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止行皺緊了眉頭：“你還是不信任我。”
是的，事關重大，盡管是江止行，木槿還是無法百分百信任，她知道江止行在這件事情上一定還為她保守著秘密，但她無法確認他會一直保守下去。
木槿微低著頭，一副抱歉的神情，她需要江止行幫助她，卻無法給予他足夠的信任。
“……對不起，我真的沒辦法把人交給你。”
車裏的氣壓簡直比剛剛還低，在寂靜的時間裏，木槿的心裏忐忑無比，她在猜想江止行接下來可能會說什麽話，或者做什麽決定。在這短短的十年裏，她經曆了太多不好的東西，早已習慣把任何事情都往壞處想。但她仍然在心裏不抱希望的懇求著。
江止行，幫幫我。
良久之後，她聽到身邊的男人說：“那我現在就要見她。”
簡直是意外之喜，木槿立刻點頭，示意他開車：“去我酒吧。”
這可以算是木槿第一次坐江止行的車，果然司機的開車風格和他的性格是一樣的，非常沉穩，幹脆直接。基本沒用太長時間，車子已經開到蚊子街。
午後的蚊子街上並沒有什麽人，江止行的車子安靜的停在靠近肆酒後門的巷子裏，木槿帶他進去，還沒上二樓，突然碰到急急忙忙下來的趙漸宇。
“木婷婷，出事兒了！”趙漸宇掃了一眼江止行，露出幾分驚訝，但很快就晃了過去，他盯著木槿，一臉著急，卻什麽都說不出。
木槿看懂他的意思，心裏直接蹦出了最壞的結果，但她不想相信，還是直截了當的讓趙漸宇說：“雪莉的事兒他知道，出什麽事兒了？”
江止行沉著臉，也盯著趙漸宇。
聽木槿的意思也是不需要顧忌什麽了，趙漸宇吞了吞口水，有些心虛。
“文大叔把雪莉帶走了……”
木槿直接愣在原地。
果然，她擔心的事兒發生了！
“大叔把她帶哪兒去了？！我不是讓你看著她嗎？！”
“這、這你也不能全指望我啊！你那大叔我哪兒攔得住！”趙漸宇摸了摸腦門的汗：“他開著店裏的麵包車走的，去哪兒了還不知道。”
大叔要動手了！
木槿心裏著急的厲害，直接把趙漸宇拽下台階：“回你那兒去給我找！”然後，她抓起江止行的胳膊：“你跟我開車去追！”
匆匆忙忙回到車裏，江止行直接被木槿趕到了副駕駛。事發緊急，連一句容他問她有沒有駕照的時間都沒有。江止行聽明白了剛剛兩個人的對話，知道現在那個雪莉被一個木槿店裏的人帶走了，看著木槿熟練的打方向盤，剛想詢問一些具體的情況，就被這個看都沒看他的女人一句話堵死。
“現在別問我沒用的東西！”
江止行動了動喉結，又把話咽了下去。
木槿把車子開出蚊子街的功夫，趙漸宇已經打開電腦找到了大叔的蹤跡，立刻連線木槿報告方向。木槿一腳油門踩出去，選了一條附近的小路。
她把手機開成揚聲器，由江止行舉著，一邊變道一邊對趙漸宇發號施令。
“小趙！幫我看大叔現在開到哪兒了？”
“大叔開到新建路了，往東邊拐了。”
“幫我看看他要去哪兒。”
“……他要去哪兒我怎麽知道啊？”
“笨啊！大叔要動手了！給我找那邊僻靜的地方！”
趙漸宇煥然大悟，連忙敲擊鍵盤調出大地圖，判斷了一下，對木槿說：“小木，東邊是大學園區，再過去是高速公路和省道。”
“大叔不會選在大學園區的，他不會走高速公路，看看省道周圍有什麽？”
“……是郊區啊，一些村鎮和荒地。”
木槿眼睛一緊：“就是那兒了，幫我找近路，盡量避開監控。”
趙漸宇立刻在地圖上查詢，最後幫木槿定位了一條小路。
“你按照老路線先去景子街口的加油站，提前在那邊的第二個路口左拐，然後路過一片還沒有拆的老居民區，沿著那條老路一直往東開，就能上省道了。”
木槿踩緊油門在一處避人的小胡同拐了個大彎。
“好。”
隨著重力，江止行的身體從門上落回座位裏，他一手緊緊抓著還在通話的手機，一手緊緊抓住車門上的把手，感受著車窗外簌簌而過的樹幹。
