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亂點桃蹊(一)
鄭宮楚就聽李威說道:「來人哪,將武全子帶上來。」
武全子帶了過來,李威指著地上這團香粉,說道:「你可認識這是什麼東西?」
每一個人的智商不同的,再加上見識,看到這團香粉,李威與劉仁軌,甚至鄭連叔與韋弘機都露出笑容,但武全子沒有反應過來,沾了一點在手上,看了看,隱隱有些不安,想了想道:「大約是懷州姻芳齋產的脂粉。」
不大確定,但看到他的妻妾用過類似的脂粉。
「你確定此二人是自殺?」
「是,陛下,臣民早上聽僕役稟報,又是在莊園里,又是如此的死狀,不會是他殺。」
說完后,他心中也害怕皇帝看出破綻,用眼睛看了看懷州的官員。然而幾個重要的官員,皆閉上眼睛。有幾個官員與他交好的,卻同他一樣,莫明其妙。求饒地看著張君羨。
張君羨就象是沒有看到。
李威繼續說道:「我吃晚飯時說你是一個人才,果然是一個人才,以一個普通的管事身份,能視我,視兩位宰相若無物,讓我們這數百人,晚上都跑了幾十里路趕過來,你可以說是天下第一人。」
「臣民不敢哪。」武全子兩條腿都嚇軟了,他一個管事,大不了能仗著主子的威風,在懷州作威作福,怎麼敢稱為天下第一人。
沒有理他,李威來到張君羨面前,說道:「有人說京畿要地最難治理,此言過矣,只要皇帝清明,京畿要地雖多權貴子弟,然而卻在天子的腳底下,不但天子,還有許多大臣眼睛盯著,想治理說難也難,說易也易,若是能自身端正,反而是最容易出政績的地方。」
此言非虛,光武時,湖陽公主僕役殺人,洛陽令董宣強行執法,強項令名傳千古,若不是在天子腳底下,董宣如何能脫穎而出?但最重要的前提,是皇帝英明,若是皇帝昏暗,京畿的官員反而是天下最難做的官員。
李威繼續說道:「因此最難擔任官職的反而是京畿附近的州縣官員,特別是懷州這樣的平原大州,境內多名門望姓,僅懷州就是司馬、常、向、賀等十六上姓,又多有權貴功勛子弟的封田。這些人若是遵守國法,你們不會為難。若不遵守法紀,暴虐鄉里,官員都不是很好處理。我能理解,然而是我親自前來,你為何又要首鼠兩端?若不是你……」
看了一眼那團脂粉,又道:「今天晚上我將命人立即扒去你的官服。」
「是,是,」張君羨再次流下滿頭的汗水。
「再給你一次機會,本案交與你查看,一定替我查一個水落石出,不僅是此案,涉及到此案的事,全部給我查清楚,寫一份卷宗,交給我親自過目。」
「喏。」
李威還是不大放心,自己在,這一群官員留了一些後手,若不在,又不知如何敷衍了事。正好此次巡幸也到了結束的時候,到滎陽不是,那是與滎陽鄭家的會談。於是又下詔道:「李卿,我讓你擔任山南道與淮南道大使,巡撫兩道。劉卿,你辛苦一下,我讓你擔任江南道大使,巡撫江南道。還有韋卿,我讓你擔任河北與河東兩道巡撫處置使,替我巡撫河北河東兩道。年底返京。」
「喏。」
韋弘機給狄仁傑強諫之下,到現在依是布衣之身,所以李劉二人是大使,他只是巡撫處置使,這是有區別的。但有了這個官職在身,也可以監督此案。不可能李威為了此案,留在懷州十天八天來斷案的,況且對偵破案子他也不善長。
韋弘機即授此職,留了下來。
李威帶著其他人離開莊園,天都黑了下來,開始紮營休息。
鄭宮楚不解,向她父親問道:「耶耶啊,為什麼只是一團脂粉,陛下就斷定是他殺,不是自殺?」
「楚兒,你不懂的。若是有了必死之志,那個上吊的少婦有沒有心思搽拭脂粉。就是想美麗的死去,為何又在她臉上看不到脂粉?」
「孩兒不敢看她的臉。」
「本來你就不該跟過……」去字沒有說,雖聽說這位皇帝自幼熟讀禮書,然而行起事來,不拘俗禮,比如他的小妹與兩個妻妾就跟了過去,也沒有看到皇帝動怒。又說道:「脂粉正好掉在右手下面,這是不應當出現的事物。」
「為何?」
「原因很簡單,此二人非是自殺,臨死前,這個叫香芸的小妾正在房內化妝,然後與丈夫一道被人活活絞死,因為事情來得突然,手中還拿著粉帕,被人懸挂在屋樑上,做成自殺的偽裝。殺人者也看到她手中緊握,將她的手掰開,粉帕拿走,又看到她臉上的妝沒有化完,將臉上的妝拭去。但殺人者沒有經驗,又是夜晚作案的,沒有注意粉帕上的脂粉落在地上。僅此一點,就可以用作證明,順這條線查下去,從屍體或者她手中,都能找出更多的答案。但皇帝終是皇帝,不是查案的忤作,因此,沒有繼續查看下去,而是交給了懷州官員。」
「這群官員也不是好人。」
「孩兒,不是啊,雖然懷州刺史都驚動了,可是背後的角力,是周國公與陛下,甚至是太后,懷州官員首鼠兩端是人之常情。其實已經留下後手,比如立即通稟陛下,然後那個懷州刺史用眼睛盯著那團脂粉,就是提醒陛下的。不然在燭光照射下,即便陛下聰慧,也不會立即看到那團淡淡的脂粉。」
