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番忙碌, 等蕭行做好三菜一湯,暮色微沉,昏黃的光籠罩在蒼茫大地, 小竹樓炊煙嫋嫋, 空氣飄蕩著淡淡菜香。


  淮縱有片刻沒反應過來,看看飄著熱氣的飯菜, 又看看蕭行,仿佛在看一個假蕭行。


  她問:“你第一次做菜給我吃, 還記得做的什麽嗎?”


  賢惠端莊的蕭郡主明眸轉開,嗔笑道:“說你心眼多還真沒冤枉你。”


  她看了眼發呆的淮縱, 多年的默契, 淮縱想也沒想為她拉開梨木椅子。


  身為皇家郡主,蕭行儀態極好,她坐姿端正, 身材線條極好,優雅恬淡,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去,都是一幅奪人心魄的美人圖。


  “愣著做什麽?還當我是旁人冒充的不成?”


  這倒不至於。


  淮縱動了動嘴唇, 收回眼底的讚歎和訝異:“你什麽時候學會這些的?這桌飯菜品相不錯,你進步飛速, 我這是被你嚇到了。”


  聞言, 蕭行放下剛拾起的竹筷:“阿縱。”


  “嗯?”


  “你有多久沒嚐過我的手藝了?”


  “三年了。”


  從她們決裂那時開始。


  莫說嚐到蕭行精心為她準備的飯菜,就是被蕭行看上一眼,那都是奢望。


  這般一想, 她們兩人這三年到底怎麽過來的?也太慘了。


  見她不語,蕭行輕聲笑了起來,也不急著用飯,慢條斯理道:“你我罵戰三年,以筆作刃,年少輕狂,多難聽的話都說過,多出格的事也做過,阿縱,我們能有幾個三年呢?”


  “我最好的年華全用來與你消磨。你要不要再重新試著了解我?不然……你怎能曉得自己到底錯過了什麽?”


  自信從容的蕭郡主舉手投足都帶著旁人沒有的氣韻,柔和的光鍍在她的身上,看得淮縱移不開眼。


  “就拿五年前來說,我執意拉著你溜進後廚,最後好端端的後廚差點被咱們弄得一把火燒起來。”


  說到這,蕭行笑容肆意:“你說我廚藝不好,你又能有多好呢?別拿那些君子遠庖廚的鬼道理糊弄我,縱是君子,便是聖人,也要吃飯生活。”


  “你看,幾年前咱們廚藝都不行,但你現在嚐嚐,我做的你最愛吃的鬆鼠桂魚,喜歡嗎?”


  她意味深長道:“阿縱,沒有人會一直在原地踏步。”


  也沒有人會一直等你。


  你要努力啊,不要再遲疑了。我們……不是夫妻麽?


  那言外之意聽得淮縱心驚肉跳,顫巍巍地捏起筷子夾了塊魚肉,在嚐到那分鮮美時,她喉嚨一陣哽咽,想哭。


  她明白蕭行因何突然這樣說,無非在隱晦地提醒她,時光流逝,而人是會變的。


  是變得更好,還是變得更糟,端看如何抉擇。


  她們錯過了三年美好的記憶,一意孤行地用這寶貴的時光做了不該做的事,世事唏噓,人無完人,她們都有錯。


  可蕭行沒有放棄她,不僅沒有放棄,還豪賭一場選擇繼續惦念她。


  蕭行最初的廚藝有多糟糕,彼時帶給淮縱的震撼有多大,冷戰的那三年,她在後廚進進出出的時間就會有多長。


  她在努力做得更好,好到淮縱根本做不到拒絕。


  三菜一湯,皆是真誠滾燙的心意。


  已經錯過了原本密不可分的三年,還要繼續錯過嗎?


  這樣好的蕭行,你舍得繼續騙她嗎?

  舍不得。她很早就知道蕭行心思敏銳,如今想來,定是先前沐浴時她突然的失落引得她多心了。


  蕭行在用她能接受的方式潤物細無聲地安慰她:你看,這麽好的我還在鍥而不舍地喜歡你,你有什麽理由退卻呢?


  論起勇敢,她遠不如蕭行。


  捏著竹筷,淮縱感動地無以複加。和她的赤誠相比,凜春侯淮縱的的確確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啊。


  她不僅騙了她,她還喜歡她,想霸占阿行的一輩子,想要阿行死心塌地跟著她。


  “慢點吃,別噎著。”蕭行體貼地為她盛了一小碗銀耳蓮子湯。


  “嗯。”淮縱埋首專心進食,有些不敢麵對她。


  “阿行,如果……如果我一開始就騙了你,你會原諒我嗎?”


  青梅竹馬攜手長大,若說以前的淮縱自信蕭行哪怕曉得她是女兒身後也不會離開,可不離開,不意味著不惱火啊。


  “那你,騙了我什麽?”蕭行捏著竹筷的指節微微泛白,眼圈忽然有了細微的紅。


  她知道淮縱心裏藏著事,如今有此一問,當是有要事欺瞞。這想法在腦海轉了一圈,蕭行不受控製地往最嚴重最要命的方向想。


  執筷的手有著輕微近乎不可察的顫抖,目光膠著在飄著熱氣的飯菜,她艱難問道:“你,不喜歡我嗎?”


  習慣了口是心非,習慣了把最重的情意藏得最深,那重若泰山的兩字落到唇邊,淮縱退無可退,坦然直言:“我當然……喜歡啊。”


  能不喜歡嗎?

