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一章 步步為營
資本就像非洲大草原上的鬣狗，聞到獵物的氣息就會追蹤不放，直到成功吃到嘴裡為止。
從方幼隆聽到這個消息到他完成和藍總的第一輪商議，前後只經過了三天，雙方不僅定下了合作的調子，而且連前期的細節和技術性問題都做了深入溝通。
他的助力，讓藍總感到如虎添翼，腰桿也硬了許多。
現在藍總正在自己辦公室隔壁的會客室玻璃窗前手扶欄杆向遠處眺望，心裡湧起陣陣豪情，並不理睬身後正在緊張交頭接耳的三位董事。
目前董事會裡，除了這三位後來入股的，還有最早國企股東的代表，不過他們佔比很少，只有不到百分之六了，目前還未到。
再有就是蘇筱洪和陳東彬的代表長子陳遼。
藍總已經私下分別見過蘇筱洪和陳遼之外的各位董事，向他們通報了陳總擅自挪用資金的情況。
他提出這種情況下蘇筱洪不適合代理董事長，同時建議以原董事長陳東彬尚在接受審查為由，暫停申請上市，否則自己不能繼續履行總裁職責。
今天董事們相約來公司，實際就是要取得共識並做出決定。「藍總，蘇總必須下來嗎？」有位董事擔心地問。
他們現在就怕藍總撂挑子不幹，所以話裡帶著相當的小心。
「郭董，不是我老藍讓不讓的問題。」
藍總轉過身抹抹頭髮：「你覺得就陳總一個人，能幹這事？稍微追究就能知道蘇總在裡頭是個什麼角色。你們覺得她適不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嘛？還用我說？」
「蘇總確實不適合！」會客室是和與藍總辦公室通著的，說著話從那邊走過來個高個子中年人，正是國企那邊的代表林董。
「出了這樣的醜聞，陳總當然要負大部分責任，但蘇總做為財務部門的主管幹部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別看佔比少，人家是元老。林董一進來就壓住場子定下基調。「我同意藍總意見，甚至蘇總應該儘快離開財務部的崗位！」
「啊？這……，步子是不是邁得太大了？」另一個董事孫董嚇了一跳，忙不安地說：「要不還是先免去董事長，過一段時間再免財務總監職務？」
「但是時間不等人吶，越等窟窿越大！藍總說現在的現金儲備只能夠半年，這還是在不做任何擴張沒有大額支出情況下。
比如上市，難道不花錢，不需要向諮詢公司、財務和審計公司、律師事務所他們支付嗎？
我和藍總昨天已經做過充分交流，同時也和上級進行了溝通。我們的意見是全面支持藍總，同意他的意見，也支持他提出的改革建議。
陳總在時留下的這些毛病、隱患必須根除，腐敗的部分要連根挖掉，不然就算上市了，暴雷一個接一個，大家不是還要受損失嗎？
所以現在就不能手軟！」林董的話引起大家共鳴，三人都頻頻點頭。
「這樣吧，」郭董開口說：「畢竟蘇總是陳總提名的人，如果一下子動作過大我也擔心下面驚詫莫名，會引起更多不必要的驚慌和反應。」
他說著看了藍總一眼：「你們看只保留她董事會的位置，以近來工作壓力大身體不適為理由，讓她辭去其它職務。如何？」
藍總看看林董，見他思考片刻稍微眨眨眼睛，心裡一嘆：「也好，做人留一線吧。也不能把這娘們逼得太過了，說不定後面還有需要她配合的地方。」
便也點頭：「好吧！那，這事請郭董和她談談，拜託了。」
「可……她退下來后，誰接這個財務總監呢？」孫董皺眉。
「是呵，這是個問題。我們既要找個放心的人、專業上沒問題，最好還熟悉招聘行業，同時還得能鎮得住現有那幫人。諸位有什麼好建議？」郭董看看大家。
「這一時三刻的，上哪兒找那麼合適的人選？」
一直沒說話的張董笑起來：「除非從其它同行那裡挖角，可即便如此也不是立即能到崗的，怎麼也得個把月才行吧？」
「嗯……我這兒倒是有個人，專業、熟悉招聘，也很穩當。不過……，」
藍總看看眾人，「我建議各位給他派個副手，因為外來空降的不一定能立即壓得住人，如果有各位董事派來的人做副手幫他，那就好辦多了。」
「嗯，兩人搭配，這倒也是個辦法。」林董手指點點茶几桌面：「總監我沒有，給你派個財務經理來做那人的副手倒是可以。
