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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許家僵持 太子昏之(上)

  天難得地暗下來,雲彩兒有些昏白,於是霏霏的小雨便落了下來。 

  不是很大,一層層的雨線,跟著風兒在扭動著,下了好一會兒,地面都沒有潮濕,倒是雨線絞成了一道道煙,一道道霧。遠處東宮、皇城、太極宮的宮闕,在煙霧裡忽隱忽現。有些仙境的感覺。 

  久雨的時日,便渴著天氣放晴兒,久晴的日子,同樣渴望有一場雨水沖淡天氣的乾燥。再說,天都幹了這麼久了,只可恨雨不大。東宮,甚至整個長安都在談著這個難得雨天的到來。 

  寢殿外,有幾個歲數不大的小宮女,不懼這點大的小雨,在興緻勃勃地透索,也就是跳繩子,不過這時候跳繩與後世不同。作為主要的娛樂活動項目,花樣很多的,前甩、后甩、前交叉、后交叉、雙搖飛、多搖飛、八字形編花…… 

  花樣眾多,令觀者眼花繚亂,目不暇接,只有喝彩的份。 

  李威也饒有興趣地看了好一會兒,心情便好起來。 

  宮女的歡快,使他想起了一首曲子,《春江花月夜》。道:「碧兒,將瑤琴拿過來。」 

  「喏!」 

  碧兒將琴拿了過來,替他將桌子拭乾凈,李威端坐,彈起了這個名曲。作為一個文科的講師,對詩詞感興趣,對古文化也有一些興趣兒。許多中國古代的名曲,比如這首《春江花月夜》,比如《廣陵散》等等,他聽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倒是很熟悉。 

  但聽是一回事,自己彈奏又是另外一回事。論曲子,《莫愁樂》遠遠不及《春江花月夜》,但在李威一雙妙手下,《春江花月夜》卻象是《鬼哭狼嚎夜》。 

  碧兒受不了,擦著汗水道:「殿下,你,你……」 

  你就不要再彈了,沒有說出來。 

  李威很自覺,停了下來,不過心裏面尋思著,不行啊,這個琴技太差了。這時候古琴很重要的,都上升到了士大夫修身養性的高度。前世電影《赤壁》將他雷得不輕,唯獨有一條,周瑜彈琴,倒是事實,而且周瑜的琴技彈得很好,聞名三國。 

  原來的太子琴技不知,但房間里掛著一把上好的瑤琴,又是一個典型的宅男,琴技恐怕不會很差。想母親看不出什麼馬腳,琴也是要學的。 

  這樣一來,學的東西更多…… 

  正在尋思著,太監進來稟報:「崇文館的侍講汪學士與裴汲直學士,對話姚崇、西門翀求見。」 

  「讓他們進來。」 

  不能老呆在寢殿,說不定馬上就要被召到洛陽,學業終是差了一些,這段時間要惡補。很認真的,比他前世高考時還要認真。不認真不行,那時是為了他的前程,現在不僅是為了他的前程,還猶關到他的性命。如果讓武則天發現這個李威並不是以前的太子,那麼…… 

  但閉門造車終是不行的。 

  可生了「重病」了,崇文館卻是去不成的,只好在寢殿就學。這並不合規矩兒,所以想了一想,只召入這四人,為自己梳解自學時的疑難。汪學士給了他一本《公羊》,裴汲更有意思了,給了他一本《孫子兵法》與《吳子兵法》,還有扉頁上注了八個字,兵道人道,亦是一理。是兩個妙人兒。姚與西門二人,更不用說了。 

  當然了,現在他沒有大婚,如果大婚,東宮內宮的編製完善,有太子妃、良娣、寶林。就是這四個人,同樣有顧忌,不會應召前來的。 

  幾個人坐了下來。 

  姚與西門二人倒進來過一次,汪博士與裴博士還是頭一次進入太子的寢殿,看了看房間,倒也簡樸。不是柱啊梁的,本來就有的東東,看其他的物品,比如傢俱、珊瑚之類的裝飾品,是有一些的,可不算奢侈。只有很多書,幾個大書架上都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不遠處書桌上還堆著幾大本書籍,上面都插著書籤,應當是太子正在翻閱。 

  雖然知道太子好學,兩個學士還是敬重起來。 

  坐下來開講《玉藻》,裴汲主講:「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後邃延,龍捲以祭。玄端而朝日於東門之外,聽朔於南門之外,閏月則闔門左扉,立於其中。皮弁以日視朝,遂以食,日中而鵔,奏而食。日少牢,朔月大牢。五飲,上水、漿、酒、醴、酏。卒食,玄端而居。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御瞽幾聲之上下,年不順成,則天子素服,乘素車,食無樂。」 

  「天子尊貴,有尊法度,故祭祀、上朝、進食皆有禮儀法度。然災難之年,上天警示,卻不可以樂伴食。」說到這裡,斜視了李威一眼。 

  這是剛才進來,聽到李威彈琴時的警告。彈得好壞不提,但這時候春耕在即,旱情卻沒有緩解,雖然你不是皇帝,也是太子,國家儲君,在東宮裡彈琴娛樂卻是不對的。至少傳出去,影響名聲。 

