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十步芳草
秋氣颯然,雨打寒泥,連夜綠苔生。廉衡奔奔踏踏的跫音,響徹在瘦竹園外的青石甬道上。鑒於雨勢,他想著直接衝進去佯裝避雨,等門僮轟喊時再做解釋。然而門僮對橫衝直撞的廉大膽竟視若無睹。反常行為引發廉某人十二分疑惑,忙退卻出來再緩步踱進,門僮反應如舊。咦,這水榭亭台的茶園子門檻這麼低?
再出來再進去,末了好奇:「不攔?」
茶僮道:「家主說,先生無需阻攔。」
「家主?家主!」廉衡在門前往來蹀躞,蹭掉臉上雨珠,試探,「唐敬德?趙自培?不對呀,那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闊少,焉肯經營這偌大茶園子!趙自培敢當庭罪詬巨室,與尤大人又為同窗契友,亦不會違律從商。誰呢?誰啊?」
溜溜鼻尖正作細思量,突然就「分開八片頂陽骨,傾下半桶雪水來。」
這位世子爺,可真是通天徹地無孔不入啊!
瘦竹園,不似雄踞朝天街口的抱月樓春林班,音樂嘈囋燈燭瑩煌,更不似紅袖攬客的銀樓或骰聲喧闐的天命賭坊,而是芭蕉修篁翠柳掩映,鬧中取靜獨一份,堪堪一隻蟠伏慢行的長命龜,清門靜戶宛如其主。啊,藏好深!想起他月前面對著世子爺玩味「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誰起的名,真夠雅騷」,他便直糊自己一腦門:他眼性耳性,還真是越發不濟了。
「啊!」
一聲嘆詞嚇得兩門僮直哆嗦,亦嚇得沉檀凝香的暗中人嚙嚙齒,而秋豪手中受驚的油傘,更是擻飛了三五珠雨滴。廉某人卻兀自溜著鼻尖開始掉書袋:「謹懍幽獨,好一個瘦竹園吶!詩云『養甲爭如養性,修身爭似修心。從來作做到如今。每日勞勞圖甚。她把幽微搜索,便將玄理思尋。交君稍悟水中金。不肯荒郊做恁。』說得好啊說得好,說得就是我們這園子吶!」
茶僮:無病呻吟!
當此時,茶園子主事,萬事空慢步踱來,清曠超俗道:「小先生還真是腹隱珠璣。」
「啊哈哈,謬讚了謬讚了。」廉衡腆著臉,望著款步而來的身份不明,再道:「咱這茶園子,當真取得個好名,應景應心,想必家主,也定是個大雅君子,大雅君子。」
「緣何來此?」
「想找個安全無虞的地方。」
「隨我來。」
「勞先生帶路。」
茶僮撐傘上前,廉衡尾著萬事空穿梭了多處曲橋小榭,方駐足於一座靜影沉璧的水上樓閣——了境閣——名字一如既往的雅騷,但他也當真很喜歡這名字,喜歡這靜影沉璧。
廉衡:「學生約見了趙自培大人,不知?」
萬事空心下瞭然:「先去七仙閣,正事聊畢,便可來此休憩。」
二人再次穿廊過舍,折拐六七座,方落坐於七仙閣。廉衡待萬事空吩咐妥當意欲離開時,道:「園長莫急,小子還有事請教。」
萬事空:「園長?」
廉衡心說難不成園叔?園爺?掌柜的?東家?煮茶頭頭?
