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軟軟糯糯的。
“小哥哥找到一顆沒有死掉的草。”
“這麽厲害?”
爸爸笑著去捉小哥哥的手臂,叫了句幹兒子,一個用力把他扛在肩上,另一隻手去撓他的癢,小哥哥最喜歡和爸爸玩,被逗的哈哈直笑。
雖然爸爸來了,但對於她而言自然還是那顆神奇的植物吸引力更大一點,她沒有去看爸爸和小哥哥胡鬧,而是蹲下身仔細觀察,越看就越覺得奇怪,站起身問爸爸。
“爸爸,明明冬天來了,為什麽這棵草沒有死掉?”
“因為它是爸爸種的。”爸爸單手舉著小哥哥,另外一隻手牽住她,引著她往回家的方向走:“朝生喜歡嗎?長大了和爸爸學,你也可以在冬天種任何你喜歡的東西,讓它們統統死不掉,活得好好的。”
真的嗎?
她很驚奇的問:“好有趣,爸爸這是魔法嗎?可是為什麽要等我長大了才能學?”
“這不是魔法,卻比魔法更神奇有趣。”爸爸摸著她的頭感慨:“這個東西叫‘生物’,如果你想用好它,就要先長大,再學很多很多東西。所以我的小朝生,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呢?”
她的長大沒有用太久時間,在八歲的那個被木惜文接走的下午,她就已經長大了。
一個人真正意義上的長大,並不是單純的時間累積。如果她一直安然的生活在那個爸爸媽媽倍加嗬護的溫室裏,或許到現在也還是一個有點單純的小少女。可惜她沒有,一個八歲的孩子,經曆過生死,如何算不做長大。
可惜長大後的她,已經失去了好好讀書的機會。
木槿當然記得,在她看到那顆在冬天存活的植物後,開始心心念念的鍾情於學習“生物”,一個二年級的小姑娘,字還沒有認全,連什麽是“生物”都不理解,就開始從書櫃裏找出爸爸厚厚的帶有“生物”字樣的書來讀,從家裏讀到教室裏,不認識的字統統要查字典加上拚音。
隻是爸爸的書太厚了,像一塊加厚的磚頭,雖然自己的媽媽和小哥哥的媽媽會準時在校門口接他們,但從教室到校門的那段路,簡直是在提前摧殘她的肩膀。
幸好有小哥哥。
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候給力的幫助她,但小男孩的力量有限,拿著那本厚厚的書走一會兒也會覺得吃力。所以到最後兩個小朋友隻好通力合作,一起抬著那本厚書走。小哥哥自然用的力更多一些,沒幾步額頭上就沁出了薄薄的汗,他無奈的對身邊的小女孩說。
“朝生,下次別拿這本書來學校了好麽?實在是太重了。”
她當然搖頭。
“不行,爸爸那麽聰明都說很難了,我必須在長大之前就好好學習,將來才能和爸爸一樣厲害。”
小哥哥隻是不明白這個“生物”有什麽好的。
“朝生,你為什麽這麽想學‘生物’啊?”
“因為很有趣啊。”她蹦蹦跳跳的回答:“隻要我學的好,就可以在冬天種出喜歡的花兒和草,說不定還能在夏天種出雪花,多厲害!”
是啊,多厲害,多有趣。
但這是我選擇它的理由啊,那不是你的。
所以……
你選擇它的理由是什麽?
木槿看著江止行朦朦朧朧的輪廓,隻覺得心中五味雜陳,她閉上眼睛想,今天的自己可能換了顆水做的玻璃心,落的淚加起來比之前一年的都多。
但此刻的淚水和感動都是理所應當的。
誰讓這個時隔多年後的小哥哥給了她一個那樣的答案。
和趙漸宇約定的時間差不多了,木槿穩了穩自己的情緒,打開藍牙耳機,輕輕敲擊它。
小趙那邊很快給予回複。
在離開前,木槿最後偷偷朝床上似睡非睡的男人看了一眼,這一眼時間很短,刹那間的心卻是無比溫柔,她在心裏默默對他說。
江止行,你也很想知道這一切究竟是怎麽回事兒對嗎?
