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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伏秋大汛

  日暮途窮廉某人,懨懨跳下馬車,先叫草莽飛槐樹上勘察情況,爾後才橐橐地上前敲門。

  「小大,大小,開門哪。」小鬼溜蹭下鼻尖,瞥眼菊九蠻鵲,再道,「乖孩子們,我知道你們在大門口前,快開門哈,兄長給你們撿了個姐姐回來,水蔥一樣。」

  小大比劃了下,大小明白后意欲上前開門,小大看眼石桌前烏雲沉沉冬雷陣陣的廉老爹,攥住大小,搖頭表示不能開。草莽沖廉衡攤了個無奈手勢,廉某人撓撓眉心,拉近蠻鵲,示意他敲門。出入廉家堂未足兩日的小麻雀,低低澀澀全程只平無仄:「開門,開門,開門。」宛如秋蚊叫魂。

  然而,大門竟吱呀一聲。

  小大攀住菊九,大小扯住蠻鵲,獨廉某人孤家寡人地撓撓頭,覷眼院內,沖身後軒昂人馬擺擺手道「都散了散了啊」,生怕不久爆發的吱哩哇啦慘叫聲,挫貶他君子儀容。五人次第跨進院門,唐敬德正欲跟進,吱呀一聲一碗閉門羹,游神合攏扇子罵咧咧道:「小兔崽子。」無奈之下,只能攀鞍上馬,望春林班去蹉跎長夜,這一綹被迫游遊盪盪的落拓靈魂,焉不想有家可棲。「鷦鷯巢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縱管你鳳子龍孫封疆大吏,所需終歸那點點微乎其微,有誰不懂「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可又有誰肯輕易放下堅執,若都能勘破人情世事,焉會有光怪陸離的悔不當初,和,時不知歸。

  寂靜甬道,施步正突問:「秋豪,天生聾啞還能治不?」

  秋豪:「怎麼?」

  草莽撓撓頭:「哦。大小才八歲點人,聽不到說不了,讓俺看著怪難受的。哎你說,葯鬼老吹他醫術天上有地下無,他是不能治好啊?」

  秋豪:「手太長了。恪盡你本分。」

  施步正:「哦……喔……」他的兩綹蟋蟀毛忽然就軟塌塌耷下來,遮住河目,夜風都撩不起來,那一刻他對秋豪的失望,秋豪焉能不知。

  靜行半里路,一貫梆梆梆的有聲擀麵杖,變成根悶棍,讓他大兄弟終敗下陣來。秋豪捏緊韁繩,幾經掙扎道:「主子已叫葯鬼瞧過了。若非發育畸形,應該有方可施。」

  「真的?!」草莽瞬間回光,活靈乍現,亢聲追問。真是近鬼似鬼,跟好人學好人,跟巫婆跳大神!三英齊齊搖頭,車內人唇角淺淺泛抹月輝。

  追月:「招三惹四自身不保,有什麼資格,到處收留孤魂野鬼。」

  施步正不滿她話,道:「不有主子嘛,還有俺。」

  廉家堂,廉老爹完全陰著張臉:「這半月,去哪了?」

  廉衡虛著汗:「弘文館,閉門思過。」

  廉遠村:「聽說你病了。」

  廉衡揩汗:「不重。」

  「一病半月。」

  「好……好利索了。」

  「青蟬來找你兩次。」

  「……爹我錯了,再也不敢了,絕對不敢了,若敢再犯罰我沒飯。」狡辯不過立馬服軟,這是他廉某人生存絕學。

  「看我不打死你。」廉老爹藜杖端天舉起。菊九、蠻鵲正欲阻攔,小大大小急急拉住二人,堅定地搖頭,表示不用,二人不明所以,只能靜觀其變。

  廉衡瞟眼安定團結的看戲四人組,急痛攻心,開啟自救預案。只瞧他登時摟緊廉老爹大腿,痛定思痛道:「爹,孩兒再也不犯了。若非城南十八號家的菊大娘突然與人私奔,留下菊九姐姐孤女一枚,無人照拂,孩兒也不會待她家,為她拭淚十多日。都怪孩兒心太軟,太軟。您放心,即日起,孩兒一定變成枚硬漢。」