  所以開頭便劈開來講《禮記》第十三篇《玉藻》。 

  李威這一條倒是聽明白了,拱手說道:「受教。」 

  繼續開講。 

  「……」 

  聽了一會兒,李威不由說道:「裴先生,能不能講得更細一點。」 

  其實大致的意思,他還是能明白的,不過他不需要大約的意思,卻是需要微言大義。裴汲講得太快了,也太糙了,對他來說,沒有太大的作用。 

  裴汲說道:「太子,如果想聽更細的,《禮記》、《儀禮》、《周禮》,還有請郭瑜郭學士與鄭學士他們開講。臣與汪學士,都不善長。」 

  這倒也是事實。 

  但郭瑜他們幾個善長三禮的學士,都是方正的大儒。說方正是裹義詞,說現實一點,那就是迂闊。萬不可能進入寢殿講學的。想了一想,還是算了,開講沒多大意思,於是將書中的難點提出來,大家一起討論。 

  正在五個人交流時,劉群走了進來,說道:「殿下,出事了。」 

  「什麼事,不用慌張,慢慢稟來。」 

  「周國公帶著僕役,圍攻許越校尉的府上,許家上下,好幾人被周國公帶著僕役打傷了。」 

  這麼快就發作了?但有汪博士與裴博士在此,李威裝著傻兒,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劉群就將聽來的,一一道出。有的她知道,有的她卻不知道。 

  終南山的事,朝廷沒有動靜,老百姓不服,近衛更是壓抑。許越等人在酒肆里將這一把火點燃了,本來有可能出大漏子的,可是經許越與解侍衛等人的梳理,卻使事態向另一個方向發展。 

  咱不大打人,不罵人。可走在路上,賀蘭敏之府上的僕役撞碎了我手中一件大食的葯玉瓶子,總得賠償吧。不賠,那麼只有拳腳相向了,打得也有理兒,於是簽了欠條。 

  或者幾個人拉著,往賭場上一拖,不賭不給我面子是不是,一賭,套兒上了。再簽了一張籤條。 

  凡此種種,法門太多了,五花八門的。那麼多侍衛,也不知道想出了多少妙招兒,相互交流,大呼有所得,有所得。不止是對付賀蘭府上的僕役了,以後對自己也有「幫助」了。 

  一一使出來,賀蘭敏之府上幾乎五分之一的人墜了進去。 

  咱不找你們麻煩,可欠下了債務,總得要償還的。有的都欠下了天債,上千緡的錢都有。總是一個僕役的,到哪裡償還。不還就揍。於是,賀蘭敏之府上,幾乎日日夜夜都圍著幾十名侍衛,在上門討債,或者在揍人。 

  官府也聽說此事了。對這些法門兒,也明白一些。可就是老百姓,沒有明顯的證據,都無從過問。何況這些侍衛。 

  再說,事情讓洛陽聽說了,也無從處理,人家這不是勒索,擺明了要出氣的。替誰出氣,是替太子出氣!這是忠心護主,作為皇城的侍衛,不護陛下,不護太子,難道護賀蘭敏之? 

  於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其實對皇上與皇后,也不大滿意兒。不管怎麼處理,長安城中民情騷動,你們兩位老人家兒,總得給一個回話,不然連我們都不好做人。 

  一開始賀蘭敏之也知道事情有些大,在不停地上書洛陽。咱受了冤枉了,不過幕僚全抓了起來,連出個主意的人都沒有。賀蘭敏之只是憤怒,多少失了方寸。 

  但這幾天卻是很安份。 

  可這些侍衛越做越過份,暴躁的脾氣再次顯露出來了。 

  在府上理了理,帶著一群人,找到了「首犯」許越。許越不在家中,他父親戰死高麗,可是立過戰功的,遷為子爵的,讓許越襲了,因此得以進入羽林軍。另外朝廷還有一些封賞,家中有一個不大不小的宅子,一個母親,一個妻子,兩名小妾,加上兩個子女。 

  看到賀蘭敏之怒氣沖沖地帶著一大群僕役衝來,家中的下人掩護著許越的母親妻兒老小,逃出許府。但府中還是有許多僕役的,被賀蘭敏之帶人沖了進去,一路打砸,家中的東西毀得精光,比上次李威帶人進入賀蘭府上時,毀得還要乾淨,有的僕役反抗,便被打倒在地。 

  許越與一群東宮的侍衛一聽不樂意了,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老子討債的,難道錯了。憑什麼你帶人闖入我家,在我家打砸,還打傷了我家的下人。於是一大群東宮的侍衛,窩著火兒,抄起兵器,趕到了許府。 

  現在雙方對質,連官府都阻止不了。並且賀蘭府上的僕役與其他的侍衛聞聽后,全部趕來,人越集越多,事態也越來越嚴重。 

  聽了劉群纏雜不清說完了,李威心中明白了。這個結果也正是狄仁傑當初出主意時,所需要的。 

  他明白了,連汪學士與裴學士也會意了許多。況且學到現在,對太子這個「病」嘛……以及相連發生的事情,貫穿起來,有一些明白太子在中間的作用了。 

  但裴汲與汪學士不但沒有進諫,心中反而很歡喜的。這才是他們想要的太子嘛。 

  裴汲說道:「太子,雖然你有病,也要及時勸阻。事情嘛,點到為止即可,過猶不及。」 

  「正是。」 

  「還有一條,周國公越是囂張,你越是要仁愛。仁者無敵。事情嘛,還是要洛陽的聖旨。」 

  「喏。」 

  李威微笑,準備動身。裴汲看了看,有些不滿的地方,看到李威臉上似笑非笑,忽然醒悟過來,道:「殿下,許越家中,此時圍觀的百姓一定有不少。可是殿下大病在身,臉上的氣色卻是很好的,不雅。」 

  說得很含蓄。 

  姚崇與西門翀、汪學士,都忍不住笑起來。 

  「這倒疏忽了,」李威也笑起來,看來天下間,也不只是狄仁傑是一個妙人啊,這個裴汲同樣是一個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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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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