「原來如此,他們是相幫皇帝的?」
「也不是,那個武全子這件案子破綻很多,隱蓋不住。於是有可能這個刺史接到忤作的稟報后,立即將現場保護起來。給自己一個開脫的機會,寧肯陛下斥責一頓后,才全力破案,這樣也能向太后與周國公交待。不是臣不想不給周國公的面子,是皇帝看到破綻,強行臣破案的。這樣兩面都不會得罪。因此,陛下才對那個刺史說了那些的話,又讓韋弘機留了下來。」
「難道皇帝要向太上皇、太后……」
「切不可亂說,楚兒,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經過一天陪伴,鄭連叔已經知道事情經過,道:「其實這一路陛下所行很急,只是對百姓了解,並沒有過問什麼冤案與假案,遇到了過問一聲,立即結束,都是從快處理的。京城朝堂上分成了帝黨與后黨,雙方勢力差不多,就是陛下也不想引起糾紛。」
這些話本來不當說的,但說不定這個女兒談好了,就會進入後宮之中,因此今天順便開導一聲。
正是因為這個形勢,家族裡所有重要的成員聚集商議。這時候最容易與皇帝搭一些協議,畢竟此時無論太后一方或者皇帝一方,皆需要支持。但在太后與皇帝兩方,家族裡經過再三的商議,還是認定了皇帝會是最後的勝利者。可此一條,沒有必須要向女兒細說。又道:「這一行,陛下最終無非兩個目的,一個是了情百姓的大約情況,不了解百姓所需,就無法清楚以治理國家。第二個目的就是興修水利,拓耕出更多的耕田,讓百姓有地可耕。目標不是針對吞併與高利貸。但是武家這一回做得太狠。」
「是啊。」
「但孩兒,你有沒有想過,不這樣么狠,懷州人多地少,地價昂貴,如何吞併大量的良田。這僅是一個原因,還有利益的交涉。制書已送到東都,但這份制書會不會通過?即便將周國公所有封地與府邸出售,也籌集不了兩百萬緡錢償還。要麼周國公倒台,要麼太后做一些讓步,這才是陛下的目標。然而那個武全子看不透事情的真相,不但出了人命案,還有其他的事,比如污衊君王,欺君,欺兩位宰相。事情鬧大了……」
想到這裡,看了看不遠處那頂大帳,心中想到,大約此時皇帝笑得合不攏嘴。
估計得錯誤,李威沒有笑。
他在帳中與李義琰、劉仁軌議事,看到他們二人說道:「明天一早,你們就起程動身。我這次前去滎陽,有可能談得好,有可能談不好,若是談不好,特別是李卿,你身為隴西李家子弟。到時候難以相處。」
「陛下,臣更是大唐的臣子。」
「李卿,五姓七家子弟皆有你這一顆赤誠之心,我又有何憂?」怎麼辦呢?雖然李義琰不是隴西李家的嫡系子弟,但確確實實是隴西李家的後人,並不是李敬玄那個冒牌貨。作為手中重要的得力大將,也要安撫的。
將李義琰扶起來,又說道:「劉卿,你最善長軍事,李卿,善長吏治,但水利皆不是你們所長的,因此,前往巡地后,問一問各州縣有什麼善長水利的人才,向他們詢問,若是真正的人才,向我推薦,帶到朝堂。否則一旦開工,我手中沒有專業性的官員可用。」
「喏。」兩人齊聲答道。劉仁軌又說道:「可是滎陽一行,陛下,還需小心,最好能談得圓滿一點。就是不圓滿,也不要談得分裂。若是鄭家有意聯親,陛下不妨答應下來。讓鄭家有一個盼頭。」
五姓七家的力量不可小視。
但這七大家族力量龐大,成為唐朝的腫瘤,陛下滎陽一行,形勢不容樂觀。
「我知道,為什麼我說梁金柱功勞很大,幾大家族人口眾多,又想生活得好一點,吞併必然發生,但說來說去,只是想生活得好一點,海上為他們尋找了另一條思路。都這樣了,眼睛還盯著貧困百姓那一點可憐巴巴的耕地,劉卿,你說我應當如何去做?」
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那有那麼好的事。
事實滎陽鄭家與隴西李家都有一條船隊,又有家族的資源,這幾年獲利不菲。從這一點,他們也感謝李威,也是滎陽鄭家此次示好的原因之一。
「是,但陛下回京后,要小心。」
劉仁軌與李義琰兩大重臣一走,裴行儉前去西域,狄仁傑與朱敬則沒有成長起來。魏玄同又不能算是李威的人,魏知古同樣不算,魏元忠還在江南晃蕩,朝堂上力量對李威很不利。
「我知道,但父皇仍在人世,行事低調才是王道。」
商議了很久,三人才離開。
第二天,將李義琰與劉仁軌送走。李威沒有停留了,直接向黃河出發。到了傍晚時分,已能隱隱地看到滎陽古城的身影。(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小說閱讀(readnovel。)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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