或許因為已經規劃好了路線，木槿在開車之餘還能擠出功夫和江止行說兩句話，她的餘光看了眼江止行，自信的笑了一下。
“別害怕，我車技還可以。”
江止行沒接這句話茬，隻是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那個女人被人帶走了？”
木槿皺了皺眉。
“……我會把她追回來的。”
“帶走她的是什麽人？”
“我……叔叔。”木槿抿了抿唇，問：“江止行，你是個愛車族麽？”
“什麽意思？”
“我們是去攔車你知道吧，如果你想讓一輛不肯停的車停下來，就要相對的付出點代價。”
而此刻，大叔也同木槿一樣在馬路上飆著車，他同樣緊張，還要顧及車後被破布堵住嘴巴的雪莉。自從把她抓到肆酒後，兩天喂一次飯，基本就是吊著她的一絲力氣，他不敢犯上次的錯誤，怕激發出雪莉身上暗藏的動物性。
雪莉被倒趴著放在後座上，四肢向後背方向聚攏綁起，粗粗鐵鏈的另一頭纏著她的脖子，黑色的短發淩亂無比，遮住了一隻眼睛。她虛弱的厲害，卻仍然掙紮著支起眼皮，緊緊地盯著前方的後視鏡。後視鏡裏，是大叔幾乎沒有表情的臉。
“別看了。”大叔知道後麵的女人在看他，也知道她眼神裏暗藏的恐懼，可是他必須殺了她：“這是你的命。”
後麵慘白的臉上被他的話勾起一個笑，白骨一般的美。她的聲音無比虛弱，像玻璃做的棉絮，幾乎碎在這樣的車速裏。
“……我的命……就該死麽……”
但大叔還是聽到了，他眨了眨眼睛，沒有再說話。沒有必要了，為了很多事情，他必須殺掉這個女人，她已經是半個死人了，還有什麽浪費口舌的必要？
女人還在自言自語著。
“為什麽要我去死……那些人不是更應該死麽……”
就在她自言自語時，女人被捆綁的手指開始慢慢變長，指腹變得腫大，指尖呈現出一種淡淡的黃褐色。女人的臉還是那副近乎絕望的模樣，她的手指卻立刻收攏在手掌中，勒出手背上的一根豎經。
大叔開著麵包車走過大學園區，直衝省道，他記得那裏多為郊區，有很多方便動手的地方。這個女人必須死，屍體也要存放妥當，落到任何人手裏都不行。他不敢使用之前在組織時的備用存屍點，隻能冒險一點把屍體藏在郊外，省道有一處距離高速公路很近的荒地，四周由於土地問題也沒有農田，距離兩邊的村鎮還有段距離，是個動手的好地方。
他必須要快，因為他知道木槿回到肆酒發現人被帶走，肯定會來追他，她還有趙漸宇那個臭小子，想找到他隻是時間問題。
中年男人緊緊地踩著油門，抽出一絲精力感慨。
笑怡，那孩子的性格果然和你像極了……
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在心裏念過這個名字了，一來是因為心痛，二來是因為愧疚，他總覺得自己愧疚於她，二十五年前他沒有攔住她，以至於親眼看到那場熊熊燃燒的大火，連帶著她的性命，染紅了半邊天際後，隨著風吹走了。
二十五年前的錯，二十五年後絕不會再犯。
他低估了木槿和趙漸宇。
在剛下國道開到荒地後，大叔遠遠地看到木槿孤身一人站在空曠的石子地麵上，她雙手插兜，直直挺挺的站著，臉上沒有太多表情，隻是看著自己的方向。他心裏大歎一聲糟糕，立刻減檔準備掉頭，剛剛減下速度，就感覺自己的車身後被一股重力撞了一下，發動機直接熄火，整個車體隨著慣力滑了一段距離，停了下來。
大叔晃過神來，隻見一輛白色的SUV撞在他的車後，那駕駛座上的人是張有些陌生的男人臉，不是趙漸宇。
木槿幾乎是飛跑過來，江止行隻為逼停，所以撞得不重，但她還是急急忙忙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大叔，又透過車窗看到後麵還活著的雪莉，確認都沒事，才擺出認真談話的神情和他講。
