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誰贊成?誰反對?
瀚海侯沒有客套,選擇了開門見山。
聞聽此言,齊槐心中頓時瞭然,果然如此。
他在來時的路上,就已經有所猜測,這次應該就是要確定人選了。
畢竟經歷了上一次的妖魔之亂后,山海關如今正處在百廢待興的階段。
雖然這一次關內的傷亡可以說是有史以來最少的一回,但是只要是戰爭,就一定是悲痛的。
當弟子們的那股子興奮勁頭過去了以後,難以避免的會低迷下去。
在這種時候,英靈的祭奠宜早不宜遲,這是凝聚士氣,重振信心最好的方法。
此時瀚海侯一提出來,桌子四周的數位侯心底都起了心思。
保守派,激進派,中立派,每一派都想要成為主持的人選,他們都想要擴大自己的勢力。
能夠突破到化靈境的,就沒幾個是心思簡單的貨色,一個個的心底都有自己的小算盤。
他們哪裡會不知道主持英靈祭奠會給自己帶來什麼好處?
可詭異的是,瀚海侯話音落下之後,在場的人居然無一人出聲,大殿內陷入了寂靜之中。
瀚海侯沒有波動的目光緩緩掃過了幾位侯的面龐,單單從表面上看,他們似乎沒人感興趣。
既然沒人第一個開口,瀚海侯索性也閉口不言,身體往後順勢那麼一靠,右手扶額,輕揉著眉心。
如此這般,大殿內越發沉默了。
直到過了約莫一百個呼吸,中立派的一位侯率先沉不住氣。
她是個豐腴的婦人,也是十侯殿另外一位女子封侯,從她的裝束來看,她的年紀並不小。
不過,她的一顰一笑,依舊透露著成熟的韻味,讓人心生迷醉。
當然,齊槐自是對這些免疫的。
「瀚海侯適才所言,極其有理,若是戰死英靈遲遲不入萬墳山,下面的人恐會頗有微詞。
英靈應當有歸宿,入土為安是我人族自古以來的傳統。
此事宜早不宜遲,的確應該儘快。」
她似乎就是專門來打破僵硬氣氛的,從表面上看起來,說了好幾句話,可實際上一句有用的都沒有。
不過此人開口之後,效果還是非常明顯的。
緊接著便有另外一個中立派的接過了話頭,順著說道:「言之有理,只是這主持大祭的人選嘛.……得好生商榷一番。」
「商榷?商榷什麼?這還用得著怎麼商榷?瀚海侯德高望重,除了他能夠主持大祭,誰還有這個資格?」
那人話音剛落,適才第一個開口的那豐腴婦人直接用一連串的反問回以顏色。
她柳眉一豎,臉色一冷,盛氣凌人,儼然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的架勢。
眼見如此,眾人都是齊齊一愣,眼底深處閃過了一抹異色。
這兩人,擱這兒一唱一和,演戲呢是吧?
大家心裡都門兒清,兩人全是中立派的,又怎會真的這麼容易就發生矛盾?
就在眾人思索之際,那個被反問的侯似乎是讓豐腴婦人的氣勢壓迫到了,連忙拍著腦袋道:
「怪我,怪我,的確是本侯考慮不周,一時不察,瀚海侯德高望重,顯然是最適合的人選。」
他這般說著,隨後扭頭看向了瀚海侯,直接站起身來,拱手道:「瀚海侯,祭奠英靈一事,還需要勞煩您了。」
「還請瀚海侯千萬莫要推辭。」豐腴婦人也站了起來,同樣附和道。
兩人言辭懇切,神態誠懇,似乎是綜合考慮了關內的大局,全然沒有在乎自己的私利,由此所最終決定的人選。
總而言之,被他倆這麼一搞,大殿內的氣氛頓時就緊張了起來。
齊槐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的看著兩人的表演,嘴角揚起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
保守派跟激進派的主事人也一樣如此,目光冷淡,心底發笑。
這是想要抱新大腿吶。
魏清死了,他們中立派又一次減員,雖然說山海關內這一派系的人還是數量最多的。
但之所以叫中立兩個字,就已經說明了他們是三大派系中最不團結的。
而瀚海侯一直都是中立派隱隱約約的領導者,只是後來魏清出現之後,在他的刻意引導之下。
本來就是牆頭草的幾人這才會被他蠱惑,漸漸的遠離了瀚海侯。
如今魏清人奸的身份暴露,他們迫於無奈之下,只能重新去選擇瀚海侯這根大腿。
於是這才會有豐腴婦人跟另外一人一唱一和,當著眾人的面演戲,欲要促成瀚海侯主持大祭。
這便是敲門磚。
想要重新抱大腿,哪裡是那麼簡單的事?