你們看呢？」說著看看其他三位，見大家都點頭，便滿意地拍板決定：「那就這樣吧！」
「還有……，上市的事情……？」孫董試探著問。
「這還用說？肯定得停下來！」郭董沒好氣地哼了聲：「就像剛才林董說的，你不會指望開局就破發（首日終盤價低於開盤價格）吧？」
「那當然不是，只是……唉！都已經走到這步了，可惜的！」孫董搖頭。
「本來陳總辦這事也沒事先問我們同意不，有什麼可惜？」
郭董道：「今後藍總接手，董事會才能真正發揮出它應有的作用，期待著今後我們能配合更緊密些。對不對藍總？」
「您這意思……？」藍總故作不解。
「我建議由藍總擔任新的董事長。」郭董乾脆直接說開。
「呃，不、不，我在非凡的資歷……。」
「擔任董事長要什麼資歷？」林董擺擺手：「有我們幾個認可不就行了？最多再補個《董事會決議》。
至於陳家大公子那邊，我去和他說！」林董主動包攬。
「這事由人轉達不好吧？要不還是交給蘇總，以前不都是她去探望時順便徵求陳總意見嗎？」孫董說。
」不妥、不妥！「郭董趕緊搖頭：」女人心海底針，何況你剛免了人家的職，她心裡能痛快？到老陳面前能說什麼好話？
我看，還是咱們幾個裡派個代表，同律師一道去比較好。」
「這……。」
藍總看看幾個人似乎都不大樂意去那晦氣地方，便微笑著站出來：「你們要信得過，讓我去吧？」 ——
陳東彬穿著囚服坐在對面，嘴上叼根沒點著的香煙，臉上明顯瘦了，氣色倒還可以。他只是拘押而已，還不是正式被起訴的犯人，所以不遠處的警察倒也沒攔著。這支煙其實不過是接過來意思下而已，陳東彬也不是真想抽。
「也沒什麼，就是給大家講點怎麼面試、怎麼介紹自己。然後負責打掃樓道，一天下來也忙忙叨叨的。
到晚上有時間看看書、想想自己的事。就是不知道會怎麼判，得在裡頭多久，這心裡七上八下總是不落地。」
他砸下嘴，看了看藍總給身邊兩位律師。
藍總左手邊是陳健，右手是陳東彬自己請的本案律師，姓周。
周律師聽見他這話苦笑了下，心想你這一會兒出來個新案情，誰知道事情走向能怎麼發展呀？
不過嘴上還是說：「快了，有準信我肯定第一個告訴你！」
「你總是說『快了』，敢情不是你老弟坐在裡頭。」
陳東彬這麼一挖苦，周律師就不好說什麼，而且當面還有位自己同行。他往那邊瞟了眼，訕訕地低下頭不開口了。
「老陳你也別怪他，這事又不是周律師做主。」
藍總沒理周律師感激的目光，繼續說：「我今天過來是各位董事的意思，想必昨天周律師電話里和你說過。」
陳東彬點點頭：「嗯。我就想問問你老藍，你什麼么意思啊？
我把你從危機中解救出來、請進非凡奉若上賓，待你不薄吧？
你現在可是不管做什麼事，都像在拆我的台呀？」
「看你說的。」藍總呵呵一笑：「我那是在拾遺補闕，天天干堵漏洞的活兒。老陳你不會不承認這些的存在吧？
況且，我在非凡有多大權力，辦過幾件正經事？就這樣還得陪著受詢問、被調查，我招誰了？
陳總你說說，我和你喊冤叫屈了么？我不是默默地幫著蘇總穩定了團隊，站穩了腳跟么？這難道沒功勞反而有錯啦？」
一番話說得陳東彬啞口無言。他先前聽說蘇筱洪剛做幾天代理又被免了，覺得自己不在這幾個董事要成精，不由勃然大怒。
後來聽聞藍總被推舉做這個董事長，而且新任財務總監也是他找來的，所以想今天藉機指責藍總。
可這些都是他自己的揣測，有沒有什麼實質的證據，被人家輕輕一擋就推回來了。
他只好葫蘆下被剃成毛寸的腦袋，嘆口氣：「老藍你別見怪，哥哥我一時沒轉過腦筋來還有點懵吶。在這裡面，信息太少啦！」
「沒事、沒事。那，就先讓陳律師給你說說。」藍總給陳健遞了個眼色。
陳健連忙打開文件袋，開始和他說自己接受藍總委託，以及這幾天忙下來看到的公司財務情況。
核心意思就是：老陳，你不在業務停滯甚至有倒退跡象，有些小子們趁機揩油，不正之風蔓延。
蘇總上來任命藍總之後做了些動作，現在情形稍有改觀。
但是賬面上錢只夠半年，而且現金流越來越難，後頭還有大筆的銀子咱要付吶。情況危急！
陳東彬有日子沒接觸管理上的事情了，聽完以後有些頭大，茫然地看看陳健，又瞧瞧藍總。
「所以呢？你們就決定吧小蘇撤了頂缸，讓她在董事會擔這罪名？」他攤開手問。
