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英雄遲暮
孫權對太史慈明升暗降也在孫紹的意料之中,他這次能夠有機會一鳴驚人,太史慈給與他的支持是功不可沒的。
如今孫紹走出了出走江東的第一步,他被任命為長沙太守的事情木已成舟,孫權不能朝令夕改,也不能明裡對孫紹怎麼樣,那對孫紹的打壓最有效的方法無外乎兩種。
一是煽動敵對勢力對孫紹動武,借刀殺人。
另一個就是封鎖圍困長沙,使其被困於一隅之地,如果孫權這樣的計策成功,那孫紹在吳城和在長沙並沒有多少區別。
要封鎖圍困長沙,其實簡單得很。
長沙北面、西面、南面都是荊州劉表的地盤,孫紹先破江夏,再取長沙,要說誰最恨孫紹,那劉表、劉磐叔侄要說第二,沒人敢認第一,所以於公於私,荊州與長沙都是敵對狀態,他們是不可能與孫紹打交道的。
唯一的缺口是東面的豫章,雖然長沙與豫章有山脈相隔,交通不便,但畢竟是連接在一起的,連雲山峽谷就是溝通雙方的要道。
如今總督豫章兵馬的是太史慈,孫權自然不會任由這個缺口存在。
不過孫權也算做得體面的了,升任太史慈為吳郡太守,護山越中郎將。吳郡是江東大本營,吳郡太守的地位尊崇可想而知,護山越中郎將也是江東少有的郎將,所以孫權給太史慈的無論是地位還是官職都是他現在能給的頂級了,畢竟孫權自己現在也不過是個雜號將軍。
對此太史慈自己也想得開,他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這次看到孫紹的表現,突然也感覺自己已經老了。
原本他也想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可如今孫紹崛起如此迅速,說不定下一次沙場上的敵人就是孫紹了,這個時候退居後方未必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月明如水,晚風如織。
太史慈立在吳昌城頭,手中提的不是劍,而是酒壺。
孫紹與太史享並肩登上城頭,今晚是諸將給太史慈踐行的酒宴,慶祝他的高升。不過酒宴進行到一半,孫紹與太史享便發現太史慈不見了。
二人問了門外親兵,才知道太史慈獨自一人登上城樓了,遂聯袂而來。
孫紹一眼就看見了太史慈,他今日不著片甲,就連頭髮也披散著,月光下仰著頭將酒壺裡的酒往口中灌,神態說不出的洒脫,這一刻彷彿他不是嚴肅的將軍,而是一個縱酒高歌的風流名士。
雖然太史慈在轉頭看到二人的時候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但孫紹還是看到了太史慈臉上還未完全褪去的不甘之色。
孫紹能夠猜到太史慈的不甘,他是絕世武將,少年成名。
他也曾得遇明主,與孫策不打不相識,之後引為生死之交,情逾金鐵。
他跟著孫策幾乎是白手起家,不過五年時間就打下了江東六郡的基業。
如果按照這個勢頭,再有五年時間,他們就可以雄踞江南,爭霸中原,建立萬世基業。
可一切都隨著孫策遇刺而急轉直下,太史慈不僅失去了好兄弟,好主公孫策,也失去了那些建立不世功勛的機會。
此後的五年時間,他不僅沒能更進一步,反而被束縛在豫章一郡之地,再無寸進。
如今五六年的對手倒下了,但打倒對手的卻不是他。若說太史慈心中沒有遺憾不甘,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僅僅是如此倒也罷了,大丈夫文武傍身,何愁沒有機會建功立業。
但太史慈卻沒有機會了,他的身體已經每況愈下,現在已經肉眼可見的消瘦下去,他也時常感到力不從心了。
這也是他接受孫權安排最大的原因。
孫紹對此毫無辦法,他雖然是穿越而來,卻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他也只是懂得一些最基本的急救知識,診斷不出太史慈身患何病。
孫紹發愣的時候,太史享早已經走過去,他想搶下父親手中的酒壺,卻攝於太史慈常年的積威不敢動手。
太史慈看了一眼兒子,笑著將手中的酒壺扔到一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瞧你這樣子,我不喝了!」
太史享早記不得父親上一次這麼和藹的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了,他看著太史慈,眼中瞬間便蓄滿了淚水。
太史慈的身體和想法沒有人比他這個兒子更清楚,父親的不甘他感同身受。
以往太史慈看到太史享軟弱的一面,少不得一頓喝罵,不過這一次看著兒子泛紅的眼眶,太史慈卻只是摸著他的頭,苦笑道:「痴兒,終究是藏不住事情呀!」
孫紹快步走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禮。
太史慈指著孫紹說道:「享兒,多學學紹兒,否則……唉,罷了,這麼多年,你如果當真能改,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太史享羞愧的想要低下頭,太史慈卻輕輕托起他的下巴,笑道:「傻孩子,無論如何你都是我兒子,我還能真嫌棄你不成。以前是爹錯了,爹總想讓你繼承我的衣缽,讓你成為像我一樣的人,並沒有考慮過這條路適不適合你。若非紹兒給你指了一條明路,父親只怕還會繼續錯下去。如今的你很好,我很滿意。」
太史享從沒聽過父親這麼肯定自己,一時間嘴唇微微顫抖著,卻說不出話,只是眼眶中的眼淚,卻是止不住落了下來。
太史慈張開雙臂將太史享抱在懷中,用力的捶了捶兒子的後背,太史享長大以後第一次被太史慈擁抱,體會到來自太史慈的濃濃關愛。
雖然太史享竭力想要抑制自己不要哭出來,但他壓抑的嗚咽聲和抖動的肩膀,卻說明了一切。
孫紹原本還想聽聽太史慈對他有什麼樣的告誡,但眼見他父子二人真情流露,此時打擾他們,他又於心何忍呢?
於是孫紹悄悄的推下城樓,望著天空如水的月光,輕輕嘆了口氣,心神不由得飄飛到千年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