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緊緊地盯著雪莉的左手,不敢相信的喃喃:“你的手……”
“我的手?”
雪莉挑起眉,故意在木槿麵前將手抬起,纖細的手指靈活的圈起張開,炫耀式的告訴她這是長在自己身體上的真手。
木槿幾乎看呆了,她分明親眼在小趙的床上看過那隻殘手,血肉模糊的斷口,鮮血簌簌的流,指尖還在微微顫抖。
雪莉沒有給她太多驚訝的時間。
她出手很猛,動作幹脆,直麵朝木槿撲來。
木槿後退兩步躲開那記直拳,飛起一腳踏在身後的牆壁上,借力打力的朝雪莉翻過去,她的身形極快,像燕子似得落在雪莉身後。
大叔!
木槿並不戀戰,她急忙要去房間查看,大叔還在裏麵!
但這個混血女人顯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兩步追上,又是一番近身拳腳。木槿皺著眉借力打力的應對著,心裏卻越發急躁,在這裏遇到雪莉她並不驚奇,甚至感覺遇到了才算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但她看到的那個男人,他是誰?他在哪兒?大叔又怎麽樣了?
如此糾纏下去不是辦法!
木槿正咬著牙關思考策略,忽地聽到身後清晰的動靜。
是大叔!
“小木!鎖腿!”
大叔的聲音渾厚有力,聽得木槿一個激靈,她連忙側身去絆雪莉的小腿,同時矮下身為大叔空出位置。在她身後,大叔麵露凶色,兩步躍起,手中的鐵鏈直抽雪莉麵堂。
被鉗製的雪莉連忙後仰身體,躲開抽來的鐵鏈,上三路的聚精會神卻給了木槿拌腿的好機會,足下為根,釜底抽薪,木槿用盡全力攻擊雪莉小腿要害,引得她後翻摔倒,想要側身反抗,卻被麵前的鐵鏈飛快地鎖住喉嚨。
大叔將雪莉像破娃娃似得從地上拽起來,拖了兩步鉗製在自己胸前,大手狠狠拉起她的右臂,拽向一個常人難以到達的角度。
隻聽到骨頭分家的聲音,被鐵鏈鎖喉的女人一聲慘叫,頓時臉色變得慘白。
木槿看準時機上前幫忙,同大叔聯手卸下了雪莉的另一邊胳膊。
這個女人被他們徹底控製了,但除了麵色難看,竟然沒有太多情緒,好像對自己的安危並不擔心。木槿麵色凝重的盯著她,抬起她被卸的左臂,仔細檢查她的左手。
若非如此這般的親眼所見,木槿絕不相信世上還有這種事情。
怪物!
她仔細打量著這個女人,覺得整個心髒都要跳出來了。
與她相比,大叔則淡定的多,他目光陰暗的收緊手中的鐵鏈,語氣急速的吩咐木槿:“小木!我們快走!”
木槿的眼睛盯著大叔手,心中一緊,口中卻明知故意地問。
“……那她呢?”
“殺了!”
果然如此,木槿雖然料到了大叔的打算,還是心有不忍的頓了頓。雖然這個女人靠近她是不懷好意,甚至牽扯頗多,卻也不至於此時此刻便殺人滅口。
“大、大叔。”木槿猶豫的盯著麵前臉色發白的女人,不確定的問:“……真的要殺了她?”
大叔語氣堅決。
“她是個怪物!你在猶豫什麽?!”
被鉗製的雪莉像中邪似得牢牢盯著木槿,漂亮的雙眸在虛弱的麵龐上顯得妖媚動人,木槿對視著那雙眸子,想起了在車禍現場看到的幽綠色眼睛,她的心底漾起一絲動容,雪莉於她而言,是個大麻煩沒錯,但並不是山窮水盡,他們真的要殺了她麽?
但大叔沒有給她太多糾結的時間,直接幹脆利索的收緊鐵鏈,喉嚨被卡緊,雪莉下意識的高抬著脖子,表情痛苦猙獰,她的眼睛還是不肯放過木槿,唇角咧出一個慘淡的笑,咬著牙吐出幾個字。
“她、她也是個、是個怪物……”
木槿皺眉。
她在說什麽?
就在此時,木槿依稀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似乎從地麵飄來,詭異的像妖魔鬼怪伸出的觸手。麵前的大叔似乎也有察覺,卻是頓時臉色一驚,揪著鐵鏈用力一勒,將雪莉麵朝下扔到一旁。
“小木快走!”
