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糖衣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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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步正刑部衙門出來后,直接奔往東宮。這位日行千里的好漢,因廉衡的頻繁使喚,輕功日上一層樓,已臻於化境。
他飄太子爺眼巴前時,鄺玉率先出聲斥責:「門是用來看的?」
草莽「啊也」一聲,撓頭一陣心虛,嘿嘿解釋句「飛慣了」,言畢旋身而匿。
片刻,侍衛前來通稟:「襄王府六英領刀,施步正,前來求見。」
明晟兀自發笑,苦意綿綿。
鄺玉卻再度出聲:「你們都幹什麼吃的?那麼大塊頭宮牆上飄來盪去,都眼瞎了?集體罰俸一月!」
侍衛滿臉不解。
鄺玉懶得再批,明晟卻短嘆一聲:「行了鄺玉,施步正武藝問鼎榜首,豈是他們能發現的。就是你,不也很欽佩他。」
鄺玉:「欽佩歸欽佩,但他行走東宮如履平地,卑職心底終究不適。是卑職督管不利,自求罰俸半年。」
明晟不置可否,轉向侍衛:「叫他進來吧。」
侍衛領命而去。
施步正再進來時,行禮問安雖顯粗條,但已咸有規矩:「豆苗讓我行事有矩,是俺馬虎大意給忘了,殿下還請降罪。」言訖,方從懷中掏出手札遞與鄺玉。
鄺玉挖眼他,接過轉呈太子。
明晟閱后,矢口一笑,望向施步正:「他出自真心?還是又想搞什麼鬼?」
草莽一臉茫然:「啥?」
太子爺情知白問,收回視線兀自沉思。
廉衡要弄折馬萬群這事,目前也就佘斯況知曉,因而此時落太子爺眼裡,這封央求他保全佘斯況的信箋,令他不無感動。再如何寒灰,佘斯況畢竟跟他多年,說棄就棄豈有不疼之理。即便事終,其人貶謫必然,但追隨多年的老臣,末了能全身而退,對他來說多少不失為一種慰藉。亦顯得他大度仁義,待下不薄,博諸臣好感。
施步正靜待片刻,望著陷入沉思的太子爺,低咳一聲,從懷裡再掏出一封通道:「豆苗說,殿下若願信他,那這封信對殿下會略有助益。」
鄺玉走近草莽,接過信,低語:「豆什麼苗?那是駙馬!」
施步正亦低語:「我就豆苗了怎麼著?秋豪和我主子都沒能把俺咋,你倒管的寬。」
鄺玉瞪他道:「目無尊卑。」
施步正低哼:「豆苗說了,誰若不服俺,就跟我過招去。」
鄺玉……再度瞪眼他,轉身將信箋恭遞明晟。
太子爺閱畢,再度失笑,搖頭道:「這小滑頭啊。」言畢轉對鄺玉,「鄺玉,將宮裡今早送來的南海特貢荔枝,拿予他。」
鄺玉想說什麼沒說,心想千年雪參都捨得給,特貢荔枝算什麼。
施步正垂涎三尺接過荔枝盒,鄺玉三度挖眼他,草莽卻嘻喇喇道:「你是吃不著了,但豆苗肯定分一半給俺吃,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鄺玉……
近墨者黑,這顢頇大漢的懟人能耐是日益增進了。飛回瘦竹園,草莽將荔枝放少年面前,語氣不無醋酸味兒:「太子殿下對你雖然也有點好,但肯定比不上俺主子。」
你可不許叛變啊!