我盼著你早點找出答案。
女人離開時難免會有一些細微的動靜,在這個深深地夜裏顯得格外明顯。聽到聲音的江止行沒有動,隻是慢慢地去消化她離開後整間屋子的寂寥。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幽黑的眼眸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有神。
*
一個星期後。
蚊子街深秋的清晨,安靜的連蟬鳴都消失了,隻有偶爾路過街道的清風和夾帶而來的隱約雜響。
當然還有別的聲音。
趙漸宇帶著破舊的護目麵具,粗苯的喘著氣。他的右手握著一支小巧的金屬瓶子,平平無奇,像是平日裏阿翔常用的保濕噴霧。在他身後,阿翔戰戰兢兢的抱著一罐小型滅火器,目不轉睛的盯著趙漸宇手裏的瓶子。
木槿和小六在他們幾米遠的地方,打著哈氣皺眉。
“阿翔,看情況不對再用滅火器,要是你趙哥還沒按出火來就被你弄滅了,小心他揍你。”
阿翔苦著張臉,隻是對木槿說。
“老板娘,要不還是讓小六來吧。”
點著名讓他去就是為了鍛煉他,這種糙活,木槿自然舍不得讓小六做的,她笑著讓阿翔聽趙漸宇的話,就拉著小六轉身回屋裏了。
“小六,這些天大家都有別的事兒忙,酒吧的補貨就辛苦你了。”
麵龐清秀的小男人自然點頭說好。
“最近酒吧都正常嗎?那幾個歌手表現怎麽樣?”
小六想了想:“和往常一樣,客人不增不減。”
這樣就可以了,木槿正準備上樓,突然想到些什麽,又退回腳步,若有所思的盯著小六問:“小六,你趙哥做的那個東西,你好奇是用來做什麽的嗎?”
小六頓了頓,抬起頭無比真誠的看著木槿說。
“老板,隻要你需要,我可以好奇,或者不好奇。”
木槿的紅唇勾起一個彎彎的笑。
“好。去忙吧。”
另一邊,趙漸宇正在對喋喋不休的阿翔做最後的心理疏導。
“少廢話。”趙漸宇因為帶著麵具,發出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他的嗓子還是有些疼,總是不自覺地咳嗽兩聲:“要開始了,打起精神給你哥盯好了。”
阿翔動了動喉嚨,蚊子般的“嗯”了一聲。
準備就緒,趙漸宇將那瓶子舉到離自己最遠的位置,對準麵前的目標物,凝神靜氣的按壓了噴頭。
隻聽“呼”的一聲,那小瓶裏噴出一束巨大的火線,射程之遠,直接點燃了趙漸宇麵前兩三米遠的塑料瓶子。阿翔被那火線驚的幾乎要跳起來,手忙腳亂的喊了句“臥槽”對著遠處的火苗一頓亂呲,也不顧著看那火滅了沒有。趙漸宇被滅火器帶出的味道嗆到了,嫌棄的拍著阿翔的肩膀讓他停手。
“好了好了,早就沒火了。”
阿翔深深的喘了一口氣,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
“真沒出息,十幾歲遇到你的時候就怕火,都二十多歲了還改不了。看來這麽幾年你跟著你老板娘什麽都沒學到,就學著怎麽矯情你的那張臉了。”
“哎呦我的宇哥,怕火這毛病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我上哪兒改去。”看著實驗成功了,阿翔嫌棄的把滅火器放到牆角,低著頭來來回回的聞自己的衣服:“我的老天爺,這衣服上的味兒,這哪兒還要得,我得回去洗個澡。”
離開前,阿翔又朝趙漸宇強調。
“宇哥,你剛剛說的都對,唯獨一點錯了。保養護膚這一塊兒老板娘的那點皮毛都是和我學的,這方麵我是她師傅。”
還師傅上了?
趙漸宇做出一個要揍他的姿勢,嚇得阿翔先一溜煙的跑了。
嚇跑了阿翔,趙漸宇看了看手裏的小金屬瓶子,輕輕在耳邊晃了晃,他聽著細微液體的聲音,覺得整顆心滿滿當當的,大戰在即,經過五次試驗,終於成功了。
收了瓶子,他吹著口哨,大搖大擺的上樓去找木槿。
酒吧三樓的監控室裏,大叔正端坐在電子屏幕前靜靜地盯著,木槿則在另一邊翻看著幾天前的視頻記錄,神情格外認真,生怕漏掉什麽重要的細節。
如此的草木皆兵,還要從三天前說起。
木槿安然無恙的從生物研究所回來後,整個人就變得機警沉默起來,除了往常早起練功和晚上招待客人,其餘的時間精力都放到了四周的安全監控和有針對性的攻防上。
她把內心的想法說給趙漸宇和大叔聽。
“你們想那個男人,他的綠眼睛和長長的牙,還有靈敏的肢體動作,像不像大型的貓科動物。還有雪莉,能在危機的時候把自己的手腕弄斷,然後再長出新的,如果把這種表現按在動物身上,像不像壁虎或者蚯蚓?”