「大哥你誤會了。」藍總擺擺手：「小蘇下去不是因為這，是因為那些飄在外面的貸款。」
「什麼貸款？」陳東彬警覺起來。
陳健看眼藍總，不說話地抽出一張紙推到他面前。陳東彬拉過來眼睛一掃，嘴裡的煙捲掉在了地上。
「這個你們……。」他話說到一半，突然意識到旁邊還有他人，立即閉住嘴。
見他異樣，周律師伸手拉過那張紙來看，耳邊就聽陳健幽幽地說：「這事不讓她分擔些，難道都讓你自己扛下來？」
周律師也不是吃乾飯的，一望便知這上頭寫的是什麼了。
他乾笑一聲起身：「呃……，這裡有點熱，你們先聊著，我出去透透氣！」說罷氣呼呼地出去了。
「唉！」陳東彬見他這樣長嘆一聲，然後抹著腦殼說了句：「只是……苦了小蘇，這事弄得她太丟面子了！」
藍總心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但嘴裡卻道：「現在可好，所有的事都放在我肩上。大哥，我也難吶！
這樣的時刻，咱們還是為非凡多考慮，先把兒女情長之類放放吧。」
因為知道現在只能靠藍總了，陳東彬倒沒對藍總的譏刺有什麼反應。他點點頭，問：「那老藍，你有什麼想法？」
「這幾天我和幾乎所有副總監以上幹部通過會議和視頻的方式做了溝通，先得穩定軍心嘛。然後請教了一些高人的意見。
現在看來，上市申請這事必須立即停下。既不能讓這個事情擴大和糜爛，也得抓緊時間收回所有資金把窟窿堵上。」
藍總用手指點點那張紙：「因為我和新來的財務負責人對這事都不了解，也不便出面接觸。所以只好拜託蘇總全心全意做這件事了。
今天我們來，就是想請你看些文件，有的可能還需要你簽字，是關於上市申請暫停的內容，等下陳律師會具體和你解釋。」
「嗯。」陳東彬點頭。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同意這麼做，畢竟自己還有把柄，如果全被發掘出來罪名更多。「行，那就停下吧，等以後再說！」他無奈地表示同意。
「還有，我和董事會其他成員都非常擔心現金流。」藍總繼續說：「如今市場冷清，各種拖欠連續不斷。
應收在途金額雖然很高，可逾期的offer越來越多。新得到的數字看這個月累計逾期總額比上個月又增加了十七個百分點！」
「這麼多？」陳東彬大吃一驚，繼而怒道：「這些總監都在幹什麼？你該罰就罰，該扣工資就扣工資……！」
「陳總、陳總！」陳健在旁急忙攔住：「使不得。你在裡面不知道，上個月市裡剛剛下文給勞保部門，說要求嚴查以生意不好為借口剋扣員工收入的現象。
非凡做為人力服務機構要是這麼做不是送上門去，而且把自己聲譽葬送了嗎？」
「這……。」陳東彬目瞪口呆：「欠賬的他們倒不管，就知道逼我們這些』黃世仁『是吧？那咱的苦水上哪兒說去？」
他見陳健一臉尷尬不敢接話茬，轉頭看藍總。
「融資，只能融資！」藍總簡短地回答。
陳東彬被氣樂了：「老藍，你做夢吶？就這情形資本現在輕易不出手，咱們這樣急切上哪兒找資金？
咱又不是那三、五十人，你找個八百、一千萬的來也不頂用呵。非凡裡外加起來可一千三、四百號人呢！難道你的意思是裁員？」
「裁員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個不是根本辦法，最多是修枝剪葉的輔助手段。我看，不超過一成是可以的，再多就影響士氣啦。」
藍總說：「融資的事情我來考慮，我來奔走，無論如何得找到一筆錢，而且最好不止是讓咱們活著，還得夠發展！
說實話現在想賣團隊的不少，我覺得你以前的擴張政策還是有道理的，這個腳步不能停。
汰換是一方面，擴容也很重要！這樣有助於穩定團隊情緒和士氣，讓大家看到非凡沒倒，還在往前走。
這樣將來我們調整下再上市的時候，它就能比現在更值錢！你說是不是？」
陳東彬低頭考慮片刻，說：「有道理。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你建議拿出多少股份來融資呢？」
「一般融資都不會超過百分之十五。」
「百分之十五？」陳東彬搖搖頭：「太高了。如果可以控制在百分之十以內，我可以同意。」
