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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戲劇上演的那天,大約是多數課程已經結束,校園內的劇院裏坐滿了人。我們在幕布後麵奔忙著,布置背景、道具。演員們的服裝與妝麵已經準備就緒,小花鳥帶來客串的一幫樂隊在前邊即興演奏。我隻覺得暑氣和燈光悶得我滿頭是汗。等到音樂漸消,解說者的聲音響起,紅幕向兩邊滑開,我才真正地鬆了口氣,在後台一側坐了下來。


  兩天前奧德他們的戲劇很精彩,他本人在裏麵扮演的是一個舊時代的魔法師。直到那時我才領悟到,他為何在談起他的角色時往往諱莫如深——劇中的他扮相沿襲過去魔法士的習俗,在他以往一絲不苟、袒露前額的發型基礎上進行突破,大膽附上一頂黑色假發,長度直垂膝彎。


  我樂不可支地回想他長達兩次小聲對我抱怨“太荒謬了”的場景,忽然很好奇此時台上蘭朵的心情。她現在應該頂著一個圓髻,將臉上兩道化妝師精心做出的法令紋對準小花鳥——她演的是鄉紳太太。


  一幕又一幕緩慢交替著,幕布開合時的喝彩起起伏伏。我感到觀眾的情緒越發高漲,心頭激動與緊張混雜的情緒也隨之變得越來越重。我半途溜下去透氣幾次,問流動人員要了幾口沒什麽味道的檸檬水,灌進嗓子後再返回去。我隱約記得卡拉揚坐在第一排中央,離我是遠的。


  這樣反複幾次,有人拍拍我的肩,身上還帶著舞台燈光的熱氣:“快該你了,哥們兒。”


  這已經是最後一幕。我去更衣室換了吊帶短褲和襯衫,有人把一隻盛滿花瓣的提籃遞給我。演員們的台詞在舞台這端聽得尤為清晰,法蘭西斯科應當已經在石橋上吻了明奈利的手;觀眾席裏響起了很長的“喔——”的一聲。我倒數三秒,跌跌撞撞地從另一頭走上長石橋去。


  我的角色是一個匆匆路過的小僮仆。在班裏人發覺我的角色唯有“不說話的某服務生”“全程盤坐的某馬戲團員”以及“沉默的屍體”之後,他們便告誡我決不準自行偷懶,繼而一致把我塞進這個最後的空角色裏。我當時就身高不符的問題上發表抗議,沒想到他們竟煞有介事地要集資我一雙平底皮鞋。


  我向前奔了過去,左腳絆到右腳,整個人撲倒在小半張石橋上。花籃在橋上打了好幾個滾,裏麵的花瓣全都朝著兩人的方向潑灑過去,混著悄聲念出的風拂咒的咒語,將兩人的頭發衣服沾了個遍。


  “抱歉,抱歉,”我立刻爬了起來,步伐慌張地跑過去,“太抱歉了,我簡直把什麽都弄得一團糟……”


  “沒關係,朋友。”尤金站起身拂弄頭發。他目光還停在愛爾瑪身上,滿溢柔情的嘴角悄悄翹了起來,“你起碼沒有打攪到我的心情。我碰巧還沉浸在幸福當中。”


  愛爾瑪溫柔地望著他。我一邊蹲在橋上撿花瓣,一邊囁嚅地道著謝,對他們說了些吉利話。


  我最後向石橋另一邊退場的時候,從舞台側麵不斷飛出的花瓣也順著風撲了我滿臉,石橋下都是這些燦爛而柔軟的東西。尤金與愛爾瑪擁抱起來——是愛爾瑪先伸出的手。


  我回過身去,對他們高聲喊道:“神會祝福你們的愛情!”


