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東征烏桓,張遼破敵
幽州,無終城。
曹操大營中人喊馬嘶,各路信使往來於帥帳與其他大將營帳,絡繹不絕。
今年開春,二渠貫通,冀州、幽州西部的糧草終於可以經由海路抵達遼東,如今春寒已退,再無風雪封路之虞,曹操也終於按捺不住,要向遼東烏桓發動總攻。
曹操端坐帳中,以手觸額,他假寐許久,終於不耐煩的喊了起來:「奉孝如何還不來?」
賈詡坐在下首處,他脊背挺直,看似十分精神,只不過若是仔細看去,賈老先生似乎已經昏昏欲睡了。
賈詡的做派曹操已經見怪不怪,這老傢伙就像是塊沾滿水的抹布,你必須得擠一擠,才肯出點水,擠得力氣越大,出的水就越多。
好在如今曹操帳下武將如雲,謀士如雨,倒也不用天天擠賈詡。
曹操也頭疼啊,手下最頂級的謀士,才智自不必說,個個都是出類拔萃,但個個也都有有些小毛病。
賈詡老神在在,不敲打不出謀;郭嘉嗜酒如命,還喜好服散,各種軍議幾乎從沒有準時到過;荀攸木訥,口不善言,也是個悶葫蘆;只有荀彧,讓人省心。
這次出征遼東,荀彧坐鎮許都,荀攸在長安輔助鍾繇重建關中,為了徹底掃平袁氏餘孽,四大謀士帶了倆。
可這倆一個天天裝睡覺,一個天天就喝酒,也讓曹操不勝其擾。
「郭嘉!郭嘉!」曹操起身來,大聲叫道。
他不怕郭嘉在眾將面前丟人,反正這東西郭嘉自己也從沒在意過。
曹操又喊了兩聲,郭嘉依舊沒有蹤影,曹操大怒,罵道:「這浪蕩子定然又是宿醉未醒,來人,給我將他抬過來!」
沒過一會兒,郭嘉被抬過來了,只不過看他樣子哪裡是宿醉未醒,他面色慘白,嘴唇卻發紫,眼窩深陷,任誰都能看出他已經大病在身。
「奉孝,奉孝!數日不見,何故憔悴至此?醫師,醫師可曾看過?」曹操哪裡還有半分火氣,他三步並做兩步趴到郭嘉面前,滿臉關切的問道。
「主公,奉孝無礙,如今時機已到,主公無需疑慮,速速發兵才是!」郭嘉輕咳了幾聲說道。
「奉孝,今日找你商議,正為此事。如今萬事俱備,只是我心中的仍有疑慮,需要奉孝為我籌謀。」說起正事,曹操也鄭重起來。
「主公所慮,可是為了進兵路線?」郭嘉強自起身問道。
「正是,如今海陸貫通,糧草用海船補給,原本沿濱海道路進兵最是穩妥。只是我們造渠曠日持久,蹋頓必然知曉,其必然也知道我軍行軍路線。如此一來,若其以騎兵之利,在道上或設伏,或沿途襲擾,則我軍舉步維艱,即便糧草以海運接濟不至於斷糧,途中耗費,只怕也是難以估料啊。」曹操皺眉說道。
「文和先生如何看?」郭嘉坐了起來,臉色也好了一點,問道。
「主公之慮,確為大患。」賈詡介面道。
郭嘉搖了搖頭,嘆道:「文和還是這般,如今嘉命不久矣,文和再要作壁上觀,只怕吾等與這無終城大軍皆要魂歸遼東了!」
賈詡終於睜開眼睛,佯裝不悅道:「奉孝莫要血口噴人,你這般言語,倒似我尸位素餐一般!」
郭嘉哈哈大笑,笑得咳嗽不止,笑得咳出血來,這才罷休,曹操與賈詡都是大驚失色,曹操咆哮道:「醫官呢?醫官呢?都死了么?再不過來,就永遠不必過來了!」
帳外早有醫官守候,聞言個個慌慌張張走進帳來。
「主公,醫師早已有了定論,嘉為美酒藥石所噬,去往極樂不遠了。此時還是以大事為重吧!」郭嘉道。
「都是些蠢材庸醫,他們不看也罷,都給我滾!待議
事完畢,我送奉孝去鄴城修養,找天下最好的醫師給你醫治!」曹操對醫師們大聲咆哮,對郭嘉卻如春風化雨,暖陽和煦。
醫師們面面相覷,又訕訕的退了出去。
「主公,關於此次進兵,嘉心中已有定計。只是茲事體大,嘉也難以決斷,因此嘉想聽聽文和的意見!」郭嘉道。
「既如此,你我不妨將心中所想寫於紙上,再一同打開如何?」郭嘉如此重病,賈詡也不得不收起明哲保身的態度,他可不想死在遼東。
郭嘉寫起字來龍飛鳳舞,只不過再看字跡卻是潦草不堪,賈詡落字四平八穩,其字也是工工整整。
曹操看過二人所寫之字,卻是眉頭舒展,眼前烏雲盡消。
