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暖曦洗得很快,平時大約十五分鍾都不到,但整整拖過一小時,她才輕手輕腳拉開門。原因無它。她被莫少謙強抱進浴缸,壓根沒有替換衣服。所以這半天她都在拿吹風機吹幹濕衣。
其實那身濕衣金暖曦偷偷對著鏡子試過。她自個兒也不知道中了哪門子的邪,竟非常渴切地希望知道當時的自己在莫少謙的眼中到底是什麽樣子,套上衣服的那一刻心中竟還有臨考前才會出現的惴惴不安。
對著鏡中的自己,金暖曦小臉一紅羞澀不堪,卻又有些難以明說的滿足,心中沒臉沒皮地暗唱一句:老娘我活過二十二載,終於也玩了一回濕身迷惑啦!唱完趕緊忙不迭地連念數聲:峨眉豆腐,善哉善哉!
冷靜思考過後,金暖曦認為莫少謙固然BT,但卻是個冷靜到近乎冷酷的男人。這樣的人爆發起來固然可怕,但隻要不觸到臨界點,應當有足夠的理智自我克製。男女的衝動隻在一時,方才他已經爆發過了,現在時隔這麽久,應當已經調整過來,不至於再對她還會有什麽想法。
在這樣的自我安慰下,金暖曦踏出了浴室,但心裏卻並沒有理應有的淡定。她聽到客廳電視正播放著意甲聯賽的轉播,充滿了雄性荷爾蒙的隱射。金暖曦知道莫少謙在那裏,因此每朝著客廳跨近一步,心跳頻率就加快數個百分點。那感覺若說是害怕到不如說是緊張。難道,她竟在期待著什麽?金暖曦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第一眼看去,客廳裏竟沒有人。正要去書房張望,卻看見主沙發外的一隻腳。金暖曦探頭一看,他竟躺在沙發上睡著了。當下心裏的感覺如同空腹吃了顆話梅,非但沒有飽食感反而還犯上了酸勁兒。枉她糾結多時、捉摸不定,他怎麽就能睡著了呢?
高大的男人無論窩在多寬敞的沙發裏,空間總是顯得局促的。此刻的莫少謙便是這樣。不過這種局促看在金暖曦眼裏倒是十分合眼。
他身體微蜷,不複那過於剛冷的挺直線條,因此也不再高高在上。他雙手合抱在胸前,呈一種自我保護的姿勢,沒有那過於無懼的桀驁魄力,因此也不再氣勢逼人。他和她一樣呼吸均勻平和,她甚至可以將自己的呼吸跟他調成一樣的頻率,而不是和從前一樣見到他不是呼吸急促就是呼吸停止。他閉著眼,不再有那令她無法揣摩的眼神。他的嘴唇微微張開,讓她發現原來他的上唇有一點點翹,下唇不厚但很飽滿。而不是像從前那樣一直抿出鋒利的輪廓,讓她每每見了都會想到一句話:男人,薄唇寡情。
不知不覺間,她已靠他很近。他的嘴角邊有一根輕細的絨發,在他的呼吸吹拂下微微抖動,金暖曦的某一根心弦就這麽隨之溫柔地擺動起來。她小心翼翼地拈起那根幾乎無狀的絨發,而後鬼使神差地,低下頭,一點點地壓下自己的脖子,最後輕輕地吻了上去。
唇瓣相觸的那一刻,她細微而悠長的舒了口氣,依舊不敢驚動他,卻充分地享受著自己的滿足。
她知道她在玩火,在犯罪。可是這件事情除了她自己還有誰會知道呢?她隻是偷偷滿足一下心裏小小的一時衝動而已。是的,應該隻是一時衝動吧。一定是的!
反正她與他已有過第一次,那麽現在這個輕柔的淺淺的吻就算是那一個的微小延續好了。她的初吻被他搶走了,那她現在討回來一點點應該也不為過吧。
此時此刻,這個男人是那麽溫良無害,又恰好沒有意識,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了就沒有了。
金暖曦用舌尖描繪著他的唇線,心裏越想越覺得自己有理。
那些道德的束縛,那些人品的介懷,那些情感的矛盾,那些現狀的困惑都見鬼去吧,此時此刻,她金暖曦大人就是想親吻這個睡著的男人,誰也攔不住!上帝啊,佛祖啊,觀音娘娘瑪利亞啊,你們就睜隻眼閉隻眼吧,她金暖曦一會兒就來跟你們誠心禱告念經懺悔!現在,就讓她吻下去吧——
“嘶……”金暖曦預作吸吮的動作瞬間變為倒抽涼氣。
他竟然醒了!