  金發青年抬起貼在愛人背後的手掌,麵對著我小幅度揮動兩下。


  “哪一個?” 他大聲問道,露齒而笑。


  “每一個。”我說。


  紅幕在音樂和歡呼聲中被拉上了,然後又被拉開,所有演員聚到台前謝幕。觀眾起身鼓著掌,有不少向下湧來,喧喧嚷嚷地圍攏在主演身邊。明奈利似乎沒有告知一聲就早早離場了,小花鳥仿佛有點想追過去,但介於劇院裏熱鬧的情況,隻好無奈地候在原地與人攀談。


  舞台被擠得水泄不通。我忽然發覺卡拉揚不知什麽時候也跳了上來,正在不遠處微笑。


  “卡拉揚,”我不斷用雙手撥開人群,擠過過一個又一個人交疊的肩膀,“明天下午五點我找你有事,你有空嗎?”


  我在這樣的喧鬧裏幾乎聽不見自己喊出的聲音,但他似乎聽懂了。


  “什麽事?”他放慢了速度說。


  “秘密。”我用口型說。


  他幹脆地應了下來,“好,在哪裏見?”


  “就在這裏。”我本來想指地下,又想他在人潮裏看不到,便舉著手朝頂棚一指。


  我這時還沒有徹底地擠到他身邊,肩膀就從後被另一個人扳住了。我猝不及防地擰轉過頭,發現竟是柯爾曼。他臉色蒼白,我能看清他額頭上的細汗。


  “維森特,請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他視線向四周掃了一掃,放低了聲音說,“我——需要你陪我走上一趟。”


  柯爾曼領著我擠出劇院外,我們就這麽一路出了學院。有兩隻高大的黑色飛翅馬等在大門口,後麵拖著一架雕飾精致的馬車。我和他都沉默不語地坐上了去,看著馬蹄逐漸落在虛空之中,車頂破開雲朵。


  “我能知道我們的目的地嗎?” 我對他說。他的表情令我興不起開玩笑的欲`望。


  “都城的王殿。”他望著窗外,“托斯卡亞.金快要死了。”


  我愕然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你是說國王陛下?”


  “我以為你早就猜到我是誰。”柯爾曼說。


  “我知道。”我感覺嗓子裏幹巴巴的,“但我以為有關國王健康的那些風言風語僅限於傳言。”


  “從來都不是。”柯爾曼半閉上眼睛。他看起來很困倦。“請你務必保守秘密,即便是在離開王殿之後,直到這個消息在全國正式公布。”


  “但為什麽是我?”我追問道,“我不記得肖恩家和他有過來往。”


  “我曾對他提到過你。”柯爾曼說。“他告訴我他也想見你一麵。”


  “你的哥哥也會一起嗎?”


  “他還在外國出使,沒法見到他父親最後一麵。”


  “那麽蘭朵呢?”


  “她不能在這時候來。”他說道,同時頗為勉強地笑了笑。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試圖把這句話理解成紙麵上的意思。


  柯爾曼在我的目光中緩緩合上了眼睛。


  “她不應該來。” 他說。


  這輛馬車穩穩地降落在了王殿的一扇側門邊上。柯爾曼大約提前同幾道關卡打了招呼,我們全程暢通無阻地直接走進了主殿。白日的大殿裏也是燈火通明,卻在此時顯得格外的空曠,竟然給人一種荒涼至極的錯覺。


  他在一扇房門前站定,忽然又將我拉到遠處:“再等等。”


  我聽從他的建議,兩人去了樓上的一處扶欄等著。遠處的大鍾悠悠地敲了三下,隻見下麵那扇鑲了貓眼石、黃金石的紅瑪瑙大門被從內打開了,一群穿著黑袍的人魚貫而出。他們沒有一個人抬頭向上望,都是舉止木然地朝外走去。


  “元老院的人。”柯爾曼低聲說。“他要為他的人做出禱言——盡管死的人是他。”


  “廣義上的‘禱言’?”


  “隻是他對後事的布置而已,”柯爾曼說,“我並不關心這些。”


  我的目光在那群黑衣人裏來回打轉,忽然被其中一人的背影吸引住了。


  “我可能看錯了,”我遲疑地說,“那個人的背影有點像明奈利。”


  “就是她。”柯爾曼的語氣很平靜。


  “怎麽會?”我壓住聲音,“四十歲以下的院士都很少見——明奈利隻有二十一歲或是二十二歲!”


