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哈哈哈……”
阿翔反應極快,向前跨出兩步摟住小六的手臂,不著痕跡的把他往屋子裏帶:“你聽錯了,不是‘瞞著’,是‘挽著’!老板娘說吵醒你怎麽辦,我就說我會挽著你去睡覺……”
小六撓著頭嘀咕:“我睡覺幹嘛要你挽著?”
阿翔“嘖”了一聲:“怎麽還嫌棄呢?我這麽如花似玉,挽著你你還不樂意?”
說著,他扭著臀部同小六一起走回屋子裏,回頭關門時,還對著木槿做了個拋媚眼的動作。
木槿勾起一個嘴角,偏頭沒理他。
空蕩蕩的走廊又恢複平靜,大叔還立在牆角,整個身體都浸在牆壁裏,像是消失了一般。木槿抬了抬肩膀,勸大叔先回去休息。大叔起先不肯,要木槿先回去,木槿搖頭,說回去也睡不著。僵持了一會兒,大叔在黑暗裏點了點頭,轉身前,他默默地再次提醒木槿。
“小木,這個人……不能久留。”
木槿點頭,說她知道。
大叔歎氣,沿著牆壁走到黑暗的深處。木槿聽到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細微的動靜在這個靜謐的夜被無限放大,之後又是一聲,便是永久的平靜了。
木槿也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摸索著全身想找出支煙抽,可惜這身運動服是她特意為今晚準備的,當時並沒有閑情逸致把煙盒也放進口袋。木槿無奈的放棄,背靠在欄杆上微微抬著頭,此時此刻,她突然感覺自己累極了,身體各處的肌肉*縫隙裏都充斥著揮之不去的酸意。
這些天她都做了什麽?
木槿閉上眼睛,分辨著深夜裏難能寶貴的動靜,她需要這樣淳樸的夜晚讓自己平靜下來。
房間裏的男人是個狠角色,第一句話就問到了關鍵的點,隻是他為什麽可以這麽敏感的覺察到?是他經驗豐富,還是有別的什麽?
木槿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
她慢慢踱步,停在一處靠近衛生間的地方,靜心去聽,那門內沒有任何聲音。木槿靠著牆壁曲腿坐在地上,後腦勺也支在牆壁上。
她靜坐了片刻,輕輕合上眼睛。
因為季節的緣故,天總是亮的格外早。木槿就那樣合著眼睛,感受著清晨的陽光慢慢覆蓋到自己身上,此時正是一年中最熱的時候,鳥兒早就耐不住的嘰喳起來,木槿靜坐著,感覺著後脖頸的汗珠一串一串的落進衣服裏。
“小木……”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木槿一跳,她猛地回頭。
是大叔。
大叔還同往常一樣,沉靜著一張臉,不修邊幅的頭發和長胡子,寬寬鬆鬆的練功服。隻是他的眼神變了,不似以往那般冷漠,看木槿的眸子裏有詢問式的關心。
木槿對上大叔的眼神,愣了愣,隨即露出一個笑,幹脆利落的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拍著褲子上的浮土,一邊有意無意的解釋。
“我就是站累了。”
大叔看著她頓了頓,點頭輕聲囑咐。
“回去睡會兒吧。”
木槿累的厲害,卻知道自己是睡不著的,但她不想讓大叔擔心,還是順從的點點頭。
回去洗個澡也好,她感覺自己的皮膚都要和衣服黏在一起了。
徹底泡進浴缸裏,木槿才覺的全身的酸痛勁緩解了一點,在水下輕輕撫摸著自己的小腿肚子,她發覺在腳腕上出現一連串的小疙瘩,抬起脖子仔細看,紅紅的,還有些癢,估計是昨晚坐在走廊被蚊子咬的。
之前神經繃得太緊,她也沒發覺,此刻看到了,反倒覺得腳腕上癢得厲害。木槿煩躁的用指腹摩挲著那些小疙瘩,歎了口氣,整個人都縮到水裏。
又在水裏泡了一會兒,突然聽到敲門的動靜。木槿皺眉,又怕樓上出事,還是從浴缸裏爬出來。裹上大浴巾出去開門,看到趙漸宇正拿著豆漿包子站在門口。
木槿側身讓他進來,小聲嘀咕。
“真奇怪,怎麽我一洗澡你就來。”
趙漸宇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大大咧咧的倒在木槿的沙發裏,他不屑的打量木槿,從塑料袋裏翻出一隻包子塞進嘴裏。
“別自戀,你趙哥後宮佳麗三千,對有女性特征的男人沒興趣。”
木槿撇嘴,返回臥室換衣服。
香醇的豆漿是木槿的最愛,她心滿意足的把溫熱的液體咽進肚子裏,發出滿意的哼聲,像一隻黏成一團的貓一點一點的伸展自己的身體。趙漸宇在一旁看的好笑,同時心裏還惦記著正事。
“那人被你們鎖在三樓廁所了?之後打算怎麽辦?”