二人所寫無一字之差,都寫著:「佯走濱海,實出盧龍。」
盧龍就是盧龍塞,曹操大笑道:「蹋頓只怕做夢都想不到,我花了一年時間修好棧道,今日卻棄而不用,只怕等我大軍打到柳城,他才如夢初醒吧!」
郭嘉補充道:「為了讓蹋頓更加相信,主公這故布疑陣也莫要省了本錢。」
曹操點頭稱是,又讓人送郭嘉回鄴城修養,郭嘉寧死不從,道:「大丈夫當馬革裹屍還!主公不讓嘉隨遼東,可是要讓嘉死不瞑目么?」
曹操無奈,只得同意。
當日大軍出發,東嚮往碣石縣,大軍迤邐而行,延綿數里,直至日落方才全部出城。
當夜,無終城門再次打開虎豹精騎馬裹蹄人銜枚,連火把都不打,借著月色直奔盧龍塞。
走濱海道的大軍旗號俱全,由賈詡坐鎮,曹純統領大軍,這條道地勢平坦,又靠近濱海,不易被伏擊,但是路上多沼澤泥地,車馬未必好行,如果再有烏桓突騎騷擾,只怕日行只能二十餘里。
從碣石到柳城路程近八百里,如果日行十餘里,光路上消耗的錢糧,就足以發動一場中等規模的戰爭了。
這還是行軍順利的情況下,如果再遇到什麼難以預料的變故,大軍未戰自潰也不是沒有可能,正是這個原因,曹操才不得不讓賈詡和曹純坐鎮佯攻大軍,如果沒有賈詡在,曹操擔心這支大軍會損失慘重。
這也是蹋頓不過三十萬烏桓便敢與曹操為敵的原因,也是曹操帶甲數十萬,面對區區烏桓卻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原因。
曹操與郭嘉同在虎豹騎中,統兵大將是覆滅呂布的時候招收的大將張遼,張遼文武雙全,謹慎持重,曹操深了許多,他騎在馬上對曹操道。
任是曹操、郭嘉、賈詡都是智計超群之輩,但這條路的難行程度還是超出了三人的想象,虎豹騎雖然都是精銳,但面對難走的山路,還是顯得極為艱難。
「依奉孝之意,該當如何?」曹操皺眉問道。
「柳城據此不余里,輕騎猛進可達,即便山路難行,七日足以。嘉以為,除卻刀兵武器,乾糧和水,其餘一切皆是累贅,可棄之,輕裝而行。務求三日內走出徐無山內抵達白狼山,之後稍事休整,然後直搗柳城!」郭嘉斷言道。
「這是否太過冒險,文遠以為如何?」曹操看向張遼。
張遼想了想道:「軍師之言有理,此番奇襲本就是虎口拔牙,求的就是擊敵於未察,如能一擊得手,糧草輜重可就地補給,如果事敗,帶著的這點糧草輜重也只是資敵而已。」
曹操狠狠甩了甩馬鞭,道:「奉孝和文遠既然都如此認為,那便就這麼辦吧!前年之所以不敢走盧龍塞,就是因為盧龍塞和徐無山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此次我們修建二渠,蹋頓以為我們必定走濱海道,因此將兵力收縮回防,我們這才能夠安然通過盧龍塞和徐無山。哼哼,蹋頓啊蹋頓,匹夫而已,雖然有謀確實不多,有此天險而棄守之,暴殄天物,
豈能不滅?」
虎豹騎丟掉所有包袱,只留下十日口糧,輕裝前進,果然在三日內就走出了徐無山,出了徐無山,前方即是灤河谷地,虎豹騎在灤河谷地疾馳,終於被蹋頓的烏桓突騎偵探到。
烏桓突騎都是輕騎兵,在灤河谷地到柳城之間雖然有三百里,但騎馬來回也不過一兩日的工夫,因此烏桓突騎最遠偵查距離便延伸到了此處。
當蹋頓得到消息,有一人的精銳騎兵已經走出徐無山到了灤河谷地的時候,蹋頓如遭雷擊,愣了半晌才讓部落戰士緊急集合。
然而此時烏桓最精銳的戰士有多半去了濱海道沿路阻擊騷擾曹軍,還在柳城的除了蹋頓的萬餘精騎,剩餘的烏桓人雖然也是騎馬能戰,但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作戰技能較他最精銳的烏桓突騎還是差了不少。
更糟心的是烏桓也是游牧民族,為了每個部族的牛羊都有豐美的水草,每個部族之間的距離最少的也有數十里,要將所有部族都通知到,然後部族出兵到柳城集合估計也要一兩天的時間,那時候曹操都要兵臨城下了!