牆頭草最是可恨,他們自然也知道此間道理,所以必然需要有所付出。
在兩人請求過後,大殿陷入了一陣沉默,瀚海侯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放下了一直在輕揉眉心的手,用眼角的餘光淡淡的瞥了兩人一眼。
「哦?本侯來主持大祭,恐怕是不妥吧。」
此言一出。
兩人心頭都是一動,豐腴婦人臉上浮現出了一抹真摯的笑容。
「瀚海侯主持大祭,能有何不妥?最是合適不過了。」
別看她嘴上這麼說,其實心底已經把他給罵了個狗血淋頭。
呵!
這老狐狸,可真能夠裝的。
明明自己想要,還偏偏要客套幾句。
你要是覺得不妥,你又何必把我等召集在此處呢?
豈不是多此一舉?
豐腴婦人心中所想,自然都是對的,瀚海侯就是想要主持這一次的大祭。
按照往常來說,他當然不會在意,樂得看保守派跟激進派的熱鬧。
反正兩邊無論再怎麼爭搶,都不會影響到他的地位。
可如今卻是不同了。
自從神秘派出現,整個山海關的局勢就已經在暗中不知不覺的變的風起雲湧了起來。
如今更是有兩人即將封侯,暗中還有不知多少人在等著封侯。
唉,今時不同往日咯。
這山海關到底姓什麼,誰知道呢?
尤其是,前幾天王秘密給他下達了命令,他現在是想爭得爭,不爭也得爭。
今日中立派的行為,的確是跟他脫不了干係,是他有意而為之的結果。
他刻意引導,就是為了造成現在這種局面。
只是豐腴婦人誤會了,他並非是在裝腔作勢,特意有此一問,是因為事情並不會這麼簡單。
保守派跟激進派,絕對不會善罷甘休,放任自流的。
新進出現的神秘派,對他的衝擊不是最大的,對其他兩派才有影響。
尤其是在這一次的妖魔之亂結束之後。
戰爭爆發的規模雖小,時間雖快,但是給關內弟子們帶來的震撼卻不是一星半點兒。
同時積壓了這麼多年的矛盾,也已經到了臨界點。
有越來越多的弟子難以忍受現在這種情況,他們在長城上打生打死,大夏那邊卻吃香的喝辣的。
這誰能忍?
故而這一次大祭的人選,兩方人馬都勢在必得。
保守派想要藉此來讓人們繼續堅守長城,激進派也想藉此進一步擴大勢力,掀起一股浪潮,打開那該死的淚障!
今日的議事,定然不會那麼客氣,那麼平靜。
想到此處,瀚海侯隱晦的瞥了一眼齊槐,心中不禁暗自思索。
不知道神秘派……又會是什麼想法。
他瞥了一眼后便準備收回視線,可身體卻極其細微的停頓了那麼一小下。
瀚海侯心底不禁有些疑惑,他適才發現定山侯的眸子里閃過了一縷淡淡的金光,可再看去的時候,金光就消失不見了。
這是自己產生的錯覺嗎?
他並不確認,不過一縷疑惑已經藉此湧上了心頭。
再次抬頭朝著齊槐看去的時候,只見齊槐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臉上的笑容非常的古怪。
瀚海侯心中一凜,隨後便扭過了頭,並沒有其他的交流。
殊不知。
他當然是沒有產生錯覺的。
適才看到的那一縷一閃而逝的金光,只是齊槐暗中動用了瞳術而已。
「怎麼樣,本座厲害吧?」
忽然。
邪至尊洋洋自得的聲音在齊槐的腦子裡突兀的響起。
適才正是有他的手段,這才能夠讓齊槐窺探瀚海侯而不被他察覺發現。
齊槐沒有理會他的自誇,只是淡淡的嗯了一聲。
「周天竅穴已經盡數附靈,果真是距離王境只剩下了一步之遙,或者說半步更為準確。」
「早就跟你說過了,本座是不可能看錯的。」
剛才進入大殿剛一坐下,邪至尊便在腦海中跟齊槐提起了此事。
瀚海侯是大殿當中修為最高的一人,齊槐此前就知道這事。
只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廝竟然高到了這種地步。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在長城之上,瀚海侯顯然隱藏了自己的一部分實力。
否則的話,憑藉他半步王境的修為,不說碾壓吧,也算是大差不差了。
可事實卻並非如此。
此人果然城府極深,不可小覷。
陰葉飛跟他比起來,怕是連跟蝦米都算不上。
「本座估摸著,等到蠻荒的天地法則再復甦一點,他應是第一個突破的,真是一具不錯的身體吶。」
邪至尊對他非常感興趣,如果當時寄生的是瀚海侯,那現在.……
哦,那現在應該就沒有什麼所謂的瀚海侯了。
此言一出,齊槐頓時笑了,說道:「別想了,想再多也沒有用的。」
他的話音剛落,邪至尊不禁鬱悶了起來。
他哪裡不知道齊槐的意思?