茶僮一一退出,萬事空倨坐一側:「想問什麼。」
廉衡抬眸四望:「小子有眼無珠,竟不知殿下產業頗豐。」
萬事空一邊洗茶一邊悠遊不迫:「家主守淡,奈何,舉天下一毫之事,非金錢無以行之。」
廉衡失口一笑:「倒是。有錢可使鬼,況乎人?」言訖,他略一思忖便再直言,「學生已無多餘時間去萬卷屋,追問萬銀有無偷漏稅賦,現今既知曉了這舒闊名茶園也是殿下的,不妨直問,先生口袋裡的賬本,可有作假。」
萬事空放下手中茶具,反問:「家主珠規玉矩,你豈非不知?」
茶僮適時敲門:「趙大人到了。」
廉衡起身,作揖賠禮:「失禮了。」
萬事空卻道:「家主既器重你,想必閣下為槃槃大才。但也不可過慧,亦不可瞽言妄舉。」
廉衡十萬分心虛,再次揖禮:「學生受教。」
趙自培與迎面而出的萬事空意味深長對視番,爾後頷首示意,各行其是。趙自培一改鴨行鵝步慢騰騰常態,闊步望閣內來,人未到聲先聞:「小相公好大面子啊。」
廉衡恭迎上前:「那也是趙大人賞臉瞧得起。」
趙自培心知他誤會了,忙解釋說:「鄙人是指,能垂萬大先生屈尊招待,小相公當真不同凡響。」
廉衡心說這煮茶頭頭究竟什麼來路,狷傲無情還面冷。萬?萬銀叔他哥?這氣場和萬卷屋萬銀也不像是親兄弟啊,萬銀總縮頭縮腳任他揉捏,而眼前這位,短短照面就令他敬怕敬怕,如此人物可真是不多。然他無心深究這煮茶頭頭,拱手揖讓趙自培,待其坐定,方跪坐另一側,寒暄接話:「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大人不也一濟世之才。」
趙自培開懷一笑:「小相公穎悟絕倫,慧中秀外,老夫有幸結識,真乃快事一樁。」
廉衡再跟:「大人於朝堂上犯顏直諫,一語震山,晚學欽佩萬分,唯恐攀交不上!」
「擇主而事,又屢出奇計,小相公竹清松瘦卻能隔山打牛,當真撥得一手好算盤。」
「智貴免禍,大人縱橫仕途許多年,明哲保身又不忘初心,才是大智大慧。」
倘若,唐敬德那廝在側,必定已開始掏耳屎。靖默一刻,二人皆是哈哈放笑,雙雙拱手道:
「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卻老氣橫秋。」
「想不到大人看似慢慢騰騰,實則雷霆萬鈞。」
「場面話客套完,也該議正事了。你既肯往寒舍投名刺,敝人又打心眼裡佩服小相公,不妨就此,有話直說。」
釜水淺沸微微有聲,廉衡接上萬事空進行了一半的煮茶工序,捏起茶夾置了些茶葉於釜中,不緊不慢道:「尤大人離京已近半載,趙大人如何看待,他此番宦遊。」
趙自培先自一驚,又覺自己大驚小怪,沉默一刻道:「小相公有所不知,我與尤孟頫幸為同年,皆是昌明元年恩科進士,又皆在翰林院供職數年,因此私交甚好。倘若你因尤兄知會了我一些不該知會的事,敝人在此作保,定當緘口如瓶。」
廉衡微微淺笑:「都說『方以類聚,物以群分』,這話無假。」他將視線從交融茶水裡移開,對上趙自培辯慧目光,再道,「大人誤會了,我並非是要庖代世子爺來討伐大人,只是來誠邀能『一心同體,共詣昌明』的循吏良臣。」
趙自培捻著下巴稀薄軟短的一小撮鬍子,盯著面前小兒問:「你當真一十四歲?」
廉衡失笑反問:「令嬡還有待字閨中的?」
趙自培沉寂一刻再次放聲大笑,接上廉衡工序,將釜中連連成珠的沫餑杓出,緩緩置於熟盂中備用,再道:「滇黔苦地遠地,確實為不錯的試水之地。但,再好的榜例,生搬硬套,若皮殼大小不適,很難強塞進去,即便強塞進去,要麼大而無當要麼削足適履。」
「所以才找大人,一塊修殼子。」