為了節省集結時間,蹋頓下令各部各自集結之後不用到柳城集結,而是直接趕往柳城西部百餘里的白狼山,在那裡大軍集結。
為了彌補單兵作戰的不足,蹋頓下令此次烏桓凡是能戰的男子都要集結參戰,這樣一來預計到白狼山集結完畢之後約有騎兵,加上蹋頓直屬的一萬突騎兵,總共六萬,兵力是曹操騎兵的十倍,蹋頓就不信曹軍再是驍勇善戰,還能以一當十不成!
虎豹騎被烏桓突騎看到的時候,曹操的偵察騎兵也發現了烏桓突騎,因此烏桓突騎拚命往回報信的時候,虎豹騎也窮追不捨向柳城挺進。
虎豹騎大軍到達白狼山的時候,郭嘉已經搖搖欲墜,他向曹操建議全軍在白狼山佔據地利優勢立刻修整,靜待蹋頓大軍到來。
虎豹騎休息了六個時辰,東方草原上已經是煙塵四起,蹄聲如雷,很快煙塵處一隊隊騎兵露出身形,他們一個個舞著彎刀,呼號不止,彷彿是來參加一場盛大的狩獵。
曹操、郭嘉、田疇一起看著草原上那越來越近的騎兵部隊,神色逐漸凝重起來,他們沒想到,即便是濱海道吸引了烏桓精銳騎兵,蹋頓竟然還能在短短兩日之內徵召出這麼多的騎兵。
草原上的騎兵一隊隊出現,彷彿無窮無盡,粗略估算,就現在已經看到的都不下三萬騎,誰知道後面還有多少兵馬。
田疇嘆道:「烏桓人都在馬背上長大,十餘歲就可跑馬射箭,根本不用訓練,個個上馬就是騎兵,這一次烏桓應該是傾巢而出了,此次集結的騎兵估計不!」
田疇是幽州本地人,對遼東地理頗為熟悉,因此特意充當此次曹操東征的嚮導官。
曹操、郭嘉聽說對面至少騎,面色都變得有些難看,虎豹騎雖然是騎兵集大成者,個個驍勇善戰,武器裝備也是最好的,就連坐騎也是一騎三馬,保證了虎豹騎無論何時都有充足的戰力,但對面是十倍騎兵,這讓曹操和郭嘉都沒了必勝的底氣。
「主公,敵軍雖眾,卻只有萬餘是真正的精銳突騎兵,其餘雖然也能騎善射,終究沒有歷經大戰,不會配合,不懂戰陣,如果是順風時搖旗吶喊甚至追亡逐北皆不在話下,但若是正面搏殺,也不過是烏合之眾。他們本就臨時組成統屬混亂,指揮不力,此時集結尚未完成,陣型散亂,主公請即刻出擊,定能一舉破敵!」張遼看了半晌,單膝跪地請求出戰。
張遼乃并州雁門郡人,少時就多與當地匈奴人作戰,對這些游牧民族的戰力知之甚詳,他一眼看出戰機,因此果斷請命。
「文遠視十倍之敵如同無物,竟敢主動出擊,真虎將也!」曹操贊道,接著他沉聲喝道,「張遼聽令,我現將大軍交
予你全權指揮,你只管下令,即便是我也當依你之令行事,你且放手去做,我信你定能斬將破敵!」
張遼愣了一下,接著激動的結果軍旗,道:「末將定不辱命!