木槿心底一慌,身體不自覺的在原地打了個擺子,手腳刹那間開始發軟,她心下知道出事兒了,連忙協同大叔下樓。
大叔扯著她朝反方向走,走進一間空曠的屋子。
窗子早就沒有了,有夜風從窗洞裏泄進來。
大叔將木槿的頭按向窗外,這裏的空氣相對清晰,木槿大口大口的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
“從這兒下去。”
木槿點頭,用力咬著自己的下唇,頓時間隻覺得一股生腥充滿口腔,多少換得頭頂一絲清明。她就著大叔的手臂為支點,身法速度的順到三樓。
剛一落地,大叔也順著跳了下來,隻是腳跟不穩,直接摔在地上。
木槿連忙把大叔扶起來,兩人順著窗子再向下跳。落入二層,木槿的腦袋又迎來新一輪天翻地覆的暈眩,簡直看到的東西都是雙影的,她就著下唇的傷口又是狠狠一咬,些許血絲直接順著唇邊流出。
有些時候,疼痛對人有好處。
木槿深吸了兩口氣,感覺身體又恢複了一些力氣。大叔扶在窗口,額角沁著汗,咬著牙讓木槿先走,木槿點頭,剛把身體探出去,突然聽到大叔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雪莉。
洪亮有力,絲毫沒有剛剛虛弱的樣子。
“哈哈,在這裏!”
木槿瞪大眼眶,要拉著大叔一起跳,卻被大叔先一步推出窗外。
“快走!!”
木槿還來不及做出動作,整個人就被大叔從二樓推到地上,她下意識的抱著頭,翻滾到一處黑暗的角落。
大叔!
她不能放大叔一個人!
剛要動作,耳機裏突然傳來趙漸宇的敲擊聲。
一長兩短。
那是叫她撤退的意思。
木槿咬著牙低吼。
“不行!大叔……”
耳機裏又傳來敲擊聲。
一長兩短,兩短一長。
動靜很大,聽得出耳機那端的人用了大力氣。
撤退!警察!
木槿凝神,猶豫一刹,還是不得不妥協於當下的現實。她不能扔下大叔,卻也清楚自己目前的狀態根本是個累贅。拚命可以,代價卻著實有些大,小趙在外麵幫忙報警,雖然冒險,但不乏是保全大叔的一種有效手段。木槿深深地喘了兩口氣,無奈的同趙漸宇交代。
“小趙,我的身體……可能翻不過那麽高的牆了……”
藍牙耳機那邊傳來幾聲輕輕地喘氣,敲出幾個音。
逞強。
隨後是另一段指令。
主樓,躲。
木槿閉了閉眼,勾起一個嘴角。
看來是天無絕人之路。
趙漸宇竟然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侵入了研究所主樓的網絡係統。
此時已是淩晨四點,天色沒有之前那樣黑壓壓的,木槿用盡最後一點力氣在院子裏快速移動,停靠在研究所主樓的一處角門前,此時嘴唇上的傷口疼痛已經完全刺激不到她的神經了,隻能靠在一旁的牆上大口大口喘氣。
是很高端的電子門,入口處需要有指紋識別,木槿的頭昏的厲害,幸好在她昏倒之前,電子門發出“嘀”的一聲,緩緩自己彈開。
“可以啊。”
木槿虛弱的笑笑,用最後的力氣把身體直接倒進去。
身後的電子門停頓了三秒,又自行緩緩關上。
院子裏突然傳來急促而嘈雜的腳步聲,兩個研究所的保安拿著強光手電,神情嚴重的朝荒樓的方向跑去。
兩人停留在荒樓外,拿著手電四處查看,並沒有發現異常。
年長一些保安手中的對講器傳出聲音。
“總部要求匯報,情況怎樣?”
