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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 那更寒蟲四壁(二)

  能平安做皇帝,不讓母親推翻就不錯了,甚至每天活著都是提心弔膽的,還想什麼雄主。不敢再讓裴行儉說下去,立即說道:「孤學了。」 

  裴行儉並沒有停下來,一個有心學,一個無心學,效果是兩樣的,況且自己是朝中重臣,有事務在身,不可能經常教太子,時間很有限。而且預計不錯的話,發作起來時間也會很快。因此繼續說道:「臣之所以說,是殿下自幼仁愛,又飽讀書籍,一些作為發自內心,非是煬帝作偽所能比擬。臣一直在默默觀看,殿下的許多舉措,實在讓人匪夷所思,也早就讓朝廷得以幫助。臣又隨殿下去了西南,對軍事方面,殿下同樣不生疏。因此臣才異想天開,有了今天的想法。」 

  「孤受之有愧,」這……是出自內心的話。 

  「非是臣強勸你。臣說出此番話自有用意,漢武帝重創匈奴,雖是諸將所為,可本人不性武略,那來的邊功?用人,計劃,皆是帝君決定,武將只是去執行。」 

  這倒是讓李威沉思,說得很有理的,帝王不懂,胡亂指揮,手下諸將也很難打勝仗。高麗之平,是李績在世,老臣老將,全權指揮了。李績去世后,父親全盤接過來,於是有了娑邏道,若是沒有,薛仁貴行軍會不會那麼急,若是不急,一下子沒有深入到烏海,會不會輸得那麼慘? 

  「許多大臣反對開邊,這是腐朽之見。不是不能開邊,看怎樣開邊。若放棄邊疆,全部將軍隊收回來,看似少了軍費開支,少了戰士犧牲。若那樣,幾十年後,邊境的突厥人、吐蕃人、契丹人、奚人、靺鞨人、高麗人獨立壯大,將成為新的邊禍,為害更重。到時候所需的軍費開支更多,犧牲的將士也更重。」 

  「是!」李威悚然一驚,記憶中的歷史知識很少,然而有些事還是能記得的,好象自父親去世后,母親為帝,基本上每次大的戰役,唐朝十有七輸,輸給吐蕃人,輸給突厥人,輸給契丹人,輸給靺鞨人。宋朝就更不用說了。 

  這一聲是答得爽快,讓裴行儉心中很高興,繼續說道:「再看太宗時,只要出動少量雄師,然後動員各個蕃胡,以蕃對蕃,以胡對胡,開疆千里,而國負擔不重。因為戰爭在邊境以外,百姓又不受其害。不過這個很不容易,對人主要求更高。但有一點,殿下很有利的,可惜許多人疏忽了。殿下說過一句話,非我族內,其心必異,薛相公說既非族類,深可為虞,都是錯誤的。這兩句話永遠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來。殿下的血統,可當五十萬大軍啊。」 

  「是,」李威再次一驚。若不是裴行儉明確表態,這些話萬萬不會說的,當然,裴行儉不好明說你身上流淌的鮮卑人血脈。但正是如此,胡人與蕃人不排斥,許多胡將為朝廷浴血奮戰,正是因為這個血統。也因此,李世民死後,萬胡皆哭,如喪考妣,稱天可汗倒下了。到了父親手上,這一張牌似乎就沒有打好。但也不能整天揚言,我也是鮮卑人的後代,那樣整個國家都會動蕩不安。最終還是一個化之,歸順始終不是辦法的,化成一家人了,紛爭自然就減少了。 

  想到這裡眉毛擰起。 

  這又讓裴行儉欣慰,學衛國公的兵法,太子資質還是略略差了,可也沒有糟糕到不能學的地步。 

  「但一味追求邊功,則成了窮兵黷武,國家與百姓負擔沉重,得不償失。這一點,臣對殿下倒是放心的。只有一點切記,若外人問起,你只能說與臣切磋書法。」 

  「是,」李威也沒有想到其他,不好解釋,難道直接說裴行儉教我兵法,想讓我做未來雄主?估計前面說出,後面裴行儉就被父親流放到嶺南。可是心中還是狐疑,裴行儉教自己兵法,當真是這個原因? 

  不大相信,裴行儉很有識人的本領,自己某些事做得不算壞,至少作為一個現代人,沒有擺太子的架子,也許以後做皇帝,不是昏君,但是不是李世民……?可學比不學好,這可是李靖的兵法! 

