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格桑花凋謝了
聽了烏蘭的情況,墨丹隨著林格來到了301,護士見了墨丹指指注射滴液瓶交代了幾句便出去了。
這時,烏蘭雙眼緊閉著,呼吸不太均勻,墨丹注視著額頭上浸滿細汗的烏蘭,心裡很歉疚。她感到烏蘭好像很想和她交流,睜著一雙哀傷的眼睛看看她,欲言又止,扭過頭去是為什麼?一定是怪自己好幾天沒來了。
她雖然沒有眼淚,卻有一肚子怨憤。墨丹看出來了。
「烏蘭,對不起,實際上我是有責任的。我應該每天都來看你,照顧你,可是我被調動了。」
墨丹為自己曾作的努力打水漂而自責,為沒能阻止災難的發生而痛苦,但她不能和盤端出。
她在烏蘭的耳邊述說著自己的無力,說自己目前當不成一個婦產科醫生了,眼下已經去了兒科。
烏蘭一聽她去了兒科,慢慢轉過臉來,看著墨丹笑了。這笑容帶著一種期翼之光,讓墨丹覺得欣然。她知道,烏蘭是對嬰兒的神往才有這樣的表情。
這時,簡去辛和肖之清也一同來到了301,他倆站在床前默默地看著雙目再次緊閉的烏蘭,肖之清問:「你好些了嗎?」
烏蘭沒有回答。
他將聽診器伸向烏蘭的胸口,聽診后給烏蘭開了一些葯,叮囑護士給她即刻服用。
「哦,你就是太憂愁,心情不好加重了病情。好了,別擔心了,吃玩著些葯就會好的。」
烏蘭依然沒有看他一眼,也沒有任何錶情。
肖之清臨走時再次冷漠地看看墨丹,又看看簡副院長,那意思似乎在說,「墨丹不應該在這兒。」
墨丹迎著他的目光說:「這裡需要幫助。」他卻冷冷地說:「我的病人需要休息!」
「請讓我晚上陪陪她吧,等她情況好轉我再離開。」
她對他說,他不發話,拂袖而去。
墨丹看看一臉倦容的烏蘭,拿著水瓶出去了。她還要去找護士時刻準備應急的事。
她擔心,憂鬱,心裡總感覺會發生不好的事。
林格取葯回來了,推開門,烏蘭探起身來,虛弱地叫了一聲「林格」,向他伸出雙手,他連忙放下藥走到床前,她撐起身子撲向他。
「林格,林格……恐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哦,烏蘭,親愛的,別這樣說啊,我們不是在一起嗎!」
烏蘭沒命的、痛苦的吻著林格的臉,他的嘴唇,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延長他們的愛情。林格卻不敢讓她激動,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小心翼翼地迎合她的吻。
她吻著吻著,她突然雙眸緊閉,暈了過去。
林格心痛地喃喃:「噢,烏蘭,我的烏蘭……你怎麼了!」
烏蘭睜開眼睛,用她瘦弱而又濕潤的手,緊緊抓住林格的肩頭。
「林格……」
他應著,雙手摟著她,她撫摸他的臉和肩膀,喃喃道:「林格,你真健壯……和過去一樣。」
林格一聽心緊縮了。是啊,自己還和過去一樣,可是烏蘭……她還是過去的烏蘭嗎?
瘦弱,無力,臉上的光澤消失,嘴唇不再紅潤,連她的手也變得瘦骨嶙峋。
他含淚微笑著說:「是啊……我很健壯,健壯得足夠為你遮風擋雨。烏蘭,你要好起來,千萬要好起來啊!等你好了……讓我們回到大草原,再像往日那樣騎馬賓士,跑個痛快。」
「嗯,我也想……」她十分衰弱地喘息著,突然凝視著他,眼睛一眨不眨,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林格,快……抱我……到窗口……去窗口!」
林格抱起烏蘭,慢慢走到窗口站住了,他把臉靠近她的臉,他們一起看著窗外。
烏蘭微弱地說:「雖然漆黑,可外面有多麼新鮮的空氣啊……我好像又聞到了格桑花的味道……」
「格桑花?」林格愣了。
「是啊,格桑花,我看見格桑花了……」烏蘭不停地念叨著,「格桑花,那不是嗎?我看見了……聞到了……格桑花……格花……」
她慢慢在林格的懷中垂下了頭。
「烏蘭!」
林格看著懷中的烏蘭,嗚咽著,抽泣著,她的臉和手僵住,一動不動。
長發從林格臂彎上垂下,在微風中飄動,林格把滿是淚水的臉貼近她,看著窗外一遍遍輕聲呼叫著她的名字。
「哦……烏蘭!烏蘭!我的烏蘭啊!」
他望著漆黑的夜,好像透過夜色看見她昔日的身姿和笑貌。
她走了,騎著一匹駿馬向草原狂奔而去,越跑越遠。