他是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離開的,這可真是一件令邪悲傷的事情。
這般想著,邪至尊又渴望的看了瀚海侯一眼,彷彿在看一件罕見的珍寶,忍不住的感慨道:
「此人的身上沾染著一縷邪氣,是非常合適的容器,可惜了,嘖嘖嘖。」
「你剛才說什麼?他身上有邪氣?」
齊槐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趕忙開口問道。
「沒錯啊,瞅你這出息,一縷邪氣罷了,大驚小怪什麼?本座如今在你的身體里,你身上的邪氣可比他濃郁多了。」
邪至尊這般說著,齊槐卻是並不在意。
他聽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就已經陷入了沉思。
瀚海侯怎麼會沾染邪氣?
整個山海關只有三王宮下邊鎮壓著邪祟,除非是……
齊槐頓時悚然一驚。
與此同時,關於大祭的人選也開始了爭搶。
當那豐腴婦人再三懇請瀚海侯不要推辭的時候,激進派的一個老者忽然敲了敲桌子。
「既然瀚海侯不願去,那本侯就勉為其難走一遭吧。」
從他的模樣來看,他的年歲已然很大了,此人正是激進派真正的頭號人物,一身的修為深不可測。
老者在很久很久之前就突破到化靈境了,沒人知道他到底附靈了多少竅穴。
至於先前的陰葉飛,在他面前也只能稱的上一句後輩。
又因為陰葉飛會做人,辦事也算利落,最重要的是腦子裡少一根筋,小動作不斷,卻沒什麼大心機,故而激進派就交由他掌控。
但實則在最後操控一切的,還是這個老者。
要知道,他跟瀚海侯可是同一個時代的天驕,當年也曾去過三王宮。
至於有沒有登上那座山,邁入那座殿,誰知道呢?
而激進派一發話,不可避免的就會引發保守派的反對。
凰佩身子往前壓了壓,冷漠的視線看向了老者,目光之中滿是侵略性,淡淡的說道:
「武溪侯年紀大了,這種事情還是別摻和了,讓小輩們操勞吧。」
她的言語絲毫沒有客氣,直接就提起了武溪侯最大的痛腳。
面對凰佩的挑釁,武溪侯臉色如常,眉眼低垂,耷拉著兩隻眼皮,頭都沒有抬。
他是誰?
他可是武溪侯!
在山海關待了這麼久的時日,他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就連妖魔之亂,他都參加了兩次,算上前不久那次就是三次,而且看這情況,還會參加第四次。
見識過無數次生死的人,自然不會因為一個小丫頭的挑釁而破壞心境。
只聽武溪侯淡淡道:「本侯這把老骨頭,還能經得起折騰,老兵雖老,卻並非是變成了一個廢物。
後輩們還年輕,發展潛力巨大,應該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修行上,提升自身修為才是正道。
大祭這種事情,還是少參與的好。」
武溪侯的回擊,不可謂是不犀利,就差把不務正業,不思進取這八個字拍在凰佩的臉上了。
那豐腴婦人現在整個人都傻了,她完全沒有想到兩邊的人居然這麼不給瀚海侯面子。
本來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情,現在看來,怕是不知道要生出多少變數呢。
激進派跟保守派的人一開口,瀚海侯的臉色變得稍稍陰沉了些。
不過他並沒有立即開口說話,而是等著兩方先互相譏諷一波,把火氣給烘大一點兒。
此時的羽凰侯跟武溪侯你一言我一語,話里夾槍帶棒,言語宛若刀鋒,字字句句都想往對方的心口上戳。
約莫過了大半個時辰,大殿內的氣氛越發的凝重了起來,雙方已經劍拔弩張。
「呵,武溪侯可真是會說笑,誰都有資格主持大祭,可不是看誰活得更久的,這活的久,死的也早。
武溪侯,你可要當心身體吶。」
凰佩已經動了火氣,一雙美眸挑起,臉上有不耐煩之色。
反觀對面的武溪侯,依舊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沒有絲毫的心急。
凰佩現在看到他那張老臉,就想衝上去狠狠的給他一拳。
只可惜,要是真打起來,自己還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這便不勞羽凰侯操心了,主持大祭的人選,自然是關內隨意一人都可,弟子們哪個沒有為人族流過血?