  喜歡瘋了。


  這樣……蕭行緊繃的心弦倏忽鬆開,挺直的背脊緩緩放鬆,喜歡就好。


  “阿行,我……”


  “別說了,我現在……”她糾結地握緊長筷,眼裏閃過一抹慌亂:“我還沒準備好,別說了。”


  能教淮縱壓在心底不可越雷池一步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即便聰明果決如蕭行,此時也不敢去想。


  阿縱騙了她,青梅竹馬十幾年,阿縱騙了她,不管那秘密是什麽,這已經很教人難受了。


  唯一慶幸的是,阿縱喜歡她。


  快速整理好紛亂的思緒,蕭行抬頭笑道:“食不言,快用飯吧。”


  之後,誰也沒再多說一句。


  飯桌安安靜靜,唯有偶爾輕微的細響發出,世家的禮儀規範做到蕭行這份上,已經不僅僅能用賞心悅目來形容了。


  看她進食,淮縱格外滿足。


  糖醋小丸子順著長筷落在雪白的米飯上,蕭行輕飄飄地嗔了她一眼,淮縱這才如夢初醒地垂眸乖乖用飯。


  唉,真香啊。


  星辰點綴在無垠的蒼穹,入夜,山風夾雜著幾許冷。


  小竹樓燈火通明,亮如白晝。


  蕭行眼睛被柔軟的純白綢帶蒙著,隻能完全信賴地將手遞給淮縱:“這是要做什麽,你要帶我去哪兒?”


  “我去哪你就去哪,跟我走嘛,老老實實被我牽著不好嗎?”


  她嘴裏嘀咕著,嘀咕聲飄入蕭行的耳,蕭行雀躍地揚了揚唇:“阿縱,你可真愛玩。”


  這一聲‘阿縱’,恍惚打破了那久違的三年時光,重新把兩人帶回天真爛漫的少年時代,淮縱心裏一動,得寸進尺地手指嵌進她的指縫,十指緊扣,極為親昵的姿態。


  蕭行欲迎還拒地掙脫一番,沒鬆手,反而握得更緊,緊到她能感受到那一根根柔韌指節竄上來的熱意。


  血液在骨子裏激蕩開來,她不自在地別開臉,抬頭之際,淮縱隻來得及看到她美好的側顏。


  就那一瞬,她克製不住地身子上前,呼吸掃在蕭行瓷白細膩的肌膚。


  “阿行。”


  “做、做什麽?”


  璀璨星空下,淮縱一手與她十指緊扣,另外一隻手局促不安地貼上那纖細的腰,蕭行極少與人這般親密,身子下意識輕顫:“阿縱,你……”


  “我……”淮縱漲紅了臉:“我能親親你嗎?”


  她哀求道:“就一下。”


  風頑皮地從兩人身側溜走,蕭行快被她折磨怕了,感受到淮縱的手不安分地在她腰間撫過,看不到那人的臉,亦不知自己此時是如何模樣,她緊咬唇瓣,一舉一動,帶著無聲的蠱惑。


  “可以嗎?”淮縱呼吸急促,手臂微微用力將人攬在懷。


  兩顆心同時顫抖。


  “你不說話,卻還要誘我,阿行,你這樣,我怎麽受得了?”


  溫柔霸道的小侯爺眼神癡迷地流連過心上人的唇:“阿行,讓我嚐嚐……”


  感受到她的靠近,蕭行順從地閉了眼。


  清冽的冷香縈繞在鼻尖,淮縱說她在引誘人,她又哪裏知道,真正誘人的,其實是她自己啊。


  那溺在嗓音的溫柔乞求,蕭行真是怕了。


  唇瓣柔軟,微涼。


  一觸即分。


  淮縱舔了舔唇角,舍不得就這樣把人放開。她盯著蕭行一寸寸變粉的脖頸,笑得歡暢:“阿行,你再喊喊我。”


  “喊你…做什麽?”一開口,蕭行就後悔了。


  她就不該在此時說話。


  勾纏在尾音的魅意,她自己聽了都覺得羞恥,然而淮縱很開心,淮縱攬著她腰,連聲哄道:“再喊喊好不好?”


  蕭行抿唇,最後無奈開口:“阿縱。”


  “嗯?”


  “阿縱……”


  淮縱笑裏藏壞,不聲不響貼著她耳畔:“姐姐~”


  刹那間,蕭行俏臉爆紅,骨頭都要軟了。


  沒想到她反應會如此大,好在淮縱眼疾手快將人穩穩當當地撈在懷:“姐姐,你是害羞了麽?”


  “閉嘴!”清雅至極的蕭郡主隻能用惱羞成怒來掩飾內心最真實的感受,阿縱那聲姐姐,喊得……可真是壞透了。


  她歎息著將下巴擱在淮縱肩膀,語氣慵懶:“神神秘秘帶我來這兒,不會隻想著做壞事吧?”


  淮縱挑眉:“姐姐如果願意,做壞事也無妨啊。”


  蕭行閉上眼,深呼吸,這輩子全部的好修養都用在了此時。


  見她不搭話,淮縱笑吟吟地為她取下綢帶。


  雙眼重見光明。


  青山秀水,蘆葦飄蕩,閃著綠色熒光的小蟲歡快飛舞,蕭行一眼看到擺放在岸旁的古琴,笑道:“要我彈琴給你聽麽?”


  琴桌之上放著把古樸長劍,劍刃無鋒,劍身窄而長,淮縱牽著她手走過去,眸光繾綣:“那我為你舞劍,好不好?”


  距離三月之期隻剩三天了,而阿縱……比以往更愛纏著她了。蕭行能感受到她的討好,沉吟片刻,輕輕闔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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