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轎簾被掀開, 露出一隻白玉般的手。


  教蕭行主動獻吻,難度不是丁點的大,要天時、地利、人和。


  她都厚著臉皮喊姐姐了, 這才打得蕭行出其不意, 趁她心神失守,誘著她傾身上前, 那柔軟的紅唇眼看要貼上,卻被無情地打斷。


  淮縱摸了摸臉頰, 這裏曾有那豔麗的紅唇印。


  蕭行愛美,年少時候也曾在西山與她解說不同的口脂會修飾出怎樣不同的美。


  可在淮縱看來, 哪怕她不塗口脂, 蕭行也是最美的那個。


  臉頰隱隱在發燙,沒能反客為主一親芳澤,淮縱扯了扯嘴角, 好讓自己看起來不至於喪喪的,但若說不惱, 那也是騙人的。


  好容易能和蕭行邁出突破的一步,還被擾了, 淮縱擰著眉從馬車下來,她身形單薄, 如風中俊秀生長的青竹:“怎麽了?出了何事?”


  車夫上前兩步低聲道:“回侯爺, 這人攔著不教咱們走,非要問侯爺去哪兒。”


  凜春侯府的馬車,標記清晰, 這年頭,敢當街攔駕的人可不多了。


  淮縱笑著迎立風中,對麵書童打扮的小年輕極有眼色地賠笑道:“是我家主子有事找侯爺,小的唯恐錯過侯爺大駕,這才冒昧行事。”


  “你家主子是誰?”


  頭戴方巾身著儒服的老人甫一露麵,人群自動為他讓開一條路,望著多年不見的晚輩,老人輕聲道:“小侯爺別來無恙啊。”


  大儒景厭,當世文壇最有資曆的巨擘。


  在他麵前,淮縱不敢托大,俯身恭敬行禮:“見過前輩。”


  自古文人不以權貴壓人,隻以才華論高低。今時今日,景厭亦當得起世人所有禮遇,他不緊不慢地看了眼淮縱身上輕薄的夏衫,笑問:“侯爺這是要去哪兒?”


  “去西山。”


  文人之中,猶以大儒景厭風骨最佳。


  十二歲那年,蕭行不滿停蘭台隻能是男兒的主場,當眾質問景厭:“何以女子不能入台、鬥酒、吟詩、奏樂?”


  一句話,不知引來多少人的反撲。


  數不盡的苛責冷笑中,唯有景厭輕撫長須,不介意少年銳氣鋒芒。他一身布衣,含笑開口:“若想,小友大可一試。”


  輕描淡寫的口吻,壓下所有浮躁議論。


  而後蕭行果然試了。


  不僅試了,停蘭台幾百年的規矩都被她強硬地踩在腳下。一日之內,蕭東陵才華橫溢,聲名鵲起。


  而這些,若無景厭力排眾議,饒是蕭行是皇家郡主,想要文鬥停蘭台,恐怕也要費些周折。


  也因了此事,淮縱格外敬重眼前的老人。


  攔住馬車的若是這位德高望重的前輩,淮縱大氣地不與他計較。


  一老一少,一個撐起了鸞國文壇的過去和現在,一個決定著錦繡華章的未來,長街之上,淮縱與他聊了幾句,這才曉得景厭出現在此的目的。


  “長懷賦啊……”


  當初寫《長懷賦》純粹是被嶽父揍得太狠了,要轉移一下注意力,抒發心底的苦。


  這事景厭也曾問過,沒想到還未死心。


  她臉不紅心不跳道:“前輩以為呢?筆寫我心,旁人非我,我亦非旁人,與其問我在寫什麽,不如思忖究竟看到了什麽。”


  她說得正氣凜然,景厭若有所思,須臾笑了起來:“不錯,小友言之有理。”


  淮縱心口一跳,果不其然,大儒拉著她的衣袖張嘴便是一頓誇獎,直誇得淮縱都要以為自己是文曲星在世。


  八月的太陽烘烤著諾大的鸞城,淮縱額頭浸出一層薄薄的細汗,礙於教養,卻也耐心聽著,不時回應兩句。


  “好了,且去忙吧,改日老夫再邀小友小酌兩杯。”


  淮縱如蒙大赦,麵上不敢表現得太過輕鬆,噙著矜持的笑,輕輕闔首:“縱,隨時恭迎前輩大駕光臨。”


  大儒笑著離去。


  回到馬車,淮縱小臉已是紅撲撲的,細汗打濕了衣領,浮出點點水氣。


  和她相比,蕭行簡直不要太自在。


  冰鑒擺放在長桌一角,右手邊的果盤堆著整整齊齊的寒瓜,直看得淮縱牙疼。


  她捂著心口幽怨道:“你倒好,樂得清閑。”


  蕭行顧自衝她笑:“不然呢?”


  不然……


  好吧,你開心就好。


  若讓蕭行與她一齊站在烈日下,她也舍不得。蕭行生得冰肌玉骨,哪能受這等摧殘?


  “實在抵受不住,便將外衫脫了吧。”蕭行慢悠悠道。


  “嗯。”


  青梅竹馬的那些年,她也沒少當著蕭行的麵換衣服,淮縱瞧著她柔和的側臉,笑得比山野裏盛開的小花還燦爛:“你來幫我?”


  蕭行瞥她,剛要拒絕,視線不自覺落在淮縱勾人的細腰,於是那些話堵在喉嚨再也張不開口。


  她曾親手撫摸過那腰,曉得是怎樣的觸感。


  凡事禁不得想,蕭行意動得睫毛輕闔,片刻睜開眼:“過來。”


  清清淡淡的兩個字,聽得淮縱眉開眼笑,她順從地坐在榻沿,愜意地眯了眯眼睛。蕭行有多矜持守禮她是知道的,而她越遷就,越證明她心裏有她。


  若不然,高貴出塵的蕭郡主,怎甘心為他人驅使?