少年捏起一顆荔枝,玩味道:「二哥你要明白,沒有永遠的友誼,只有永遠的利益。」
草莽對他這些涼薄話一向不喜,嘁了聲闊嗓反駁:「照你這麼說,你對俺好,我對你和蠻鵲好,也都是出於利益了?」
廉衡赧笑,緩緩搖頭,剝了顆荔枝遞他道:「來,吃一顆,更容易上火。」
施步正退開一步,嘿嘿道:「你隨意扔,俺保證叼到它。」
廉衡聞聲將荔枝凌空高拋,草莽旋身低翔,姿勢騷包萬狀,血盆大口一張,甜膩水潤的特貢荔枝就穩妥妥叼嘴裡嚼。
少年見他滿臉享受,心情跟著舒暢許多:「分兩份,一份送弘文館,一份送廉家堂。」
施步正:「你呢?」
廉衡:「妃子笑的貴重物,廉某怕消化不良。」
草莽:「為啥?」
廉衡微微睜眉:「太子爺以為我雪中送炭,實則在雪上加霜。」
是糖衣砒霜。
草莽嘴抽,也不再細問,望眼散坐門邊的夜鷹追月三人,頗為羞赧道:「不給……我們那……啥點?」
門口三人雖有心饞,但全沒在意,現經他一問,彷彿心事畢露,直覺奇恥大辱當頭扣屎,刷刷瞪向這頭牛。廉衡哈哈哈地笑出聲響,墨黑色黯眸許久沒再像此時這般,眯成一條彎月亮。
草莽臊氣的颳了刮鼻子,一陣一陣低咳找面子。
少年本想揶揄他,末了道:「特貢荔枝,親王盡皆有份。信我,福伯肯定有事耽誤了,待會兒鐵定送來。」
話剛脫口,小乙領著王府副管事,步入了境閣。
管事瞥眼施步正懷裡同款荔枝盒,顧自和和樂樂地將手中荔枝盒放少年面前,緩緩解釋:「宮裡今早送來王府,本該及時拿給先生,但福伯打早出去忙活,葯鬼纏著鬧騰,好不容易等福伯回府鎮住他,才急急送來,先生還請見諒。」
施步正四人對小鬼之聰睿已見怪不怪,互相對視,心說有口福咯,尤數夜雕,半面掩映下的眸子賊亮賊亮。忽然,亮光瞬黯,其他三人亦黯。
人未到聲先聞,葯鬼嘰嘰歪歪的聲音破空傳來:
「我好歹也算襄王府貴賓,吃個荔枝,竟然不給?竟然要老鬼我遠道跑這破園子來問小鬼討?我是叫花子嘛?」
「我是嘛?」
「破破爛爛一園子,寶一樣,還不讓人隨便來?搞得誰稀罕似得!」
「我稀罕么?!」
追月睨他眼:「不稀罕,你天天來?!」
葯鬼……
假扁鵲一來,整個園子都躁動了。廉衡靠榻椅上,含笑盯著他和施步正你搶我奪笑聲朗朗,顧自心事重重。
馬萬群在朝根基甚厚,黨羽眾多,因而太子對他多方倚重,也因此才縱容無視,致其斂財無度。因而想除掉這隻害群馬,想讓太子全棄這顆棋,手段不夠狠辣絕然不行。且他還不能明然助力,否則會將太子爺剛剛培生的好感滌盪乾淨,招其反攻,更令他和明胤再生嫌隙。
且馬萬群這顆膿瘡,他還無法徐徐圖之,非得先除為快,否則,倒掉一個佘斯況弄垮一個豐四海,其人還會再扶植一個佘斯況一個豐四海,鈔法稅政永無鼎革之可能。
而少年之所以和他不對付,並非馬大人昌明十年造了什麼孽,少年在攜私報復。對其人,他還真是足夠赤忱公允,一切皆因他這個人本身,是一顆毒瘤,攪肚蛆腸,大明天朗水清的氣象變成如今這渾濁世界,他馬萬群「功不可沒」。
當然,廉衡深知,不論「倒馬」還是「倒敖」,都是一件極其棘手的大事,很難一蹴而就,因而此番,他既沒釜底抽薪的把握更沒你死我亡的打算。他想要的,除了製造爭端,借其去搜找背後那雙手外,就是最大限度的對其當頭一棒,令太子對其人失去五分忍耐。
餘下五分,他再找茬一分分消磨。
翌日早,太子爺就進宮陳情。
臨進宮前,他將廉衡那封「略有助益」的信,再度瀏覽一番,轉問鄺玉:「你有何想法?」
鄺玉恭答:「第一封信,是單純站殿下角度,對私礦一事剖析利害,以局外人語氣,言明佘斯況不可輕廢或貶殺等種種原因。第二封信,則是站陛下角度,以臣子,不對,是妹婿身份,以央求殿下的語氣,懷協忠貞,一心在替陛下替大明,陳述佘斯況不可輕廢或貶殺的深層原因。」
明晟淡淡反問:「所以?」
鄺玉:「所以,如果他不是另有目的,就當真是在替殿下避嫌,避黨爭之嫌。不然以殿下身份,真替佘斯況求情,只會徒招陛下多心。」他頓了頓,「此外……」
「繼續。」
「此外,卑職直覺,陛下會應了信中所求。」
「為何?」
「佘斯況追隨馬大人,舉旗東宮眾人心知肚明,而他是襄王府幕僚,今如此助力東宮,落陛下眼裡,是兄弟融洽皇子和睦,誰人不喜歡這種『天下太平』。」
「還有一點,你沒想到。」太子爺頓了頓道,「他是最在意銀鈔之人,佘斯況碰的是銀,那他肯放過佘斯況必有這方面的深層原因。我能想到這點,父皇亦能,因而,即便父皇不信他真能鼎革鈔制,也會放任靜觀。如其日前所說,鈔法已土崩魚爛不得不改,這一點,父皇實際上比誰都清楚。此外……」