  裴行儉拿出一本發黃的書籍說道:「殿下,臣給你講第一篇,勢。勢若……」 

  …… 

  狄仁傑進了城,人犯一個個關進了大牢,但是狄仁傑又將原來的牢卒一個個趨散,讓自己手下接手看管。當然,他不會象周興那樣用一個個酷刑來恐嚇,只是將犯人單獨關押,然後一個個審問,利用各人不同的口供,再次對質。 

  除天水聽到這個消息,臉色變得如同灰土一般。 

  不能串供,又不能通風報信,這些個手下早遲全部招供出來。 

  惶恐不安了數天,狄仁傑手下派人將他喊了過去,不是狄仁傑接待的,是他手下的一名下屬,名字還記得,叫賀光珍,同樣是大理寺的一名官吏。對他還是很有禮貌的,請他坐下來,又沏上一杯茶,賀光珍說道:「除使君,揚州與楚州鹽場一案,我們基本上查得差不多了。當然,你們做得也漂亮,拉了幾個身份弱的商人下水,同樣也查沒了財產。不過我這裡有一份名單,你看一下。」 

  除天水木然地接過來,上面清楚地寫著所有鹽場僱用的逃戶,其實不止鹽場,揚州里許多作坊,也用了逃戶,這個狄仁傑沒有查,打擊面太大,也不能揭開。 

  除了這名單外,還有他的下屬利用逃戶,勒索鹽商的供詞。 

  賀光珍等他看完了,說道:「你是朝廷官員,雖然犯了錯誤,可不是死罪。就是你不交待,我們同樣可以定你的罪。應當現在你明悟了,不僅是梁金柱一案,你們動的是朝廷的鹽糖與海市稅務,皇上不會容忍的。一味拒抗,不但你會判處死罪,甚至連累你的家人,都能發配到嶺南。順便再告訴你兩件事,兩渠工程停下來,不是你們所想的太子替梁金柱出頭,而是泥濘太重,不能開工了,皇上不會怪罪太子的,你也休想抱著僥倖皇上會拿太子殿下如何,或者某人最終替你出面的什麼。第二件事是狄使君已經到了江南,有可能夠蘇州那邊早就水落石出。」 

  「他什麼時候去的江南?」 

  「我們來的時候是分成兩批人的,一批是平民打扮到了蘇州,另一批就是我們來到揚州,但當天晚上狄使君就便裝離開揚州,前往蘇州。還有一件事,也順便告訴你,在殿下還沒有返回洛陽時,就已經有大批的人手,來到揚州與蘇州,將你們情況摸清楚了。之所以審問,是符合手續,將罪狀確認。」 

  這幾條消息如同炸雷一樣,將除天水最後一絲僥倖擊得粉碎。過了大半天說道:「容我回去想一下。」 

  其實不要他交待自己犯的錯誤,是要自己交待與曹王的往來。躑躅地回到家中,妻子臉上也有憂色,只是女兒小,不懂事,不知道家裡將有大事發生。來到揚州,向她表姐討要了兩隻滯留的燕子,挖來蟲蛹喂哺。 

  看著女兒,又看著那對嘴饞的燕子,還有盤中的蟲蛹,除天水猛然感到自己就象一隻小寒蟲一般。若是沒有夾在這件案子中,自己還能蹦達幾下,可左邊是太子,不交待必然沒有好下場。右邊是雍王,交待了,想保住官位不可能,還會流放,但得罪了雍王黨,自己同樣不會有好下場。前面是雪海,後面是冰刀,只能束手無策,捲縮等死。 

  就是死,還要死得高明,不然家人也要被自己連累。 

  無力地說道:「娘子,你將家中的財物清點一下,該是我貪賄的,全部交給大理寺的人。」 

  「阿郎……」 

  除天水無力地搖了搖頭,又拿出一張紙,寫了一份認罪書。沒有辦法交待了,只好將罪過往自己身上攬,不供出曹王。看朝廷能不能看在自己的死的份上,放過自己家人。 

  「阿郎……」妻子只是哭,女兒不知道什麼事,跟著哭。 

  「沒有用了,一失足千古恨,」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小丸子,塞到嘴中。一會兒大口的鮮血噴出來,然後象一個捲縮的蟲蛹倒了下去,動都不動,只有衣角在隨著冬天的寒風,瑟瑟的飄蕩。 

  …… 

  「你招還是不招!」一盆冷水潑去,梁金柱悠然醒來,曹王李明喝問道。 

  梁金柱已折磨不成人形,身上到處是血跡傷痕,散發出一種惡臭味,還有傷口腐爛的腐臭味,若不是錢多,家裡面僕役不惜用重金時不時打點,三條命也死了。 

  但梁金柱就是不招,其實除了用惡刑外,還逼供了他的管事,用嚴刑屈打成招,讓他管事一一「招供」。熬不下去,不僅是管事,就是梁金柱若是得不到朝廷的消息,也熬不下去。 

  然後又用他的家人來威脅,幾天後他的長子在蘇州打點,莫明其妙被人殺害,兩名小妾,被十幾名歹徒活活凌侮致死。但就是不招。 

  遇到這個棘手活,李明也急燥起來。隨著狄仁傑到來,於是與手下幕僚商議。有人想法是立即將梁金柱釋放,派人醫治,餘下的家產返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算了。畢竟只是一個商人,倒不相信朝廷為了一名商人的公道,來處罰他一個尊貴的親王。比如狄仁傑氣勢洶洶地去了他的封地,最後只記錄了一下,還是乖乖的離開。 

  還有的人預感到事情不可能會善了,太子可是用兩渠停工,力挺梁金柱的。因此,逼梁金柱招供,先招供一部分,開了頭就好辦了,再逼他招供與太子串通,圖謀不詭。那麼這些案子就不是污陷案了,整個案件盤活。若是不招,將梁金柱殺死,偽做成畏罪自殺的現場。反正有了梁金柱管事的口供,混淆黑白。 