保安拿起對講器回複:“報告,並未發現異常。”
*
大叔昏昏沉沉的,感覺有人架著自己的身體緩緩走著,他用手臂感受,這個托著自己走的人勁瘦有力,似乎是個年輕男人。
就著一些光線,他看到一抹純黑色的衣角。
“是你……”
他緩緩開口,肢體順從了許多,臉上的神情緩和了三分,動了動喉結,複而閉上眼睛。
年輕男人沒有說話,隻是扶著他繼續走,直到行至一處小門前,男人緩緩打開門,一道刺眼的自然光紮的大叔皺緊了眉頭。
年輕男人將他小心翼翼的扶出來,送到一輛轎車的副駕。
大叔的身體還是軟的厲害,他抬起一邊的手臂斜搭在額頭上,大口大口的粗喘著氣。男人坐上駕駛座,發動汽車。
“你們放過她吧……”大叔的眼睛還是閉著的,他整個人還是太虛弱,但語氣卻非常堅決:“這些年我一直跟著她,她什麽都不知道,她是健康的。”
男人沉默了片刻沒接話,過了很久才說。
“她的情況,要由組織來判定。”
*
又是一整晚的生物實驗。
江止行神情嚴肅的翻看著實驗數據,接受著自己所帶的研究團隊又花費了三十多個小時排除了大數據庫裏的一個錯誤選項的事實。
同組的研究員看到他沒有什麽好臉色,忍不住出言安慰。
“小江博士別著急,或許下一個就讓我們蒙對了呢。”
江止行回頭,對同事的安慰回以微笑。
但在他心中,情況並不樂觀。通過上次在醫院參與的前期實驗和殘留的數據,總會引申出一些猜想的方向。石原教授和江文博親自把關,把實驗的重點定在生物DNA的排序研究上。石原教授認為出現異性生物的原因可能與變體藥物有關,通過藥物的侵蝕致使生物體變化,同時強勢影響DNA發生改變,產生生物體變異。隻是這樣的設想涉及基因序列,是不敢想象的龐大數據,在沒有資料的情況下隻能截取性的實驗。雖然有理性分析和經驗把控,但難免大海撈針。用江止行的話說,這簡直就是在拿人品碰運氣。
然而有運氣去碰,總好過有心無力。
坐電梯昏昏沉沉下到五樓,江止行活動著堅硬的脖子,一臉頹廢的朝休息室走。他需要休息,再這樣下去,精神還沒有被毀滅,身體先過勞罷*工了。
他的休息室在501,是沿著走廊最裏麵的屋子,與其相鄰的屋子都是基礎實驗室。501麵積不大,有兩個小房間,原本是江文博留來做儲藏室的,後因他常常夜宿研究所,就改做了休息室,裏屋是床,外屋放著書桌。等到江文博做了研究所所長,辦公室搬到11樓,501的小休息室就一直閑置著,直到江止行回國,才重新開始使用。
雖然是清晨,基礎實驗室卻已經零零星星的有不少研究員開始工作了。江止行沿著走廊窗子慢慢走著,突然聽到走廊前麵有一些吵雜的聲音。
似乎有幾個人在手忙腳亂的搬東西,有一個女孩子的背影好像是江可馨。
“可馨?”
江止行看到自家妹妹正抱著好幾本深藍色的文件夾,艱難的移動著,他幾步趕過去,接過妹妹懷裏的東西。
“哥?!”江可馨上下打量江止行,看著他發黑的眼眶和布滿血絲的眼睛,猜到估計哥哥昨夜又在11樓的實驗室熬夜了。她連忙搶回江止行手裏的文件:“我來就好,你快去睡覺吧!”
江止行皺眉,看了看亂成一團的實驗室門外,問:“怎麽了?”
“沒事兒的,文件櫃倒了,資料撒一地,我剛來就這樣了,喊他們幫忙收拾一下。”
“文件櫃?”江止行的太陽穴跳了跳:“怎麽可能?是失竊嗎?”
江可馨搖頭:“我一開始也嚇了一跳,但看了看什麽都沒少。那文件櫃裏都是記錄培養皿資料的,也不是很重要的東西,櫃子倒是有些舊了,但也不應該無緣無故就倒了呀。”
說著,她把江止行往走廊裏麵推。
“哥你別管了,你快去睡覺,我們來弄就好。”
江止行確實累的厲害,饒是如此,他還是囑咐江可馨請保安調一下監控。江可馨點頭說好,笑眯眯的讓他快走。
打了個哈欠,江止行推開休息室的門。
他確實想爬到床上好好睡一覺,但多年的生活習慣迫使他拖著疲憊的身體堅持去衛生間洗漱了一番。
要說他這個小休息室最奢侈的地方,就是衛生間的麵積,幾乎趕上客廳的一半了。江止行長期在國外生活,對浴缸的需求甚重,江文博自知兒子的生活愛好,就自掏腰包給他弄來一個浴缸。
但此時泡澡簡直有送命的趨勢,江止行著實害怕自己泡到一半睡著然後滑進去。
所以他選擇簡單的刷牙洗臉。
江止行覺得自己可能太累了,在他對著鏡子刷牙的時候,透過鏡子好像看到浴缸的邊緣露出一塊黑色的衣角。他擠了擠眼睛,在心裏笑可能出現幻覺了。但睜開眼睛又看向那個地方,他突然確定那裏確實有可疑的東西。
江止行打了個激靈,整個人突然精神起來。他的左手沒有放慢刷牙的頻率,身體卻在緩慢的朝著浴缸移動。
不可思議!
他竟然看到了木槿!
這個女人正大大方方地躺在他的浴缸裏!
她似乎睡著了,纖細的身體蜷縮在他的浴缸裏,麵龐朝上,發絲貼著臉頰,下唇微張,唇角有些許血跡,顯得非常虛弱。黑色運動外套被脫掉了,隨意的丟在一邊,裏麵的黑色吊帶背心露出來,胸腔的肋骨依稀可見,再往上便是起伏的曲線,她的皮肉白的嚇人,附著在上麵的卷草紋身和隱隱約約的傷痕則更顯得恐怖。
江止行愣在原地,瞪著木槿,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想。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果然是個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