肆酒的監視器從趙漸宇那邊也是可以查看的,昨晚之後發生了什麽他當然知道。聽完趙漸宇的話,木槿倒是想到了什麽事兒,搶先一步問他。
“昨晚大叔突然出現在新建路胡同,是你告訴的?”
“廢話。”趙漸宇後仰脖子搭在沙發靠背上,左右搖動的時候發出清脆的響聲:“一會兒去我那兒給你看視頻,那男人飛簷走壁的架勢都快趕上電影了,不把大叔叫去,就你那點三腳貓的功夫,最後誰算計誰就不一定了。”
“沒興趣。”木槿幾口把杯子裏的豆漿喝完,站起來一邊伸懶腰一邊往臥室走:“我太累了,要先睡一覺。”
“哎!”
趙漸宇像是還沒有聊完,不滿的看著木槿的背影,他叫了木槿兩聲,可是木槿都不理他,趙漸宇無奈,站起來也跟著進了臥室。
臥室裏還拉著窗簾,昏暗的有些低迷,但此處的木槿又變成了精明的樣子,她半眯著眼睛盯著趙漸宇,輕聲問:“你想和我說什麽?”
趙漸宇挑挑眉,坐在他常坐的大轉椅上,修長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擊著桌麵,大長腿支著地麵讓座椅左右搖擺著。
“小木,你有沒有覺得你的文大叔對這個黑衣男人很上心?”
木槿微微皺眉,問的直白。
“什麽意思?”
趙漸宇靠著椅背笑:“就是字麵意思。”
木槿眉頭壓緊:“到底什麽意思?”
趙漸宇停下敲擊桌麵的手指,前傾身體,很認真的對木槿說。
“昨晚我刪除那些錄著你們動手綁人視頻的時候,順手改動了一下數據記錄。猜猜我發現了什麽?大半個月以前,新建路那片胡同附近所有的攝像頭竟然都有從肆酒這裏的查看記錄。還有這幾天,肆酒附近街上的攝像頭裏也都留下了肆酒的查看記錄。而且次數頻繁,時間吻合。”
說完,趙漸宇又加了一句調侃木槿。
“小木,看來前幾天守著顯示器熬夜的不止咱們兩個啊。”
趙漸宇說的事情是木槿始料未及的,肆酒所有的視頻線路都搭在三樓,最方便查看那些東西的就是大叔,要是按照趙漸宇的分析,這些天大叔一直都知道他們遇上什麽麻煩了,也一直都知道他們要做什麽。
可是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對啊?
趙漸宇似乎看出了木槿的心思,點著頭肯定她心中的想法。
“我知道你對這個都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大叔有很滑稽的信任感,所以我也隻是簡簡單單的表示,我覺得他這次的反應很奇怪。既然已經發現了問題,為什麽一直不主動告訴你呢?”
木槿抿抿嘴,死鴨子嘴硬。
“也算不上很奇怪吧?或許大叔是怕我知道以後負擔太重,或者……”
“嘖嘖嘖,怕你負擔太重?這種借口你也能說出來?”趙漸宇不屑的拆穿她:“那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善茬,你可別不承認,你那大叔早就知道了,就是一直在裝糊塗!”