「好的，那我儘力按這個比例去談！」藍總鬆口氣，心想你同意就好辦。
他看看陳健，接下來由陳律師出場，和陳東彬溝通暫停上市申請以及董事會決議相關的事宜。
正如藍總預料的，陳東彬其實沒什麼太多選擇，他只能同意。
不過為了方便，他向已經是董事會委託律師的陳健正式提出，由自己的長子陳遼在自己可以親自履行董事職權之前，做為自己的代表參加董事會傳達自己意思並表決。
之前只是口頭表述，這次他鄭重其事地手寫了份委託書交給陳健。
辦完事兩人出來，基本目的均已達到。陳健長出口氣，和藍總相視一笑。
「恭喜藍總，現在非凡可是徹徹底底拿在你手裡了！」陳健輕聲說。
「還不是你老弟協助的結果？你瞧，我沒考慮別的律師，第一個就找上你，看來這決定是非常正確呀！」藍總微笑著拍拍他後背。
「那是、那是，藍總的抉擇一向英明。希望咱們今後繼續合作、緊密團結！不過……，」
他看見遠遠站在院子里的周律師：「那個哥們怎麼辦？我估計要是老陳不炒掉他，他自己也沒心思做下去了。」
「誒，那怎麼行？」老藍小聲說：「與其換個優秀的，還不如讓這個笨蛋繼續做。
再說臨陣換將也是大忌嘛。這個你下次來時得勸勸陳東彬，人家好歹忙一場，不能這麼干！」說著，兩人已經來到周律師面前。
「談完了？」周律師問。
「嗯！」藍總點頭：「老周怎麼啦，看上去有點不太高興？你不該跑出來，他可是你的委託人吶！」
「委託人？哈！」周律師搖搖頭，和他們並肩邊往外走邊憤憤地說：「我這位委託人就是個笑話！
居然什麼都敢瞞著律師，連這種要命的情節都想帶到棺材里去！你說他找我來幹什麼？當擋箭牌還是個幌子？
我好歹是個合伙人級別的資深律師，明天我就讓他自己給自己辯護，咱不伺候了！」
藍總瞧著陳健眨眨眼。陳健開口勸道：「老周你也不要意氣用事嘛！
委託人隱瞞事實是常有的事，畢竟誰也不是經常請律師、打官司的，對不？包容點、包容點嘛！」
「就是！」老藍也出聲說：「你就不看別的，看在我老藍面上忍忍唄。
再說，老陳給的報酬也不少，是不？你就算不把我老藍當回事，看在鈔票面上，別理他那個臭脾氣。
反正就那麼幾個月，忍忍就過去了。」
「是呵。」陳健又接過來：「再說你要是現在丟開他，容易倒是容易，可業內傳出去還是有損聲譽的。
知道的說陳總不該這麼做，不知道的說你和僱主耍態度，這種話傷害性不大，可好說不好聽。
他要是個普通人呢也罷了，偏偏又是個受公眾關注的……。」
聽陳健這麼一說，周律師呆了呆，嘀咕道：「這事弄的，難道還成了貓兒抓糍粑？甩不掉啦？」
其實他也有些顧慮，便嘆息：「罷、罷，就算我自己不慎。忍了這回，結束以後再想找我可別想了！」
藍總聽了朝陳健拋個滿意的眼色，又趕緊著奉承了周律師幾句。 ——
「你說什麼，非凡不上市了？」
魏東聽趙唐告訴他這個消息大吃一驚：「前兩天才說他們的財務總監代理董事長，跟著藍總又接任董事長，現在他們又停止上市申請。
這一連串的……。哎呀，那豈不是說，藍總已經完全接掌非凡了？
總不能是陳總自己在裡面開悟，讓外面的人執行命令吧？」
「哼，我才不信陳東彬有這樣的腦子！」趙唐笑著搖搖頭：「倒是你說的老藍在主持大局更靠譜。
不過他剛上任就有這樣的魄力，說明兩點：陳東彬認可他，以及藍總背後有勢力在支持。」
「我同意，至少他取得了董事會的支持。」
魏東仰頭想想：「不過……，再怎麼說藍總在非凡也沒有那麼深厚的根基。現在那些董事可以支持他，保不齊後面會變卦。
而且幹部們的傾向也很重要。陳總在非凡的影響力是不可小覷的，即便他現在失去自由無法干涉外面的管理，幹部們當中難保有忠心耿耿的。
我看，今後非凡還有可能動蕩。藍總但凡踏錯一步可能就是萬丈深淵吶！」
「非凡只聽一個人的，臨到事來沒人能站出來領率團隊，造成幾乎一個季度的群龍無首狀態。這是個嚴重的教訓！」
趙唐認真地看著魏東：「所以我今天要和你說說朱莉入股的事情，對她今後使用方向的安排。
還有董事會對智心網股份增發、全員持股的考慮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