  “她的父母在很早以前因公殉職了。他們在早年都是托斯卡亞.金的好友,如果你聽到老人們談起‘勇敢的三刀客’,那大約指的就是他們。”柯爾曼說,“她父母逝世後,院士頭銜落到了小明奈利身上,直到她成年後可以正式掛上這個身份——就像是某種垂憐的賞賜。”


  我想起《愛爾瑪》劇組在真正定下排演地點前,曾經為適宜的場地四處遊蕩。明奈利請我們到她家中招待過;在那次拜訪裏,我確實沒有見到她的父母,她帶我們簡要地參觀了一周,包括她房子內一條掛滿藝術作品與工藝刀的長廊。


  其中的展覽品之一是一幅短窄的掛畫。畫紙看上去很舊,但畫框仿佛被重新裝裱過,上麵有兩個年輕男人搭著肩膀,笑容燦爛地看向外邊。兩人都是黑發。其中一人明奈利介紹過,說是她的父親;另一人的麵目現在回想起來,仿佛跟柯爾曼有些相像,也許正是年輕時的托斯卡亞.金。


  “我們該走了。”我提醒柯爾曼。


  他從欄杆上起身,帶我走下去。下麵那扇華貴的門關合得很慢,他在它徹底閉上前再將它度推開了。


  房間裏的半邊都空著,有一張大床靠著窗口,十幾張黑漆漆的高背椅子似乎是被臨時搬了過來,有些雜亂地合圍了那張床的邊沿。床頭靠坐著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人,背脊繃成一個筆直的弧,以致於他身上束的寬大睡袍幾乎顯出了莊重的意味。


  柯爾曼挑了一把中間的椅子坐下,並示意門口的我也來坐。我隻好將他身邊的另一把椅子朝遠處稍稍拖了拖,默默期待著這對父子能在交談中忘記我的存在。


  “你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嗎,柯爾曼?”在漫長的寂靜後,病危的國王終於首先開了口。


  “我會處理好你的後事。”柯爾曼說。他那樣子看上去就像在談論一個陌生人的葬禮,或者天氣。“我盡力不給杜靈.金添麻煩。”


  國王審視著柯爾曼;我看不出他的眼神裏是否有著發怒的征兆。緊接著他卻仿佛心事已了一般,全身的姿態都徹底地放鬆了,頭輕輕地向後仰去。


  “好吧。”他平和地歎了口氣,“足夠了,我的兒子。”


  我從略靠後一點的視角,看到柯爾曼的後背忽然輕輕一震。


  國王把手覆在柯爾曼的頭上,像是遲來地注意到了我,衝我藹然一笑。


  “小維森特。”他很有禮地說。 “抱歉怠慢了你。將旁人突兀地叫到一個死人的病榻前,總是有些不大妥當的。”


  “你好,殿下。” 我身處於這對父子之間的僵硬的氣氛裏,心下多少不大自在。


  “不必在我麵前這麽拘謹,” 老國王說,“我曾經抱過小時候的你,還和你一起在你們家花園裏采過燈籠果,那時你弟弟還沒有出生。”


  我凝視著他的麵容,竭力搜索著我的記憶。他的麵孔仿佛曆經了風霜刀劍,但仍舊並不難看,唯獨那一頭白發令他整個人的麵相比實際看著老上了許多。


  “我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我遺憾地承認道。肖恩夫人從來沒對我提起過這種往事。


  “沒關係,你那時候太小了。走路尚且左搖右晃。”國王說,“我記得肖恩家的燈籠果很甜,秋季總是能結上很多串……”


  他帶著病容的臉微微發亮,表情簡直蛻變得有些像個年輕人。可他的聲音到這裏便忽地消了下去,仿佛啞了。


  “我已經不在肖恩家了,殿下。”我說。


  “是,是。” 他低聲說,露出一些糊塗。“我當然知道。”