鄺玉恭問:「什麼?」
明晟冷唆唆一笑:「此外,兄弟融洽皇子和睦的『天下太平』,有人不喜,尤其,不喜我東宮和襄王府同塵。」
鄺玉攪眉:「殿下是指……」
明晟攔停:「必須查出這些背後黑手,不計一切代價。」
鄺玉點頭:「是。」
乾清宮西暖閣,明晟將信箋遞給董矩,由他呈送明皇,待明皇閱畢方從容道:「兒臣以為他所言在理,才貿然進宮將此信交於父皇。如今事態頻生,刑部又不可一日無主,佘斯況參與銀礦一事目今尚在調查中,他避嫌此事即可。不管是戴罪立功還是恪盡本分,當此時,由他協助順天府查明屍源及牽涉的各大懸案亦很關鍵,而他,確可出一分力。」
明皇看罷廉衡手札,靠榻椅上,連日來難得露出絲微笑:「你們能齊力共事,朕倍感欣慰啊。」
明晟:「為父皇分憂,是兒臣們該做的。」
「最近動蕩多,這刑部還真不能一日無主,趕在趙自培他們查明之前,佘斯況原職盡責,該幹什麼幹什麼。」
「是。」
「替朕轉告他,戴罪立功,也得功大於過才行。」
「兒臣明白。」
明皇望著明晟,忽問:「功過相抵也好功大於過也罷,趙自培等人查實后,你覺得如何處理才算妥當?」
明晟恭答:「兒臣為此去找過廉衡,我二人一致以為,抄沒所有家財、貶黜塞外是最輕處罰。倘若他能,自主交出歷年所有資財,並協助朝廷追繳更多損失,或再可酌情減刑。」明晟頓了頓再道,「父皇仁聖,賢明遠播,若因此貪僚再生血戮,實屬不值。」
明皇沒接話,眉頭再蹙起來問:「聽說還有銅礦摻進來了?」
明晟不由咽口口水:「是。」
王眉頭再蹙:「先查吧,查清楚了,再說。」
明晟:「是。」
明皇換了個姿勢,面色一瞬哀切:「康王如何了?」
明晟:「九宮門的少堂主一直在給他瞧病,這兩日已穩定很多。」
明皇長嘆口氣:「有吃天的心,卻沒吃天的膽,懦子啊。」明晟不語。王歇口氣再道,「難得你有心,找人給他去瞧病。」
明晟據實道:「兒臣不敢貪天功為己有,日前給皇祖母診脈,包括這次給康王瞧病,皆由廉衡主張。父皇也知,九宮門這位葯仙脾氣古怪有趣,也不是兒臣能輕易搬動的。」
明皇眉頭睜了睜,爾後笑了笑:「九宮門,他們除了襄王,誰的帳肯買?!行了,你先回去吧。」
明晟退出后,明皇見伴側董矩麵糰和潤浮抹微笑,便故意責難道:「瞅你這德行,跟相里為甫一個樣,只會和稀泥。有什麼想法,說,別憋著了。」
董矩垂首再笑:「叫陛下看出來了。」
明皇哂笑道:「你的功力比起相里為甫差遠了,不過啊,也幸好差遠了。」
董矩沒敢接他話外音,只溫和道:「老奴就是覺得,駙馬爺像一味葯。」
明皇深長一嘆:「調和葯?」
董矩:「是。就像一味甘草,眾葯之王,經方少有不用者。」
明皇:「自他摻和進來,東宮和襄王府敵對之味,確實淡化很多。是個有手腕的人物啊。」
董矩顧自岔話:「駙馬爺才品高絕,學識淵博,一等一的人中翹楚,不然,陛下豈會將明旻小主下降給他。」
明皇屏退所有宮侍,神色凝重望著董矩:「朕問你一句,你給朕老實回答,不準和一句稀泥。」
董矩垂首恭聽。
明皇低聲道:「他們兩個,你看好誰?」
董矩心頭一驚哪敢回答,慌忙下跪道:「陛下,您這不是折煞老奴嘛。老奴只是一個侍奉您的奴婢,這天大的事,只有您聖心可裁……」
明皇擺手打斷他,滿臉倦色:「行了行了,就知道你會這樣,就是說出什麼,這儲君大事豈是你一太監說一句就擺動的。」董矩頷首答是,正要恭退,明皇又道,「一會代我去看望一下藺嬪。告訴她,擢升為妃的旨意,過兩日朕就下發。」
董矩:「是。」
明皇:「還有,讓汪忠賢在選拔女官之時挑幾個綉工好的,給太后她老人家新織件鳳袍,等她老人家病好了,今年壽辰朕要大辦。」
董矩應聲躬退。
明晟出宮后,親到刑部督查工作。一併將明皇旨意傳達佘斯況。
僅僅一日功夫,轉死為生,佘斯況驚詫之下又不敢花功夫多想廉衡之能耐,眼下,他只需想著如何去戴罪立功。
他過如高山。
因而要功大於過,免除一死,只有督導順天府衙辦妥案子這一條路可走。儘管這條路看去滿路荊條,但他還是毫無猶豫踏上了雙足。
就這樣,整個刑部,一改常年冷水泡蘑菇作風,自上至下陷入一種高度運轉的狀態。十年難見。儘管是叫花子趕夜路——瞎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