語殺人,本郡主今日見識了。何為道貌岸然,何為口蜜腹劍,也領教了!這筆賬,咱們改日再算!”
她轉身就走,淮縱腿長倒也跟得上她步伐。
長街死一般的寂靜,先前的喧喧嚷嚷好似被那話裏的冷意凍住,不知是誰搓了搓胳膊,而後眾人也跟著抖了抖身子。
白紙黑字,力透紙背。那個‘德’字被長劍釘在圓木樁子,隨風而動。
一筆一劃,像刻在了人心上。
望著那一筆好字,感受著那字裏行間浸透出來的無盡失望和凜冽寒意,沸騰的熱血慢慢平靜下來。
望了眼眾人,景厭遺憾垂眸:好一個蕭家郡主啊……
“阿行,阿行你不要生氣了。”
回到侯府,蕭行忽然駐足,跟在後麵的淮縱險些撞到她後背。
想著淮縱茫然無助被人圍攻時的畫麵,蕭行的心疼到麻木,她擰眉低語:“不是說好不出府的嗎?怎麽又出去了?”
淮縱攤開掌心:“上麵說你有危險,我不放心。”
一指寬的紙條,寫著唬人的話,蕭行頓時哭笑不得:“阿縱,那些人想要害你,不要上當了,好嗎?哪怕我真有危險,你也做不了什麽,你好,我才能好,你要記住這句話。”
“記住了。”淮縱忽然有些沮喪:“我去書房了。”
看清她眼底的失落,蕭行哪舍得她這樣離開,握著她衣袖,問:“阿縱,他們那樣對你,你難過嗎?”
“我需要難過嗎?”淮縱年少通透:“那些人本來愛的就不是我,他們說什麽做什麽,我為什麽要在乎?我知道你是真的愛我就夠了。”
望著她離開時清瘦孤寂的背影,蕭行輕揉眉心,火氣再次湧上來。
阿薛聞訊趕來,走路帶風,額頭帶汗:“郡主!棋道山使者來了。”
蕭行神色清冷:“來得好。景厭老匹夫,本郡主絕不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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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二魂騷年 7瓶;沉迷吸貓、時光靜好 5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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