  ……

  廉老爹頂天的藜杖緩緩頹落,聲氣蒼涼悲愴:「不送掉這條命,你不罷休,不罷休,你以什麼身份,將他們領回來,領回來是害人家,害人家,你害倆不夠還要害四,害四個……」廉衡默然站直,捏緊袍角。老先生兀自望東閤兒去,念念喃喃道,「害倆不夠你害四,管不了你,管不了你,管不了……」

  一個傷痕纍纍的老人的絕望,焉忍怪他,是因對生活又有了希望。

  蠻鵲噤若寒蟬,踱近廉衡,生怕自己會被掃地出門。

  廉衡對他苦笑半聲,望向菊九,菊九將他剩下的那半苦笑補上,主持四方道:「都睡吧。」

  相對寒蟬仗馬世子府,和冷冷清清的國公府游神,廉家堂短暫的晴夜霹靂后,便是長達三年的福祿禎祥。

  日月更迭,進入雨季。

  蠻鵲以陳應時本名,正式入學弘文館。而六封四閉、禁足弘文館的廉某人宛若一局鼃,焦心燎神間還得對崇門的嚴束甘之如飴,裝足十多日,終得釋放回家一日。拐帶著蠻鵲直奔萬卷屋問狸叔探聽「棋舞後事」,得知那具屍體已由無間門大索命棋翼領回去厚葬,心石落地,方暢暢朗朗一路聽著流謠回到家。不覺跟著哼哼,自覺抑揚頓挫:

  流謠一:北宋有個范公堤,今朝便有豐公塘。黃河大水猛如虎,不比豐公腰子牛。江淮洪浪漂千里,比不過豐公功德厚。豐公治水鬼見愁,不治江河祖墳丟。

  流謠二:汴水流,泗水流,漫灌瓜州古渡頭。何道大使說河道,河道若壅何道堵。

  流謠三:烏紗,烏紗,官官戴。不戴烏紗不賣獃,賣獃隨他賣。千貫萬貫賣他呆,敢賒我敢買。

  流言止於智者,大多數人覺得自己是個智者,以是流言支配了他們的恐懼,恐懼支配了他們的呼聲。聽著呼聲嘚瑟瑟歸家的廉某人,將狸叔所說述與菊九,菊九肅色道:「你當真不問我來歷?」

  廉衡:「無間門是什麼存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因它與我無干。姐姐既叫菊九那就是菊大娘女兒了。」菊九失口苦笑,廉衡看著她難得一見的笑容皮皮再道,「姐姐笑起來堪堪落雁,咱家以後屋頂飛來鳥,姐姐你笑一下,咱就有鳥肉吃了。」

  終日持刀的凌霜女俠,嫣然淺笑:「數你嘴甜。」

  廉衡憨憨再笑:「我說真的。難怪花師兄喜歡你笑,姐姐笑起來,堪堪你花一笑百花殺。」

  菊九:「別學那無賴。」

  廉衡嘿嘿:「過些時日,待你身體好利索了,綰個尋常女子的桃花髻隨雲髻什麼的,慢慢就能出入六街三市了。」

  菊九點頭應好。自懷中摸出唐敬德歸還的雙鸞菊烏木雕,環顧陋室清壁,望著屋外正趴石桌上練字的蠻鵲、小大和大小,以及拄著拐杖、摩挲著收拾庭院的廉老爹,和那挎著書篋蚤出夜入的忙梭梭薄影。潮湧的暖流,滲酸她鼻子滲紅她眼眶。素門凡流的生活,就像一個溫暖的懷抱,撲進去就不想掙脫。大索命同她語重心長一次次講「刺客永遠是刺客」,但五索命棋舞已死。她是菊九,她是菊九,門主既放她生路,她就放自己一條生路好了。烏木雕,厚藏就好。