趙漸宇聽著皺眉。
“小木你到底想說什麽?”
木槿的神情是猶豫的,但語氣卻非常肯定。
“我想說,那些怪物的身上有共同點,他們都有明顯的動物特征。”
“所以呢?”
“所以……如果正麵打不過他們,我們為什麽不就這些特征做一些有針對性的攻擊呢?”
“有針對性的攻擊?比如?”
“比如……”木槿靠坐在桌子上,熟練的從煙盒裏抽出一支煙點燃:“你想想,動物都怕什麽?”
動物都怕什麽?耗子怕貓,貓怕狗,這樣的關係太多了。
趙漸宇沒有想到答案。
一旁沉默無言的大叔輕輕說。
“火。”
木槿的眼眸亮了亮。
沒錯,自古以來動物都怕火,所以在遠古時期才會有古人用火光去嚇退攻擊他們的野獸。試想到現在,那些怪物身上既然都表現出了明顯的動物特征,就應該比尋常的人類更加怕火一些。
於是,趙漸宇開始連夜趕工,設計並製作了若幹個小型的便於攜帶的噴火器。而另一邊,木槿則加強對蚊子街四周的監控。
皇天不負苦心人。
某一個黑夜,她終於在靠近肆酒的胡同一側發現了雪莉的身影。
雪莉換了一個完全另類的裝扮,剪了短發,還染了顏色,穿衣風格也變得中性起來,完全沒有之前妖嬈的樣子。但這樣的變裝依舊沒有逃過木槿的眼睛。在那個僅有一盞路燈的小巷子裏,雪莉帶著帽子,抽著煙,慢吞吞的沿著牆根走過,她的外型可以變,但常年養成的肢體習慣是很難掩飾住的。她走路的姿勢太明顯,幾乎一眼就讓木槿認了出來。
木槿看著視頻裏那個假小子裝扮的女人,有些許緊張,但更多的卻是終於等到你的欣慰。在這方麵,木槿早就有了徹底的覺悟,那個女人和她背後那股神秘的力量是不會放過她的,與其這樣,不如交鋒。
隻是令木槿有些坐立不安的是,雪莉連續三天在肆酒附近觀察她,卻遲遲沒有什麽更進一步的動作。這樣的行為與之前的傑森有些類似,每當木槿隔著電子屏幕觀察雪莉時,心裏總會冷笑著想。
還不出手,你再在等什麽?
當然,此刻風雨欲來的寧靜也是木槿想求都求不來的,她樂得能在夾縫的時間裏去研究那棟已經廢棄的荒樓。據大叔的回憶,那間四樓的屋子內基本空了,有些支離破碎的物件殘留在角落裏,慘不忍睹的樣子,即使時隔多年依舊可以聞到一股濃濃的燒焦味。但除此之外,那裏並沒有特殊之處,不過是間燒焦後廢棄很久的屋子。
可是在木槿的下意識裏,她非常確定,那棟樓裏一定有古怪。否則看到的黑影和雪莉要怎麽解釋?以及雪莉伏擊他們的行為,這隻能說明那個女人早就知曉她和大叔在荒樓裏的行蹤和位置了。
可是,那棟樓的古怪在哪裏?
難道是他們未曾上去的五樓麽?
猜測在五樓,自然是有一定根據的。木槿和大叔不早不晚偏偏在四樓遇到雪莉,一番交手,剛好打斷他們從四樓排查後繼續上五樓的動作。
所以,在五樓的某間屋子裏,藏著什麽樣的秘密呢?
木槿通過電子屏幕,貓兒一樣的盯著那棟荒樓,麵無表情的思考著。在她手旁,放著一張阿翔的全身照片。
“小木,還琢磨呢?”是趙漸宇,來換班她下樓吃飯,他看到桌上的阿翔照片,奇怪的問:“你拿阿翔的照片做什麽?”
木槿沒回答,活動了活動僵硬的脖子,隻是問:“大叔呢?”
“樓下練功。”趙漸宇擺擺頭表示,同時煞有其事的盯著木槿:“小木,你不會又在動什麽歪腦筋吧?”
木槿回頭看他,挑挑眉大方承認:“差不多吧。”
木槿的神情是輕鬆的,但眼眸裏有她獨有的決心。趙漸宇知道最近酒吧被那個女怪物盯上了,隻是勸木槿別輕舉妄動。
“我有分寸。”
木槿撕開煙盒,咬出支煙叼著。
趙漸宇感覺木槿似乎真的要有動作了,頭疼的問。
“喂,你又想做什麽?”
抽著煙的女人靜靜地說。
“小趙,我想再去那棟樓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