“行了行了,你那天發現了不也等到打烊才告訴我嗎?將心比心一點,大叔比你老練成熟,所以更沉得住氣。”
看著木槿護著大叔的樣子,趙漸宇心知說不過去,隻得歎氣搖頭。
“算了算了,你這顆茅坑裏的石頭,我說不過你,你就這麽護著你的大叔吧。”
木槿哼了一聲,不接話。
趙漸宇離開後,木槿仰躺在床上,合著眼睛回想。
趙漸宇一直很疑惑她為什麽如此維護大叔。因為在他眼裏,大叔不過是一個木槿在夜市練攤時收留的無業遊民。
其實,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
那時候木槿才七八歲的樣子,剛剛和樊正梅生活在一起,做什麽都本著一股自己的倔勁。樊正梅年輕的時候脾氣急躁,動不動就對她又喊又罵的,木槿嘴硬不服軟,有時候甚至和樊正梅頂著幹。樊正梅被逼到氣頭上,就追著木槿一陣打,一個跑一個追,母女兩個總是能弄出大動靜,遇著熱鬧的時候能驚動整條蚊子街。
她們那時候的生活很艱辛。
因為沒有錢。
樊正梅還是個沒有結婚的,無緣無故身旁多出來個都高過腰的孩子,追著屁股後麵喊她媽媽,難免被人指指點點。
樊正梅沒念過幾天書,憑借著幾分姿色糊口過日子,從事的職業是最最低賤且令人不齒的。往家裏鑽的男人不少,各個色眯眯的,木槿遇著過很多次,每當那些時候,她就跑的遠遠的,不聽也不看。
木槿不止一次的聽大人們說過,說自己是樊正梅以前偷偷在外麵和野男人生的,現在男人嫌棄養女孩費錢才又推給她。又說樊正梅以前就結過婚了,自己就是她和前夫生的孩子,估摸著是前夫再婚,才把拖油瓶丟出來。還有人說,自己是樊正梅偷回來的孩子,做她那種職業的女人不好結婚,幹脆自己給自己安排個孩子,女承母業,還有個養老的依托。
木槿記得當時隻要在街上遇著玩耍的小孩,他們都會排成一排用清脆的嗓子指著自己唱兒歌。
“小妓*女,小妓*女,小妓*女再生小小妓*女……”
木槿起初隻會可憐兮兮的哭,喃喃的告訴他們自己不是,可是她越哭,那些孩子就喊得越起勁,有幾個年紀大的還敢上手推她,往她身上和臉上吐口水。
木槿不敢還手,也不敢反抗,她以前從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所以隻會哆嗦著趴在地上發抖,頭發被弄亂了,整張臉都被遮在陰影裏。
她還在不停的流眼淚,口中呢喃著。
“我不是……我不是……”
那時候木槿唯一的依靠就是樊正梅,樊正梅救過她很多次,雖然每次都是先打跑那些小孩,再來打她,揪住屁股狠狠地踹,一邊踹一邊罵她沒出息。
“你就不會還手嗎?!就會哭!沒出息!”
樊正梅也有溫柔的時候,很多夏天的夜裏,木槿都害怕的睡不著覺,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樊正梅知道緣故,就把她摟在懷裏哄著,哼著曲子給她聽。
都是些“我愛你,你愛我”的內容,木槿聽不太懂,也不愛聽,她嘟囔著說想聽三字經,可是樊正梅不會背,木槿妥協,側躺著身體決定和樊正梅說說話。
木槿曾經問過樊正梅,要不要換個稱呼喊她?
姐姐,或者小姨……
雖然聽起來,都像是未婚女子同自己孩子的掩耳盜鈴。
因為畢竟她還沒有結婚,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個孩子喊她媽媽,如果有一天遇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人,如果有一天遇到一份真心誠意的歸宿,該怎麽辦?
樊正梅不許,趾高氣昂的吩咐她。
“喊什麽小姨?!更不許喊姐姐,木惜文是我姐姐,你又喊我姐姐,亂了輩分。你吃我的喝我的,不喊媽媽喊什麽?!就喊媽媽!”
木槿點頭答應,把臉埋在樊正梅的懷裏撒嬌。她其實不喜歡和樊正梅這麽親昵,因為樊正梅的身上無時無刻都飄著一股刺鼻的香水味,能熏死蚊子,比六神還要嚇人。但是時間長了,木槿發覺自己已經習慣了她身上的味道,她依舊不喜歡,卻慶幸能有一個這樣的懷抱得以依靠。
這個沒有結婚的女人,可以舍棄自己的名聲,隻為了讓她還有一個媽媽。
可惜,樊正梅願意做她的媽媽,卻做不到一個好媽媽。
她始終不許木槿去上學。
連最破最破的工廠子弟小學都不許。
樊正梅在這個問題上正色告訴過木槿。
“你的吃喝我都養著,用不著你上學,上學有什麽用,不如早早學著幫我洗兩件衣服。”
木槿扯著脖子和她喊:“我就要去上學!我必須去上學!小朋友都是要上學的,你這是犯法的!要被警察抓起來!”
樊正梅生了氣,拉過木槿就脫褲子,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打。木槿扯開嗓子哭,推著樊正梅反抗,嘴上還硬氣著,喊著她就是要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