  「下雨了……」

  「收衣服……」

  「收干蘿蔔……」

  「慢點跑小心摔……」

  踢踢踏踏遠遠近近的尖叫聲、收攤聲、吆喝聲,堪比伽藍。大旱望雲霓,不,最近雨水充沛。落湯鳳凰唐敬德,濕漉漉躥進門時,廉衡一臉鄙棄地遞蠻鵲把油傘,蠻鵲三步做兩步跑大門口迎接富貴閑人,真害怕廉家堂稀薄的油花花被此游神一勺舀乾淨。隔三差五的淅淅瀝瀝中,游神成了廉家堂常客蹭了早飯蹭晚飯,小鬼成了世子府常客蹭了書房蹭客房,兩人的司馬昭之心一個在人一個在書,將死乞白賴各自發揮到淋漓盡致。

  而「伏秋大汛」在雨水中、謠言中漸成鼎沸之勢:黃淮州府的民眾,一傳十十傳百,因這干係他們生死飄搖。帝京百姓,吃飽了干看也是意難平。寧夏府、河南府、開封府、歸德府及淮安府等沿河大府日日一道奏章,上疏京城,工部壓都壓不住。

  敖黨乍聽豐四海何道壅這「青天父母官」,不僅預判洪汛,還準備將身家捐出來拯救黎民,起先罵愚民愚蠢痴人說夢。未出幾日,在汪善眸的指撥下敖黨一改坐視畫風,不僅添油加醋更是大肆擂吹,甚至又找了好些個說書先生,在天命賭坊、茶舍、酒廬、梨園乃至陋巷街衢傳播,將噱頭推送到輿論頂峰。以是誠惶誠恐的百姓們能不天天為他們燒香祈福?!而日日受著百姓香火的父母官,彷彿那香火點在了他們屁股底,一個個坐立不安神色倉慌,不是求馬萬群支招就是呼太子救命。

  冶葉倡條的銀樓,喧囂之下的鎏金密室。豐四海勾頭呆坐下首,苦著張驢臉倒著滿腔苦水:「太子殿下,那坊間傳言無一句真話啊,微臣又不是欽天監的五官靈台郎,哪懂天象變化,焉能算出今年的桃花汛菜花汛洪峰低,伏秋大汛就會高!」

  總河都運使何道壅,沉眉道:「殿下,這些童謠,一看就是有心之人無端構陷。敖黨聘請說書先生大肆胡說,明擺著是刁難我們。」

  明晟沉悶片晌,先看向豐四海,道:「你身為工部尚書,主管四方水利,河道年年水患,河官年年無罪,若真無罪,黃淮何以年年難民潮?治與不治,你如何推脫責任!」明晟嘆口氣,再看向何道壅,「何大人願輔佐本太子,本太子自是十分高興。但,你們如何貪墨,我不插管,可也不能太過放肆了。」下首一眾面面相覷,馬萬群臉色尤其難看,明晟雖不願薄他顏面,又不能不敲山震虎,便繼續捏著豐四海痛處道:「豐大人,自你當了工部尚書七八年來,年年問陛下問戶部要銀子治水,可黃淮兩河,年年濁浪滔天難民遍野,你當真以為陛下不想治你的罪?吏部是我們的,父皇不過是覺得撤了你職,馬大人再推個文官依舊是我們的人罷了!父皇那麼精明,會殺掉頭飽狼,再栽培只餓狼出來,繼續坑藏銀子?!」

  豐四海急欲跪地,其他人亦渾身冷汗,明晟吸口氣再道:「別忙著跪,先說說你,想如何解決這事。」

  馬萬群瞥眼豐四海,肅容接話:「是啊,為今首要,是如何應對。不出十日,陛下定要過問此事,伏汛日甚一日,黃、淮這邊不拿出個應急措施,陛下當庭問責,你要如何作答?!沿河州府的刁民若再鬧出事端,孰能壓制?!且不說吳越地區,去年剛遭水患,今年若再遭洪澇漂害,長江治理不當又是一頂帽子扣你豐大人頭上,適時,你這工部尚書,必然首當其罪!」

  豐四海道:「微臣豈能不知,可這消息,眼瞅就是敖黨煽風點火故意滋放的,那紀盈老匹夫自身難保,又豈會撥銀子讓微臣治水,沒有國帑支持,治水豈非空談?!」

  何道壅跟話:「是啊殿下,盧堯年聾子的耳朵——擺設一個,紀盈雖被貶為右侍郎,但戶部還是由他說了算。這戶部現在,連俸銀都發不出,上月底的胡椒蘇木折俸,已嗚嗚泱泱鬧出了人命,這次請旨撥銀,恐怕他們一兩不給……」