而且羽凰侯非要在人選上爭論不休,難道就不怕下面人知道此事之後心寒嗎?」
武溪侯這句話一出,凰佩忍不住的攥緊了拳頭,身上火紅色的盔甲急速起伏,顯然她的內心現在非常不平靜。
這老東西,居然玩惡人先告狀這一套。
要是真能隨意一人,那乾脆去隨便拉個弟子好了。
她心中有火,不吐不快,正欲開口反駁,瀚海侯終於在這個時候出聲了。
「行了。」
淡淡的聲音響起,透露著一絲隱晦的威嚴,瀚海侯稍稍動用了一點兒修為,強行插入了兩人中間。
「在這麼議論下去,天黑了怕是都沒有什麼結果,因為此事爭的面紅耳赤,更是讓英靈寒心。
既然諸位都想去,那便按照老規矩,聽聽每個人的意見,若是還未有結果,本侯只得去一趟三王宮了。」
此話一出,眾人自然都是沒有什麼異議,尤其是現在這種情形。
要知道,陰葉飛跟魏清都死了,槐池他們還未曾正式封侯,在場的只有九個人。
九為奇數,這意味著什麼,眾人心知肚明。
今天是一定會有結果的,根本到不了請示三王宮那一步。
而且,在場的派系早就一目了然了,三方勢力都差不多,唯一的變數就是齊槐。
可問題就在這裡,在保守派跟激進派的眼中,齊槐那可是自己人啊。
這還不是穩贏?
只有中立派的人最是血虧,只不過,瀚海侯既然想爭這個位子,又怎會沒有後手?
他鐵塔般的身形往前稍傾,雙手交叉放在桌上,壓迫感悄然而生。
只見瀚海侯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那邊從本侯這裡開始吧,為了確保公平,本侯決定,棄權。」
一語激起千層浪!
這廝居然棄權了?
九個人瞬間變成了八個人,本來非常明朗的局勢立馬變得迷霧重重,充滿了不確定性。
一時之間,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看向瀚海侯的眼中充滿了驚愕。
瀚海侯早有預料,嘴角的笑容越發濃郁,笑著道:「本侯已經表態了,諸位隨意。」
被這老狐狸給擺了一道!
這一瞬,凰佩跟武溪侯的心中不約而同的泛起了這個念頭。
然而,哪怕知道這是瀚海侯故意的,他們也沒有什麼辦法。
看來他是非要去報備給三王宮那邊了。
凰佩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齊槐,臉上露出了一抹惋惜之色。
可惜,本來以為這次可以穩贏,好將關內弟子的浮躁之心安撫一波。
沒想到啊……
武溪侯也同樣看向了齊槐,眼神同樣有些惋惜。
見狀,齊槐楞了一下子,這兩人.……搞毛呢?
眼見瀚海侯說了棄權之後,一時之間沒人說話,齊槐便輕咳了一聲。
寂靜的大殿中,這一聲突兀的咳嗽頓時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
眾人看向齊槐,看著他臉上那一抹淡淡的笑容,有些不明所以。
齊槐也沒讓他們等多久,隨後便笑吟吟的開口說道:
「既然瀚海侯表了態,那本侯也說說吧。」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頓時古怪了起來,瀚海侯也看向了他,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這是要幹嘛?
不知為何,瀚海侯忽然有一種非常不詳的預感,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
然而,齊槐才懶得去揣測他的心思。
只見他緩緩收起臉上的笑容,慢條斯理的輕聲開口道:
「這英靈的祭奠之事,還是由本侯來吧,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誰贊成?誰反對?」
話音落下之際,全場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