  窗口透進來的夕陽餘暉灑在他的大床上。他在這餘暉中直視著我的眼睛,仿佛有所感慨。


  “時光過得太快了。”他說。


  他不再看我,將目光轉向柯爾曼,頗為耐心地注視著他。我們再度陷入了沉默。這沉默久到令我以為我們該走了,我卻在此時忽然聽到柯爾曼的發聲。


  “我以為,”柯爾曼低著頭說,他的聲音淡淡的,裏麵像是沉著一口氣,“你從來不認同我作為你的兒子。”


  “你還在怨恨你哥哥嗎?”老國王和氣地說。


  “不。”柯爾曼的手猛地扣到了床沿上,“我從來不怨恨他。他的命運早就被定好了,他樂意怎麽活就怎麽活。”


  “那麽你是在怨恨我嗎?”國王接道。


  柯爾曼緘了口——我有那麽一刻以為,他是要默認了。


  他把頭埋在手掌裏,深深地吸了口氣。


  “我沒有怨恨誰……”他說,“我不知道該恨誰。”


  國王分外包容地望著他,仿佛包容地諒解了他麾下任性的臣民。


  “柯爾曼,你是這個家庭裏的第二個孩子,也是最後一個孩子。即便你的母親在生下你後隨即亡故,我也從沒有意圖把對你母親死因的哀痛與自責加諸於你。”國王說,“你從小就看著我對你哥哥灌輸各種知識,對他嚴謹、對他栽培,將所有我閑暇時能夠給予的關注都放在他身上,連王位也從一開始就預備給他。也許在你的眼裏,我對你幾乎是不聞不問,放任自流的——但我始終都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刀。”


  我從這裏看不到柯爾曼的表情。他整個人都不動彈了。


  “我當時想,我托斯卡亞.金的家族裏,肯定要有一個人像我一樣,成為一個悍勇無畏的刀者。作為一個父親,我願意提供我力所能及的條件,讓他能夠心無旁騖地學刀。”


  柯爾曼垂在腰側的手捏緊了。他的刀沒有被喚出來,我卻仿佛能看到刀柄在他手掌骨節的擠壓下發出聲響。


  “那些政事、權謀、明爭暗鬥,我知道你並不喜歡它們,”老國王的聲音輕而低沉,令人想起之前遠方飄來的幾聲悠悠暮鍾,“你並不關心它們,對嗎?”


  “……對,”柯爾曼說。那些含混的字眼從他胸腔深處被擠壓出來,“我從來不想成為國王。”


  老國王用消瘦的手碰了碰他的肩膀。


  “好了。到這裏就可以了,叫人進來等我。”國王說,“不要告別,不要悼詞,現在轉身出去就好。”


  他說得十分果斷。我意識到,他所等待的那個詞已在此時變得無比鮮明:“死亡”。


  我與柯爾曼走到門口,我們的腳步都消失在了厚厚的地毯中。我聽見一聲軀體滑落在床上的悶響,心頭驟然一緊,以為老國王的生命已經過於倉促地戛然而止;但還沒有。他的手朝我們這裏擺了一擺,大半個腦袋栽進了自己的床褥。


  有一些微弱的聲息從那裏傳來。它與之前老國王穩固的聲線如此不同,不再屬於一個慣於睥睨、一切在控的的上位者,隻似於任意一個臨死之人麵對夢境時的模糊囈語。


  “對不起,”我聽到他含糊地說,“我太急切地渴望培養出一個合格的繼承人……對不起,對不起。”


  他露在外麵的一隻眼睛睜著,但視線已經渙散了。我在這樣的目光之中,仿佛也承接了同樣一份過於遲來的歉意,感到一陣酸苦。


  柯爾曼站在國王的臥室門口,王殿的守衛們陸續從他身邊走進去。


  “你在這裏等我。”他對我說,“我去外麵左側的草坪坐上十分鍾,然後我進來找你,我們就離開。”