  明晟微然冷笑。

  豐四海瞥見連忙再道:「是,我們是年年向戶部向陛下要了不少銀子去治理河道,可這柳枝、秸稈和石料搭建的河工修起來快,黃河一決堤、淮河雨一大,它被衝垮的也就越快啊!修的快塌的快,大家都只看到我大把大把問朝廷要銀子,可誰知老臣難處?文官主管物料,武官主管土方工程,從征買物料、運送物料到河工修建,哪一個環節不是下屬官員們口中的肥肉!我們管不到每一層,到了最後,真正用於工程開支的錢自不剩多少,偷工減料,自然都成了豆腐渣,自然就無法阻擋那洪水猛獸。」他觀眼明晟臉色,一幅有苦難言,「微臣知道,朝野私下都叫我『四海豆腐』,這等辱名,微臣擔得也確實很痛心很難受吶!」

  何道壅跟著苦情:「下臣兢兢業業跟著豐大人治水,不遺餘力,奈何……」

  刑部尚書佘斯況,不願聽二人對唱苦情戲,截話道:「豐大人何大人難處吾等豈能不知,大家同乘一條船,風浪來了自然要守望相助。但……」佘斯況狡譎道,「流謠里的兩位大人可謂是高山仰止呢,倘使戶部撥不出銀子,大人們難道就不治了?要我說啊,二位何不藉機,捐些財物自覺摘掉『四海豆腐渣』高帽,不僅積德行善,還能格外修整好河堤呢!」

  豐四海瞧他隔岸觀火樣,油然金剛怒目:「佘大人的守望相助,就這般水準?!」

  何道壅跟著忿恚,只是官大一級壓死人,語氣便分外軟和,以是聽上去委屈不堪:「如此事態,難不成真要我何道壅,依了流言去堵了河道不成?!」

  明晟適時開口:「都少說兩句吧。陛下尚未過問,洪峰尚未攪起,你們卻先吵起來,豈非親者痛仇者快,令敖黨稱心。」

  一眾噤聲。

  豐四海半晌后哀訴:「說來說去,還不是想讓老夫依了謠言,捐出家業救大河大江,可說得輕巧,老夫哪來那許多閑錢?!」

  明晟聞言頗顯不慍,厭憎他不識大體,道:「『食駝峰、吸猴腦、烹鵝掌、豬背肉』說的是你們吧。」他冷冷一笑,再道:「金翼秋毫必查,兩位大人年年借水利、海事剋扣了多少白銀到腰包,真以為陛下不知道?!」

  「可水患乃系天災,就算微臣捐出萬兩,亦不過杯水車薪!」豐四海再作狡辯,事到如今他不僅不思如何治理,還想著一毛不拔。

  明晟怫然不悅道:「天災?!豐大人之前的工部尚書,在其位時水患可沒這般嚴重。祖陵在鳳陽,父皇成日憂心祖陵被淹,您是裝作不知嘛?倘若祖陵再遭水淹,我看您這腦袋也就別想要了!」

  豐四海急忙叩地:「微臣無意頂撞太子,還望太子恕罪,寬囿了微臣言辭過激之罪。」

  明晟示意他起身說話,別動輒下跪,心事凝重看著下首幾位心腹大臣,心底慨嘆這幾人確實能為他所用,可就是太貪了,慾壑難填,再這般貪下去,終要被陛下褫職回籍,屆時,他多年潛心培養的力量無疑付之東流。想到此,這位被明胤壓制的、日日如坐針氈的太子爺,不覺沉沉嘆氣。