他彷彿看見自己也隨她而去,馬不停蹄,一路狂奔……「城堡」到了,馬屁停住腳步,烏蘭勒住馬,迫不及待的跳下來,一下子抱住他,林格在她的脖子親了一口,她咯咯的笑著,笑聲清脆,在草原飄蕩……
「天哪,我真的失去她了!」
他抱著她抑制不住悲傷的浪潮大聲痛哭,久久地站在窗前一動不動。
烏蘭終於可以回到大草原了。
從醫院回到大草原之前,林格被墨丹勸阻才沒有再鬧事。
「林格,就讓烏蘭安息吧,別再為過去傷心了。」
淳樸的林格也知道,人死不能復生,即使鬧個天翻地覆,把肖之清揍個鼻青臉腫又能怎樣?再鬧烏蘭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但是,林格找到了簡去辛,他對醫院提出了條件,要求作為烏蘭生前信任的醫生和朋友,墨丹要去參加她的葬禮。
「你提出的條件我答應!」
在林格的再三要求下,簡副院長處於愧疚批准了他的請求,還讓墨丹帶去了一筆喪葬費,讓她和當地的村民一起,為烏蘭悼念三天三夜。
至於肖之清的問題第一次引起了醫院上下的議論。也許是那天會議的作用,也許是良心的發現,最近醫院裡的氣氛不同於往常,除了肖之清對待患者的手術變得謹慎外,其他科室的氣氛也在悄然變化。
烏蘭走了,影響還在。這是簡去辛感到頭疼的事。他甚至聽到了病人的議論,通過這次未處理事件,他感到未來的日子並不好過。
墨丹帶著醫院的態度來到了大草原。
出殯那天,全村老少都按習俗來到了赫克家。當天邊出現魚白肚時,烏蘭的親友就開始了遺體告別儀式。墨丹懷著悲痛目睹了草原的天葬風俗。
按照風俗,天葬時應該由死者的後代背起她的屍體,後面由一個與往生者同齡的人一手拿掃帚,一手拿方簍,把墊屍的土坯等掃掉,連同墊屍的土坯、墊子等放在方簍里,緊跟背屍人的後面。
烏蘭沒有後人,背她的是舞蹈團一個最年輕的舞蹈演員,小央金。十五歲的央金帶領著每人手裡拿香的送行隊伍,一邊行,一邊祈禱,把烏蘭背到了院外,又虔誠地把她交給了運屍隊。
林格的父親病了,赫克經不起即將進行的婚禮變成葬禮的打擊,得知噩耗的那一刻就倒下了,直到葬禮時還昏睡不醒。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就差一個月就要舉行的婚禮取消了,再也見不到一手撫養大的寶貝烏蘭,兒子整天以淚洗面……
墨丹為赫克治病,守了他兩天,直到他肯吃東西才放心地來參加葬禮。
這時,林格用糌粑在門口畫了一條線,把方簍里的東西扔到外面,運屍隊義無反顧地向天葬場行進。
沒有陽光,陰沉的天在葬禮剛剛進行便下起了淅瀝瀝小雨。
墨丹看著小雨,感覺老天也在為烏蘭哭泣。
天葬師在雨中指揮著「煨桑」儀式,運屍隊把屍體放在天葬台上,然後在天葬台附近燒起了松柏。由於下雨,好不容易點燃的火苗上面撒上糌粑便滋啦啦作響,「煨桑」直到雨停了才順利進行。
當濃煙升到空中時,天葬師開始誦經,他要為死者超度,並招引禿鷲。
藏民說,烏蘭難以超度,因為她懷著一顆怨恨的心;
藏民還說,烏蘭不會願意施捨,禿鷲難以得到她的肉身。
在草原,禿鷲被視為比丘的化身,他們認為禿鷲可使往生者的亡靈,實現超脫升天的願望。在藏族人民心目中,禿鷲的地位與長者等同,並且受到嚴格的保護,被奉若神鷹。神鷹要肯蠶食屍身才是福份。
神鷹飛來了,且它們很好地完成了使命!
村民都說,這是喇嘛誦經的作用。那個親手把襁褓中的烏蘭交給赫克的喇嘛此刻就在葬禮現場,為她誦經祈禱,不遺餘力。
烏蘭,你的親身父母,那一對知青戀人知道嗎……女兒走了,走在了父母的前面。
雨不知在何時停了,墨丹望著天空飛翔的大鳥,突然聽到了歌聲,那是林格在唱。
我夢裡奔騎在遼闊的草原,
藍藍的天空,
潔白的羊群,
神奇的哈達,
帶來了吉祥。
翱翔的雄鷹嚮往的地方,
綠綠的牧場,
哺育著夢想,
還有我那心愛的情郎,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美麗的格桑花。
你是我的思念里唯一的牽挂,
雪域中的風寒下,
我什麼都不怕,
遇上你是我一生,
幸福的哈達。
我是你心中的那朵,
美麗的格桑花……
林格的歌聲帶著一股蒼涼,墨丹聽著流下眼淚。
這時,天邊出現了一朵火燒雲,雲端,宛如一仙女在翩然起舞,熱烈而奔放。
那是烏蘭,一定是烏蘭,墨丹凝望著那火燒雲,臉上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