「如何修?」
「首先變更鈔制、稅制。」
「其次。」
「刷新吏風:該下獄的下獄,該流放的流放,該褫職的褫職,該重用的重用。」
趙自培聞言怔了怔,卻道:「譬如。」
廉衡:「黨同伐異的敖廣馬萬群,積金積銀的戶部尚書紀盈,封閉四海的工部尚書豐四海,挖損銀脈的刑部尚書佘斯況,胡作非為的順天府尹胡惟仁,饞陷忠良的閹幫幫主汪忠賢,等,一個別想落跑。」
趙自培油然心驚,掩在袍子底下的雙手布滿細細密密的汗,幾經回緩,看著「救沸(二沸)」結束,預備三沸出湯的少年,吞咽口口水道:「小相公知無不言,敝人……也不怕敝人……」
廉衡:「既敢跟大人『數這些家珍』,必然是將大人吃了個透,爾後無比信任大人的。」
「哦,呵呵,是么。」趙自培慘淡一笑:「回首過往萬事空啊,萬事空。」
「好茶。」廉衡端起茶盅細細品茗,再道,「但,方才與大人閑聊之時,貽誤了出湯時機。『三沸』以上謂之老水,不可食。」廉衡說著將茶釜中的茶湯盡數倒掉,重新添煮,「諸位大人們當年,意欲鼎故革新,不僅時機不對,陛下這『水』也不對。」
趙自培抬起眼皮,再問:「小相公深意?」
廉衡盯著茶釜,再答:「新水煮新茶。不是么?」他搓摩著拇指螺紋,若有所思道,「茶之道在水:八分之茶遇水十分,茶亦十分。八分之水,試茶十分,茶只有八分。」
趙自培失口一笑,再笑一聲,道:「說來怕你不信,小相公適才這番話,半年前,在小相公殿試逆鱗揭舉貪吏后,尤大人和我興奮之餘,相攜來此喝茶,於此地此閣,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一樣醇厚回甘的三前摘翠,唯一不同,彼時春雨今時秋雨。」
廉衡:「春雨也好秋雨也罷,總歸是大旱望雲霓。」
「小相公挺會擇主。」
「是殿下慧眼識珠。」
「你倒不謙虛。該洗茶了。」趙自培瞥眼茶釜,提醒道。「彼時,上爻兄說『未來可期』,當時我沒聽懂,如今才算懂了。世子殿下昂霄聳壑、文經武緯,確屬真主。」
「就是寡淡了點,總是心事重重暮靄沉沉的,十分匱乏年輕人的朝氣激情啊。」廉衡撇撇嘴再道,「今日從書院出來,俺在車上大費唾沫給他講『銀道即王道,稅賦之重要性』,廢老半天唾沫啊,末了一句『滾下車』。哎,雞同鴨講,誰都不服誰,幕友難當啊。」
趙自培啞然,片刻道:「萬先生親迎小相公,看來殿下對你,當真器重。」
「殿下待我,確實好,很好。許是家父曾於他有恩,也猶未可知。再或者,許是覺得俺比春林班的小哥哥(小果果)們還長得好,迷上了唄。」小鬼言畢,展舌狡笑。
殊不知,這前半段砒霜後半段蜜糖似的玩笑話,令安坐「了境閣」二樓邃閣內,側耳傾聽並進行實時轉述的瞽目老儒,一時不知從何張嘴。待他老著臉將原話複述畢,風塵不動的世子爺,雖是依舊靜默打坐,耳背還是飛上片紅暈,胸口亦涌口老血,甜膩膩的一口血。
趙自培不似相里為甫或周遠圖、尤孟頫這種周正老古板,雖一樣持身君子不近酒色,但對狎妓男伶之風,倒也不鄙唾,當真箇包圓萬物、眼界開闊、思維超前的人物。因而針對廉衡的故意為之,也只是一笑而過。
「你倒不怕世人詬病。」
「唾面自乾是草民生存絕學。再說,這世道不是『笑貧不笑娼』么。」
「茶釜已淺沸,小相公該煮茶了。」趙自培重新坐正,道:「此次百伶百俐的官捐主意,可由小相公首提?」
「歷來國庫虧空,要麼打百姓主意要麼打商人主意,」廉衡忽而一笑:「都是打人主意,官們也是人,是人就能打。」
「但能打到這麼多,著實聰慧非常。」