  當此時,規規默默的大理寺卿馮化黨,終於出聲:「二位大人啊,這大河大江不實心治理,已然行不通了,但吾等不能怕更不能躲。下臣有幾個建議,您二位且參考斟酌:一嘛,就是銀子。這錢呢,二位自然要添補一點,起碼讓陛下洞鑒汝等心意,陛下一旦體念汝等苦楚,烏紗就能落保,有了這二品錦雞官服,何愁日後不能風光『乞骸骨』。」見豐四海又作急杵搗心,馮化黨忙安撫道:「豐大人且聽我說完,再作反駁。這銀子呢您二位出一些,老夫也願出一些,想方設法令戶部挪出一點,剩下的,不還有你手底的那些河官嘛,河工不利他們首當其罪,大人都捐出己財了,問他們化些銀子來又有何難,若真遇上個寧要銀子不要腦袋的,大人不若順勢,成全了他們腦袋;二嘛,就是人才。您得真心實意找幾個懂水利良臣去治河治江,現任的幾個河運使,大都為捐官的仕宦子弟,不論其有無能力,這些年河道不見半分改善反而愈發嚴重,千言萬語只能說您用人不善,您不若趁此機會招募些實用幹才,一旦河道見好,陛下對您即是厚賞,屆時,黃淮百姓對您,是真心地祈福誦經了。」話到此處,馮化黨油然微笑,餘下幾位跟著乾笑。

  豐四海油然苦澀,道:「馮大人莫要再笑話老夫了,吾今日這般狼狽,焉不是這些刁民燒香誦經給害的。」

  馮化黨望向明晟,見其正目光深炯望著自己,垂首繼續獻策:「這三嘛,還是人。修築河道需上萬人力,除物料花費,就是這腳夫成本,雖說歷年徵用的都是沿河百姓,一日一人錢不到五分,但歸攏起來亦是筆巨大開支。因此,要設法弄些免費勞力。」

  聞得此言,佘斯況心知這是要打他囚犯主意了,登時不悅道:「免費勞力?馮大人莫非意指我刑部大牢的犯人?」

  馮化黨微微一笑:「自然不止。自打三月殿試,京城小孟嘗咬了大人偷采私礦一事,佘大人幾個私礦為避風聲,不都暫停了嘛,採石犯人閑著也是閑著,何不借兩位大人一用。再說,河事兇險,沿河腳夫們都十有七死,這牢役不得十有九死,如今舉國囚犯甚多,將他們送去治河,豈非不是給大人的刑部減少飼管壓力?!」

  佘斯況亦欲反詰,見明晟正瞧著自己,只能沉默貫之。馮化黨便將言繼續:「這腳夫除了民、除了牢役,剩下的就得問他熊韜略的兵部借了。而今四海波靜戈甲生塵,他熊大人年年問戶部領那麼多軍需軍銀作何?不是說他的戍軍、屯軍及班軍,能充分自己自足嘛?只因戶部與他兵部一條連襠褲,就敢年年大把撥銀子?以為陛下不懂其中貓膩?」馮化黨說時眼裡閃著精光,「豐大人若能當庭提出,借兵修築河道,不論敖黨心意如何,其結果,要麼兵部借兵要麼戶部撥銀,若都不肯,那就順勢讓天下百姓知道,他們的無情。」

  豐四海長嘆口氣:「上嘴唇碰下嘴唇,說的輕巧。熊韜略焉肯借兵築堤,他的那些兵可都是『屯田良將』,能借一卒算他抬舉我!何況各州府的『衛』『所』早就自立山頭,一個比一個難管,是我能輕易調動的?就是他熊韜略,也未必能將這苦差使發配到各個衛所。徵兵築堤,談何容易!」

  明晟思忖一刻終又開口:「馮大人這三個主意皆屬良策,依本太子看,兩位大人私下商榷番,不日陛下在大殿上問及此事,將此三點依依提出即可。另,二位,還請填補些銀子進去吧。」明晟轉看馬萬群,再道,「至於馬大人,依流言依民意,準備好發動一場盛大的『官捐』,官、商、民三捐鼎力,都好好想想,如何戮力治理,河道這爛攤子吧。」

  明晟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豐四海一萬個不情願,亦只能化作一聲長嘆。

  這位內峻外和的太子殿下,臨走又高拋句良言:「諸位大人皆是國之棟樑,為民謀福才是根本,亦才能長久。時勢在變,諸位亦該跟著變,固步自封難免淪為困獸。連抱月樓都曉得施捨飯菜,博萬民讚譽,你們,和這銀樓,當真也要『取大視遠』,才行。所謂『思上之所思,而慮共無所思;為君謀利,不如為君求安。思之深,而慮之遠。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進炭。』明白?!」

  一眾頷首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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