還不待思索,他有力的舌頭就趁勢侵入,攻城掠地——
起初他是凶悍而充滿侵略性的。在一下子突破金暖曦的防線轉守為攻之後,他卻開始細膩而溫柔起來。
這一次的吻不同於第一次,不是刺激和快感的體驗,而更多的是一種歡愉和陶醉。在一霎那的驚恐和逃避之後,金暖曦很快就被他的擁抱和輕撫穩定了情緒,漸漸地投入其中。閉上眼,仿佛看見了許多粉色晶瑩的泡泡,帶著幻想中的畫麵——是他與她。
她喜歡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氣,讓她想起了高山雪地裏的鬆林,原始古樸而幹淨清新;喜歡他身體的觸感,讓她想起了冬日裏的手爐,溫暖幹燥又結實光滑;喜歡他喘息中呼出的氣體,熾熱的仿佛要將她融化;甚至喜歡被哺入他的唾液,帶著絲絲的甜意。
她記不得自己在他的引導下嚐試了多少種接吻的方式,也不知道自己發出了“嗯嗯”的,沒有意識到自己貼近了他,抱住了他,不知何時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廝磨,一遍一遍,挑逗,追逐,似乎永遠都不會停止。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接吻是可以這樣漫長而富於內涵,新奇而充滿靈感。在全身心地感受中,她想到了兩個字,叫做“浪漫”。
“浪漫”這兩個字,她過去從未曾想會和莫少謙聯係在一起。就像她也從未曾想,自己會和另兩個字聯係起來一樣。那另兩個字,叫做“沉淪”。
不知何時,他們停住了動作,四目相對,在彼此的眼中看見了自己,滿滿當當,占據了完整的一雙瞳仁。
兩人似乎都有話要說,卻又沉浸在此刻的氣氛之中,不敢輕易破壞。欲言又止之際,終於還是金暖曦先動了動唇。莫少謙稍稍鬆開她,等著她的下文。
隻見她的目光開始混亂複雜,顯然其中隱藏了某種情愫,一星希望的火光在莫少謙的心底亮起。可當他試圖攫取金暖曦目光中的意味時,那目光卻忽然開始跳躍躲閃起來。莫少謙心中敏感地一冷,幾乎同時聽到了她唇間吐出輕如歎息的幾個音符:“褚喬說他是真心喜歡我的。”
一股怒火在莫少謙的心中噴發,幾乎要讓他憋悶的胸腔爆炸,他用力捏住金暖曦的肩膀。金暖曦痛得輕哼了一聲,她幾乎以為自己要被捏碎了才算收場。
可莫少謙卻驟然鬆手,眼中的火也迅速地熄滅,最終徹底歸為深邃的漆黑。他的唇角劃出一笑,與其說是譏諷不如說是一種徹底的漠然不在乎。看在金暖曦眼中,冰冷如刀。
他放下金暖曦,坐起了身。霎時,一股寒氣充入兩人之間,把金暖曦凍得一哆嗦,幾乎條件反射般抱住了他的手臂,也跟著坐了起來,想依舊貼著他,可他身上那排斥的磁場太過強烈,害得她不敢太過靠近。一時之間尷尬無比。
金暖曦知道自己說錯話了,方才的表現蠢得像豬。無論兩人處於何種關係,即便是陌生人之間的一時玩樂,在經曆了一段纏綿熱吻之後說出那麽一句話,提到一個關係尷尬的第三者,總是大煞風景的。
可是,眼下形勢鬥轉直下,都到了這個份上,讓她如何再向他解釋:其實她本來想說的不是這句,而是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句話。卻由於自己的不豁達不自信,更由於對他的沒把握不確定,將到了嘴邊的話臨時改口了。
她本來想問的是:“你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更隱藏了一句後話:“其實,我想我有一點點喜歡你了。”