  我等了他十五分鍾,走了出去,看到他還在草坪上抱膝坐著,頭頂的天色已經漸漸黑了下來。我坐到他身邊,也不說話。


  “你知道嗎,”柯爾曼忽然低聲地開口,“國王的子女總是有跑得更遠的特權。我與杜靈.金——我的哥哥,大我五歲——從小便可以溜進各種各樣的議事中心旁聽,無論是國王的元老院,還是‘人民的魔法會’。其中元老院的體係傳統而呆板,我和杜靈.金就更喜歡朝魔法會跑去。杜靈非常聰明,他每每對我指出哪一個議員在撒謊,然後我們就嘲笑起他們意欲掩藏的宏圖裏的漏洞,以及那些偽君子的真實麵貌。


  “我從那時起就對滿口謊言的魔法士心生抵觸,認為他們畏畏縮縮、搬弄是非,隻敢隔著半空動動口——這一點哪怕在我認清杜靈和蘭朵同樣是魔法士之後也沒有改觀。那也隻是抵觸而已。但當我看到成年後的杜靈開始帶著他的魔法士身份往他曾經唾棄的魔法會裏鑽,我看到他像那些政客一樣彬彬有禮地大放厥詞,當我甚至轉向總是用心偏頗的父親,企圖在他身上找到我童年記憶裏那個揮著刀的鋒銳影子,卻聽到他無意從嘴邊走漏的‘暗殺’這個詞時——我變得更加偏激了。就像是有什麽催著我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告訴我,我必須得做點什麽來證明我是對的。”


  “我當然不能厭惡他們,當然,我誰也不恨——沒準是在恨我自己。因為我始終無法承認杜靈的正確:一個隻會使刀的國王,根本無法治理好這個國家。”柯爾曼的最後一句話低得幾不可聞,“而他替我擔了這個擔子。”


  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就連我們背後傳來的王殿的燈火,在樹陰的遮擋下也顯得不那麽明亮了。


  我無法就柯爾曼的家事做出安慰,隻能把手放到柯爾曼的背上。


  “歌倫度南的政治情況,”我說,“有那麽糟糕嗎?”


  柯爾曼搖了搖頭。


  “你還記得一年級時西院教授長達三周的臨時抽調嗎?幾乎所有的魔法教授都離開了學院,有的甚至連代課都找得很倉促。”


  “我記得那一次。”我忽然有了一種微妙的預感,不禁吞咽了一下。那正是我認識來代課的史密斯老先生的時候。


  “那是一場針對魔法師們的審查。”柯爾曼說。


  一塊漆黑的大幕仿佛在我眼前拉開了小小一角,露出背後充滿惡意的一隻眼睛。


  “元老院和魔法會不再像十年前那樣相輔相成,它們幾乎割裂開來,各自為政,誰也說不清矛盾是因何擴大的。杜靈在裏麵尋找深層的原因。但在魔法會中,我們的人終究是少數。”柯爾曼說,“近年來的輿論導向裏,刀者身份似乎總是與‘殺戮’跟‘進犯’掛鉤,不如魔法士帶來的‘和平’能穩定人心;以刀者為祖輩象征的王殿更是這變故裏的首當其衝。我後來才知道,王殿推崇杜靈的魔法士形象也是帶著這個目的。”


  “所以說,你不希望蘭朵參與是出於這個原因?”


  “現在很多後輩的舉動已經能代表他們背後家族的態度了。”柯爾曼說,“我希望她可以有自己的選擇。”


  “我當然知道她的選擇會是什麽。”我喃喃地說。“你也知道的。”


  遠方的鍾聲又響了起來,仿佛在同時送來了一陣風。我和他都在這並不寒冷的風中打了個激靈。


  “這個國家已經不如大多數人想象中安寧了。”柯爾曼對我說。“走吧,天已經黑了,我們還來得及在明天天亮前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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