“大叔，那個女人我還有用，你不能那麽做。”
大叔沒想到木槿會算到這裏，早早過來等他，且用這種直接的方式讓他停下來。一股被小徒弟算計到老師傅的複雜情緒從心中湧出，他凶著臉，瞪著木槿，沒有商量的語氣。
“這個人今天必須死！”
“不行！”木槿的手把在駕駛位的車門上，手指用著力氣：“大叔，這個人不能死，起碼她不能就這樣死。”
後麵有SUV擋著，前麵有木槿人肉攔著，大叔行動艱難，和木槿又這樣兩廂僵持，實在不是辦法。他看著麵前的木槿，被她漂亮的臉看的生起氣來，他記得二十五年前也是這樣一張臉，和他如此僵持，一臉無知無畏的表情。
“不行！我就要嫁給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兩張跨越時間的臉重合起來，漸漸地令他有些分不清，但憤怒是一樣的，他簡直要被這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女人氣瘋了！漸漸地理智難以控製，他被氣得直接推開車門站出來，對著木槿的臉狠狠地抽了一記耳光。
響亮的一聲，木槿的臉被打到一邊，整個人都愣住了。
遠處車裏的江止行也是，他看到木槿被那個從麵包車裏出來的中年男人打了，沒有躲閃和反抗，甚至沒有用手去捂著臉，就那樣偏著臉站著，漸漸發紅的臉頰被風揚起的發絲輕輕蓋上，又被輕輕撩開。
“小木……”
畢竟用了幾分力氣，大叔粗喘著氣，漸漸冷靜下來，臉上浮現出愧疚的神情。
“大叔我沒有生氣。”木槿抬起頭，還是剛剛的那副樣子，一副據理力爭的神情，就事論事的爭辯：“我去撞你的車子，你打我是應該的。但我必須攔住你，那裏麵的女人你絕不能就這樣殺了她。”
她是解答我心中疑惑最重要的一條線索
“小木！”中年男人握起拳頭，半響卻沒有說話，隻是用泛起微光的眼睛看著她，片刻後，他用著接近哀求的聲音說：“小木，你相信大叔好嗎？大叔不會害你，大叔、大叔在蚊子街和你生活了這麽多年，做所有的事都是為你好。不要再想別的事情了，等大叔把這裏的事情處理好，就帶你離開這裏，我們去別的地方，大叔會保護你的。”
木槿聽著他的話，隻覺得剛剛被打的那半張臉火辣辣的疼。
“大叔……”
她也說不出話了。
這是她第一次聽大叔這樣說，這也是大叔第一次打她，這位她早就當做親人的長輩，如此堅持執著的攔著她，她不知道他還有什麽不能說的事情瞞著她，也不知道此刻的自己該怎麽辦。
麵包車內的一聲巨響打斷她糾結的思路。
那是金屬撞擊的聲音。
下一秒，麵包車的後車門被拉開，露出一張她還算熟悉的臉。
那是個已經動物化的女人，臉部的周圍長出很多褐黃色的麟，像小顆粒一樣堆在一起。她的一隻手扒著車門上，形狀大的異常，指尖圓腫，也布滿了褐黃色的麟，再往上看，手腕還是女人的手腕，白皙的皮膚上有著紅腫的痕跡，是長期捆綁留下的。
大叔正背朝著那個女怪物，不到半米的距離，木槿幾乎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那女怪物的手掌直接拍在大叔身上，兩個身體運動的極快，還沒看清，大叔就被拽到麵包車車頂上。
木槿徹底看清了雪莉。
這已經完全不是那個雪莉了，她果然是隻壁虎，力氣卻極大，兩隻寬大的手掌直接將大叔壓在車頂上，任由大叔反抗卻於事無補。女人半趴在車頂上，身體前傾，兩條腿半直著，臀部後翹，像是有一條粗壯的尾巴。
不遠處的江止行基本已經看呆了，他還沒反應過來，卻看到車頂上的女怪物回頭看了他一眼，那怪物是半張女人的臉，勾起唇角在笑，眼睛一動不動的看著他，吐出一條粉白色的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