可他是莫少謙啊,性冷潔癖麵癱強勢的MSQ!這樣小兒女柔情的話,在麵對他時,讓她怎麽說得出口?即便有了方才長久的氣氛培養情感醞釀,可金暖曦依舊不敢,或許真正不敢的,是從他口中聽到那個否定的答案。
金暖曦很清楚,若是在此刻被他拒絕,那便是真正永久性的拒絕,再無挽回的餘地,並會一同肅清所有暗昧的可能。
可也正因為他是莫少謙,性冷潔癖麵癱強勢的MBT!所以當金暖曦將最好的開口機會錯過之後,便意味著她再也沒有機會了。
清楚了這一點,金暖曦終於頹然地鬆開了抱住他胳膊的手。悻悻然,獨自挪去了沙發的另一頭。她該怎麽辦?金暖曦問自己,卻隻能心灰意冷地搖了搖頭。
“那你怎麽打算?”莫少謙忽然開口。他也這麽問,把金暖曦問得一愣,轉頭看他。
莫少謙卻自顧自地點燃了一支煙,頭也不側過去看金暖曦一眼,完全換了副倨傲而又公事公辦的語氣。金暖曦可以想象他對待他公司裏的大多數部下應該都是這個態度。
“我是說,你跟褚喬。”莫少謙繼續道,“如果你害怕我們之間發生的這點小事影響到你和褚喬之間的關係,或者我跟褚喬的關係。那我可以篤定地告訴你,大可放心。一來,不過一個吻而已,又沒越過底線。我想我們之間誰也不會無聊到把這種事情拿出去大肆宣傳。二來麽……”
莫少謙略略頓了頓,抽了口煙,又看了她一眼,方才道:“你以為褚喬不知道你到底抱著何種心態,說什麽戀愛培養,循序漸進。說到底不過是渴望得到卻不敢付出。自我保護的心理強烈到自私的程度。害怕輸又輸不起,所以寧可將感情當作一場不用下注的遊戲!”
一字一心驚,每一句話都如一把利錘敲碎了金暖曦心中琉璃夢幻的壁壘。這層壁壘很脆弱,金暖曦也知道。雖然她每時每刻都精心保護著,但也每時每刻都擔心保不住某一天就被誰給捅破了。可是,這個人為什麽偏偏是他?為什麽偏偏在他們經曆了一番親密以後?
金暖曦的臉色變得煞白,手指冰冷發麻,感覺到喉頭的哽咽,她用齒關咬緊雙唇,一聲不吭。
莫少謙眼角看著她的樣子,心裏堵得慌,猛抽了兩口煙,終於定下神來,有些猶豫,卻還是選擇繼續:“不過你不用擔心。褚喬既然知道你的心理,又同意陪你玩這場遊戲。就說明一切可能他都已有所預計,也就是說,他玩得起。”
“我早跟你說過,褚家現在逼得他很急,他現在很需要一場婚姻。你說的對,他很喜歡你,喜歡你到了在遊戲中途發生什麽意外,他都可以不計較。比如你覺得他教得不夠希望多個像我這樣的人做點附加輔導……隻要你玩厭倦了之後記得收心,最終和他步入婚姻,那麽他依舊是贏家……”
“夠了!莫少謙你別太過分!”金暖曦猛然從沙發上坐起,紅眼瞪著莫少謙,淚水從眼眶中肆意流下她卻仿佛絲毫都沒有察覺。
“你算我什麽人?你有什麽資格指責我?我是愛玩又怎樣?我沒有你們那樣的複雜城府,我做不了賭徒,為什麽要把自己的感情作為賭注壓在你們這樣的人身上!之前算我找錯了人,現在我退出,不跟你們玩了!我玩不起!我玩不起——”金暖曦的聲音一句比一句尖利,最後幾乎是嘶叫到了喑啞。
依舊難以發泄,她隨手抓取一物看也不看便狠狠地砸在地上,卻是正在加熱即將沸騰的電熱水壺。爆裂聲響的同時,熱水四濺。莫少謙猛跳起來,緊張地想去伸手拉金暖曦。卻被她反應異常靈敏地後跳一步,躲得更遠。
見她似乎沒有傷著,莫少謙方才鬆了口氣。而金暖曦已頭也不會地轉身跑進了自己的房間,甩手將門關得驚天動地。
莫少謙頹然地坐倒回沙發上,心裏疼痛發緊,頭腦混亂發脹。他知道這些話他早晚要說也沒有說錯,可是後悔的情緒卻如潮水般湧來將他壓入冰冷的海底。他選錯了時機選錯了方式更不該用這樣的語氣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