  梁金柱嘴硬,李明無奈了,將一群屬下喊進內堂,說道:「動手吧。」 

  「殿下,狄仁傑還在揚州,是不是可以再觀看幾天?」梅子平說道。 

  「你是何意?」這是梅子平第三次建議留下樑金柱生命,繼續逼供。李明終於懷疑起來。梅子平有些發虛,嚅嚅道:「殿下,有梁金柱的口供與沒有郊果是兩樣的。」 

  可這回李明不相信,只是盯著他。 

  忽然外面傳來喧嘩聲,與哀嚎聲,李明怒沖沖地走了出來,喝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身穿皂色麻衣,頭戴青色襆頭的中年人,帶著一群人闖了進來。怕李明狗急跳牆,狄仁傑直闖公堂,衙役攔阻,被一群侍衛立即放倒。外面的嚎叫聲正是受傷的衙役發出的。 

  狄仁傑說道:「接旨。」 

  這邊喊接旨,那邊有人上前,將梁金柱護住。這時候李明後悔遲了,只好伏下接旨。 

  宣完了聖旨,狄仁傑來到梁金柱身旁說道:「狄某來遲了。」 

  別人不知道,可狄仁傑與魏元忠知道,產業不能算是梁金柱的,他只是一個代理人,雖然到現在狄仁傑還是有些反對,可看到推出這個代理人為朝廷帶來了多少好處?不僅是貢稅與義捐,那不算,是太子的錢,與國家的錢有何區別?主要是拉動,所有鹽糖海市的貢稅,這才是狄仁傑看重的。 

  「不遲,狄使君,他們讓我誣告太子,」說完了,堅持到現在,精神放鬆下來,又昏了過去。 

  立即過來一個人,拿出小藥箱子,替梁金柱醫治。狄仁傑冷笑一聲,看著諸位官員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梁金柱好歹還是朝廷官員,竟敢逼供成這個樣子,還逼供他誣告太子。」 

  「沒有此事,」李明急忙說道,不顧狄仁傑在場,不停地向屬下使眼色。 

  「狄使君,臣證實,臣等不願,可是曹王逼迫臣等奴使衙役逼供。」梅子平搶上前答道。 

  「梅子平,你休要血口噴人!」 

  「曹王殿下,到現在你依然還敢囂張。你縱容家僕為惡,強買強賣,利用強權,侵吞良民田產,發放高利,魚肉鄉里,強搶民女為妾,在蘇州時,又與屬下強行勒索,貪污受賄,為了誣告太子,勾連鹽鐵使與市舶司官員酷刑逼供朝廷官員,誣良為盜,甚至不惜殺害其子,派群小凌侮其家中女眷活活致其殘死。」 

  梁金柱此時又醒了過來,聽到此處,放聲大哭。 

  牽連的官員一個個臉色慘白,完了,就是曹王這些罪行坐實了,也完了。既然狄仁傑念出來,他身上披著江南道按察採訪處置使,肯定有證據了,不然不能說出來。 

  但曹王還在咆哮如雷,道:「你這個小法曹,好大的膽子,竟敢污衊本王。」 

  若不是狄仁傑帶的人多,都能說來人,將此人拿下! 

  「還敢放肆,來人,曹王罪孽深重,將他的印符奪下。」 

  兩個侍衛走上前去,將李明身體一推,伸手將印符拿過來。李明還要搶,又是一拳,李明立即趴在地上,說道:「本王是宗室子弟,你敢打我?」 

  「你是宗室子弟,我不是?」這個侍衛反問了一句。是的,不過遠沒有李明尊貴,只好混入羽林軍中,看能不能撈到升遷的機會。但奪下了李明的印符,也意味著李明不再是蘇州刺史了,也無權調動蘇州官差。當然,狄仁傑還是寺丞,比法曹稍好一點,可有這個權利奪印剝官。沒有理他,繼續宣讀,對一干官員抓捕。 

  李明是親王,還給了面子,對其他官員不是如此了,連長史也一下子按到牆壁上,將烏翹帽奪下,官服扒去,然後扣押。這回不是貪墨,也不是逼供,是污陷太子,案子更捅天了。 

  一群人抓了起來,又在梅子平的帶領下,在城中抓捕相關的犯案人員以及官員。狄仁傑走到梁金柱面前,拿出一個小包袱,這也是狄仁傑有些猶豫不決的,可是太子一再堅持。會遭到非議,可也有好處,無奈只好照辦。 

  將包袱打開,裡面是一件錦裘,狄仁傑說道:「宣德郎,殿下知道你受了苦,又不知如何彌補。這一件錦裘是太子妃替太子縫製的,托狄某帶給你。」 

  說著小心地披在他身上。 

  雖然有種種的非議,這一披,會為太子披來了許多滾燙的心…… 

  ps:本不是池中物意思揭曉,算蛟龍是一個個皆不簡單,寒蟲是沒有本領妄圖加入奪嫡的普通臣子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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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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