張遼躍馬而出,到陣前高舉軍旗,喊道:「虎豹騎聽我號令!」
「喝!喝!喝!」所有虎豹騎高舉兵器,齊聲喝道。
「敵首在前,我為鋒矢!斬將奪旗,封妻蔭子!封狼居胥,死何懼哉!」張遼將軍旗緊緊綁縛在戰馬之側,然後調轉馬頭,向著蹋頓狼皮大纛,長槍前指,一馬當先,開始加速奔跑。
「斬將奪旗,封妻蔭子!封狼居胥,死何懼哉!」張遼奮勇當先,虎豹騎立刻緊隨其後,開始加速衝鋒。
「瘋子,他、他們要幹什麼?!」蹋頓此時也發現了曹軍動向,他不可思議的看著主動發起攻擊的虎豹騎,又驚又怒,暴跳如雷。
作為烏桓人最傑出的首領,蹋頓自然知道此時正是烏桓軍最危險的時候,此刻大軍集結還未完成,互相統屬都弄不清楚,這時候打起來,自己看著有幾萬人馬,能夠如臂指使的也不過是麾下這一萬突騎精銳而已。
而且如今己方陣型混亂,突騎精銳被其他部落騎兵圍在中間,也沒有辦法進行突騎兵最擅長的迂迴射擊戰術,如此一來自己最精銳的突騎兵也發揮不出全部戰力!
蹋頓終究是低估了虎豹騎進軍的速度,他如果知道虎豹騎已經在此佔據了地利,絕對不會讓大軍在此集結。
蹋頓也低估了張遼的膽量與眼光,他以為虎豹騎一定會被自己的兵力嚇住,只會佔據地利死守而不會主動出擊,這樣他就能夠整備好大軍再向虎豹騎發起攻擊。
兩軍交戰,一個錯誤便足以致命,更何況是兩個。
先機盡失的情況下,蹋頓立刻做出決定,棄車保帥。
蹋頓命令直屬的精銳突騎立刻上前迎戰,他知道準備不足的突騎兵倉促應戰必然損失慘重,但只要突騎兵能夠拖住虎豹騎衝鋒的步伐,給爭取到整合其他各部散兵游勇的時間。
一旦他整軍完成,就能憑藉兵力優勢完成翻盤,反敗為勝,為此即便犧牲了本部精銳突騎,也是穩賺不賠。
只可惜張遼對付游牧騎兵經驗太豐富了,虎豹騎不出意外的一舉突破了突騎兵的陣型,但張遼卻沒有去追殺那些陣型散亂的突騎兵,而是繼續直接向蹋頓大纛所在之處猛衝過來。
蹋頓不敢正攖其鋒,一面指揮突騎兵衝擊虎豹騎陣型,一邊讓虎豹騎和大纛之間的烏桓騎兵一齊攔住虎豹騎。
然而面對氣勢洶洶的虎豹騎,蹋頓都要避其鋒芒,這些牧民騎兵哪裡敢當,一時間張遼所到之處,勢如破竹。
蹋頓氣的吐血,但張遼勢不可擋,他不得不一退再退。
張遼不管不顧,只是追著蹋頓窮追猛打,將擋在蹋頓面前的敵軍擊潰擊潰再擊潰。
如此再三,烏桓人徹底崩潰了,蹋頓再聚集不起超人的兵力,而其他烏桓騎兵和追逐虎豹騎的突騎兵們糾纏在一起,動憚不得。
這時候其他部落的騎兵也有陸續趕到的,蹋頓見到立刻逃過去想要指揮這些陣型相對齊整的部隊,然而他到哪裡虎豹騎就殺到哪裡,隨之就是增援部隊的全面崩潰,然後這些新加入戰圈的烏桓人也就跟之前亂作一團的烏桓人徹底不分彼此。
絕境中蹋頓再次孤注一擲,他看到了白狼山上的曹操,想要擒賊先擒王,不過在衝鋒的途中就被張遼斬於馬下,一代烏桓雄傑,就此殞命白狼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