「事兒是由太子和世子操辦的,跟俺沒關係,大人別問我要錢,一兩沒嘚。」廉衡頑笑接茬。
「哈哈。」趙自培富態一笑:「白銀四百二十兩,敝人還是捐得起的,我不過想同小相公討教一番,如何才能將這千兩官捐,用好咯。」
「果然『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啊,這跟世子爺沒有拍響的巴掌,原是為了留給和大人拍。來來來,俺跟你講……」廉衡眉飛色舞將下午同明胤在馬車內未談攏的話,簡要再敘一番,趙自培頻頻點頭時時叫好,一緣一會,二人真可謂不謀而合。
了境閣內,秋豪難以理解道:「趙大人年已半百,也不知持身穩重,同他儒口黃牙,聊得還真是投契。」
明胤啜口茶,問:「施步正呢?」
秋豪說時光火,回:「還在康王府外蹲著呢吧,估計等陛下聖旨到了他才會回來。跟好人出好人,跟巫婆學跳神,他是愈發沒規矩了,下午主子還沒發話呢,他就擅自飛走了。再過不久,世子府都容不下他了。」
「肖彌意那邊呢?」明胤斂藏了眸底淺笑,再問。
「柳姑娘帶信后,我就派人前往『十拿九穩院』雇請了那位『一刀斷』。不齣子時,抱月樓花名冊賬、本子便能送達此處。」
「將天命賭坊和群芳園的那倆『活賬本』,帶來。」
「他倆?帶這?是!」秋豪略一思忖,再道,「主子,小鬼一動抱月樓,大鬼焉會放過他。」
「他想給他們撓癢,就讓他盡興撓。否則怎肯安心向學。加派暗衛,守好葫蘆廟。」
秋豪心說「如此折騰,只為讓他安心向學?又非生身父母,您可真是用心良苦!」但想歸想怨歸怨,已頗覺妻離子散的秋細心,只能繼續為主分憂道:「經此一鬧,雲遊四方的王爺若突然回京,抱月樓背後真主,也就算浮水而出。」
明胤略一點頭。
秋豪再道:「主子,方才,萬先生退離時問我,小鬼是何底細,您看……」
「不急。」
「是。」秋豪嗤然一笑:「不苟言笑的萬先生,倒當真將他收服得妥妥帖帖。」
這一邊,當趙自培聽到廉衡要將主意打到九五至尊的內廷庫上,不免咋舌,末了道:「地方官捐留歸地方,主意極佳。但要平衡太倉庫和陛下內廷庫,恐不能夠。按下葫蘆浮起瓢,不妥,不妥。」
廉衡:「為何?」
趙自培:「你有所不知,去年,陛下光是恩賞宗藩,就花了近三十萬兩銀子,不到半年,八十萬兩悉數告罄。伸手問戶部要時,紀盈饞行奉上,真將太倉里為數不多的備作來年災款的銀子,挪出五十萬兩給了陛下。以是,到今日真正要賑災,國帑貧薄,拿不出一分才要從天下募。雖說這些銀子,比之他們貪瀆,九牛一毛,可癥結不在此!藥方亦不在此!」
「大人意思我明白,而我『左手倒右手』的深意,大人也當明白。」
「明白,當然明白。不然怎會剛接到小相公名帖,便馬不停蹄趕赴這茶園子。」
「後宮募集的三百萬兩能否歸入內廷庫,已不再是吾等能左右的,此處按下不表。小生今日投名刺主因,是想問大人,你們通政使司,今日上呈的奏章里,有多少封是要銀子的。」
趙自培失口苦笑:「全是。」
廉衡:「在您看來,有多少封是當務之急又重中之重的。」
趙自培:「其一,潮白河河道款,這條停滯多年的京運河一旦打通,南北漕運勢必順風順水;其二,是戍守西北的鄭開疆大將軍,請求撥付的用來重整邊備的餉銀。」
廉衡忽道:「右相爺隱居伏處,豹隱十餘載,也該他出面,辦妥一兩件事了。」
趙自培再度啞然,問:「小相公意思?」
廉衡替他斟滿一盅茶,答:「堂堂大明冢宰,也不能老縮著斂著。大人明日不妨一試,看相爺可願來此,喝您一壺太平猴魁。」
趙自培雙眸雪亮:「小相公明日,還要掃雪烹茶?」
「祖父不剝了我皮。」
「祖父?」