  能教一個慣來禁欲的人犯戒動念,這才是本事。


  白皙溫軟的手掌慢吞吞搭在毫無瑕疵的玉帶上,淮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開始患得患失。


  蕭行會喜歡嗎?


  她可沒忘記先前蕭行故意在她腰腹占便宜,年少時做什麽都不為過,可如今她們長大了,看久了蕭行凡事淡然的模樣,她想看她眼睛裏泛開不一樣的顏色。


  她想看一看,不一樣的蕭行。


  馬車平穩地往前行駛,冗長的朱雀大街,偶爾有幾粒碎石子也算不得什麽大問題。


  趁著車軲轆碾過石子,車廂微震的檔口,淮縱身子軟綿綿地倚在蕭行懷裏,她的下巴搭在那薄而窄的右肩,語氣無比誠懇:“抱歉,一時沒穩住。”


  也不知蕭行有沒有信。


  聰明的蕭郡主眸光動了動,再開口,聲音沉而穩:“你一身汗味,還往我身上撲,淮縱,你故意的是嗎?”


  “汗味?”淮縱耳朵尖都竄上一抹紅,她隻想逗弄蕭行,並不想熏到蕭行啊。


  剛要退開,卻被人按住脊背:“前方再走三百步還有一處窪地,別動了。”


  鼻尖滿了女兒香,靜默無言,直到車廂再次輕微地顫動,兩人這才慢吞吞分開。


  淮縱抬起衣袖仔細聞了聞:“這味道……還行吧?”


  蕭行不說話,總不好說她隻是害羞了。淮縱這人比那些世家女還要講究,身上香香的,清冽,像夏日鎮在水裏的柑橘,如冬天開在風雪裏的梅花。


  她就是想多抱一會。


  誰讓淮縱自己送上門來呢。


  凜春侯心裏微囧,嗅來嗅去,落在蕭行眼裏,就差化身成貓給自己舔毛了。她眸子藏著笑,不好表露出來,指節微動,纏在腰間的玉帶被解開。


  汗水順著喉嚨劃過鎖骨,漫進更深處,蕭行慌得不敢再看,快速為她褪去外衫,扭頭拿了竹簽子往嘴裏喂了口寒瓜。


  她得消消火。


  “我也吃。”


  “……”


  蕭行咽下寒瓜,嫌棄道:“你怎麽什麽也吃?”


  “熱。”


  斯文秀氣的小侯爺著了裏衣不敢湊她太近,她是真得熱,心裏熱。剛才被蕭行抱著,她……


  淮縱沮喪地吸了吸鼻子:“給不給吃嘛~”


  啪嗒。


  剛被拿起來的寒瓜重新掉回果盤,蕭行眯著眼:“好好說話!”


  要命了,堂堂凜春侯撒起嬌來怎麽這麽……蕭行背過身鬆了鬆衣領——阿縱那樣子好可愛!

  沒再聽到其他動靜,蕭行開始反省剛才的語氣是不是太凶,扭頭見淮縱巴巴望著她,確切來說,是望著她手裏的寒瓜。


  為了哄她,蕭行將寒瓜遞過去:“呐,正好我還沒動呢,給你吃。”


  淮縱更加委屈了。


  她想吃的是寒瓜嗎?


  她是想和阿行接吻啊!

  淮縱默默捂臉,狗腿似地接過那條寒瓜,嚐了口,笑道:“好吃!”


  沒了外袍掩飾,越發顯得她骨節伶仃,蕭行沒忍住將果盤一股腦推過去:“好吃就多吃點,看你瘦得。”


  瘦是事實,但她每一寸肌肉都蘊含著強大力量。將門出身的孩子聽不得被人嫌棄弱,淮縱不服氣道:“瞧不起誰呢?本侯用一隻手就能護住你!”


  這話蕭行愛聽,難得地為她整了整衣領:“好啦,我知道了。”


  聽得淮縱骨頭都酥了,眉眼彎彎:“還吃葡萄嗎?我給你剝啊。”


  馬車緩緩行駛,與此同時,大儒景厭抬頭望向天邊白雲,喃喃自語:“西山啊。”


  西山秀美,很多年前為了方便遊玩,淮縱在此處搭了二層的小竹樓。


  夏日的光照在粼粼的水麵,淮縱率先從馬車下來,反手去接蕭行。


  蕭郡主大發慈悲地將手遞過去,淮縱視線止不住往她身上瞥。其實她很想抱蕭行下來,但想到蕭行說過的汗味,她又慫了。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日常生活的一應物件小竹樓都有。


  從清涼的車廂來到整潔透著清新的竹樓,淮縱和蕭行都是野外求生的行家,隨行來的那些人被打發走,卻也不敢真得走,遠遠守著,護衛二位主子的安危。


  “要沐浴嗎?”淮縱問道。


  “嗯。”


  “那我去準備,弄好了一會喊你?”


  蕭行看她懸在額頭的汗,心有不忍:“你坐著,我去吧。”


  她們兩人,蕭行畏寒,淮縱怕熱,從某些角度來看也是天生一對。淮縱當然不能教她一人去備水,當機立斷:“一起去吧。”


  浴室用寬大的屏風隔開,蕭行守禮地不敢多看一眼,待身子漫進溫水,她忽然道:“阿縱,你喜歡這樣嗎?”


  “喜歡啊。”淮縱長臂搭在浴桶邊沿,舒服地長吟一聲,聽得不遠處的蕭行紅了臉。


  望不見對方的臉,蕭行強迫自己去想些其他的事。想了又想,她問:“景前輩都和你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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