「就那弘文館頭陀。」
「頭……頭……頭陀……」
「嘻嘻。大人也別祥究。我還有一事要問大人:聽說周邦儀這老東西獻媚取寵,而陛下也當真要斥資近百萬兩,大興土木,建一座三層鎏金佛堂給太后,您可有應對之法?」
「攔不住的,攔不住啊!」趙自培慘淡一笑,道,「陛下若能不那般執意專斷,邵邕、葉岐、楊孔岳等諸位大人,也不至斂藏鋒芒退隱林下!」
「攔鐵定攔不住,但吾得攔住他,抓拿剛剛收進太倉庫的銀。」
「如何攔?」
廉衡略略搖頭:「具體尚未想到。但我想問大人,你日日整管奏章,近日可有見到,不是要銀子而是送銀子的摺子?」
趙自培思忖一刻,突然兩眼放光:「有了,有了,佛堂修繕款有了。小相公一語點醒夢中人吶。」廉衡漫灌一口茶,湊近細聽,「日前,泰山香稅銀入太倉七千兩,峨眉山入六千六百兩,九華山入五千八百兩……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啊!」
廉衡立時彎眉:「生薑還是老的辣啊!」
「青出於藍勝於藍!」趙自培實心恭維,再問:「本官明日就上疏……」
「大人不必出面。世子爺雖說頑牛,但他有一點很對,時機未熟不可擅動。這也是相爺,至今縮著斂著的原因。一沸才起,二三沸未至,不急出湯。」
「那由相爺出面么?」
「亦不必。相爺能把潮白河河道款和鄭開疆將軍的餉銀解決了就成。至於佛堂繕款,我姐夫他娘……」言畢直覺粗俗,忙改口道,「唐兄長的家慈,亦即國公府夫人,乃一禮佛參禪之人,原本每月月初,才會進宮陪太后在佛堂禮佛。但我猜,太后不出三日,便會將其召進宮。由唐夫人出面提議,再由太后酌定,陛下自然要照辦了。」小鬼腦海一時翻騰出遊神成日游遊逛逛笑呵呵模樣,一時苦澀,自責道:「雖有些趁火打劫,但這確屬,絕佳時機。」
趙自培:「趁火打劫?」
廉衡:「打劫到好人純屬無心。但打劫名樓別館戲園子,乃有意,稍後會與大人細商榷。」
趙自培:「那不出三日?又何以這般篤定?」
廉衡:「大人信我便是。」
了境閣內,秋豪秋風黑臉道:「他可真是無孔不入,連心間插刀的唐夫人,都要利用。」
明胤暮沉沉道:「借用與否,刀都插在心口上。」
秋豪瞥眼主子,岔開話題:「這一老一少,價算盤珠子撥得比戶部文牘房還響。這舉國香稅錢,一年加起來也就二三十萬兩,這不存心不讓修么。」
這一邊,趙自培也不追咬閑事,兀自質疑:「不過,這一年香稅錢頂飽三十萬兩,與戶部預算的二百萬兩繕款,相去甚遠,屆時就怕……」
「非也!」廉衡接住話頭,替他深入剖析,「仁壽宮本就有兩處暖閣佛堂和一處獨立的寶相樓,幾年前寶相樓走水,燒毀幾座佛身,太后自此存了心結,不願再去寶相樓。此番不若藉機,直接將此寶相樓翻修擴建,迎南海舍利子進去,也算圓了老人家心愿。」
「照此計算,兩年香稅錢確實足夠使喚。」廉衡點頭,趙自培卻又忽問,「小相公怎會對太后的仁壽宮,如此了解?」
「哦,那個,世子殿下好像最喜歡這位慈心無雙的皇祖母。聽說他每次進宮,都要前去請安,難得他對人這般暖洽上心。唐兄長也是,也最喜歡她老人家。我了解她愈深,便不易傷及她。無父難怙無母難恃,她是他倆最大庇佑,而我又棲庇於他們羽內,總不能狼心狗肺。」趙自培啞口無言,廉衡撓撓頭展舌一笑:「話越說越大逆不道了,太后老祖宗,豈是我一庶民能張口閉口言說的。」
趙自培鹹嘴淡舌,末了只能啜茶一盅。
而了境閣內,明胤已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