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才配得上他
守夜軍團第七徵兵測試場，齊林站在隊伍里等待著。
周圍有難聽的議論，有扎人的目光。
很難受，但真的，齊林習慣了。
和齊林想的一樣，一路上都是難堪，甚至在他剛到測試場門口，就被人叫出了名字，然後被很多人圍在了中間。
唾罵，推搡，在幾個守夜戰士準備將齊林扔出去之前，一名軍官走進了人群。
齊林認得他，在他去求伍一強的那天，這個黑臉大漢撞倒過自己。
已經被拎起的齊林又被放了下來，一份文件，幾通電話，圍堵著的人群讓出了一條道。黑臉大漢徑直走去，齊林跟在身後，頂著身旁要吃人的目送。
質疑、謾罵在一陣短暫的沉默后撲面而來，黑臉大漢恍若未聞，但身後的齊林看到了對方慢慢緊繃的身體，還有衣服上被撐開的一條條褶皺。
遞交證件，核驗身份，進了測試場，黑臉大漢站住了。
「我希望你是個F，最好沒有融合度。
「這樣你就可以麻溜地滾蛋。」
黑臉大漢的聲音里有著清晰可聞的憤怒。
「讓老軍長替你們挨罵，算什麼東西！」
齊林低著頭沒有說話。
「但如果不是，」黑臉大漢轉過身，第一次看向了齊林。
「那就算是死，也不許丟人！
「做不到，我找你。」
在齊林回話之前，黑臉大漢就走了，齊林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
但他記得說了句謝謝。
隊伍里什麼年齡的人都有，守夜徵兵對歲數的要求很寬泛，但佔大部分的，依然是年輕人。
他們里很多人來這裡都帶著夢。
成為人類英雄的夢。
這個夢在幾十年前是沒人做的，因為在那個時候對人類來講，入侵的被稱作黑甲的外星種族，是無敵的。
他們能前後八次減慢藍星的自轉，摧毀地表，讓人類被迫開啟地底時代。
他們擁有的被稱作彗星的飛船，僅僅是一次空戰，就讓人類整整七十年不再有一架飛行器升空。
而他們本身，僅僅是穿甲，用刀，就摧毀了人類稱雄藍星的武裝力量。
他們是無敵的，直到那個節點的出現。
兩個文明的差距看似有若天塹，然而有時無法趕上對方的原因卻並不複雜。
比如，全新的能源，以及全新的材料。
人類稱它們為晶源和藍煅。
那道在巨大星球突兀出現在藍星旁時閃過天際的奇異光線，在極短的時間內，不可思議地在藍星上催化、轉變出了這兩種人類從未見過的事物。
黑甲為它們而來。
黑甲因它們強大。
觀察、模仿、學習、創造，人類近乎神跡般地創造出了自己的戰甲，讓晶源能夠作用於人體，讓人類可以用藍煅武裝自己。
那套戰甲，被叫作藍甲。
它讓人類在晨昏戰役里，斬下了黑甲的頭。
整個測試場里，所有人都曾想象過自己穿上藍甲的樣子，但最後能夢成真的人，不多。
因為想要穿上藍甲，最首要的條件，是你能感應到晶源的存在。
那被稱作晶源融合度。
在無數的實驗中，晶源被發現是唯一可以對全身武裝著藍煅的黑甲造成傷害的能量，而人體則是現今為止找到的，唯一可以利用晶源的載體。
晶源融合度意味著一個人可以在多大程度上吸收、轉化並利用晶源，也意味著成為守夜后，一個人能有多強。
但能夠感應到晶源存在的人並不多，擁有高晶源融合度的人則更為稀少，即使守夜的標準已經從D級降到了E級，能達到標準的人依然是少數。
這意味著對於成為人類英雄這個夢，測試場里的絕大多數人在測試過後，連做夢的資格都不會再有。
身前的隊伍漸漸變短，看著越來越近的測試入口，齊林緊張了。
無融合度、F、E、D、C、B、A，還有那存在但近乎於傳說的S，自己會是什麼等級？
齊林完全沒底。
人類沒能找到與晶源融合度高低關聯的因素，年齡、體型、遺傳、基因、性格全都無關。
它隨機。
五人一組，測試入口處，齊林的名字被叫到。
緊張的齊林已經沒有精力注意測試人員對他的態度，他在拚命記住對方說的注意事項里的每一個字。
最少是個D吧，齊林在心裡祈求。
次序進入測試室，在走進門裡的剎那，齊林抓緊了自己的褲子。
最好是個B。
——
今天，第七徵兵測試場的總控室里，氛圍在緊張中帶著點激動。
沒有人想到，只是一次普通的徵兵測試，卻來了這麼多大人物。
四軍軍長，五軍軍長，軍團總參謀長，
還有軍團長。
每個工作人員都悄然挺直了身體，一板一眼地完成著自己的工作。
誰不想在軍團長面前露臉呢？
看著一旁悠然喝茶的莫亭，陸平生看了一會兒，然後皺起了眉頭。
「為什麼不給我喝點？」
「你喝個屁。」莫亭吹了吹茶杯，「現在攢點茶葉容易么？喝一杯少一杯，哪還有富餘給你糟蹋。」
軍團長很生氣。
「哼！」
桌子上的白開水喝起來愈發沒有了滋味，陸平生有些憋悶，想找人撒氣。
「你，上這幹嘛來了？你不是反對么？！」
一旁黑著臉的許鳴一下懵了，他是準備過這個問題，可他準備的對象是伍一強啊！
把自己準備的那些夾槍帶棒的話都扔給軍團長？那還不如讓自己去單挑黑甲。
感受著旁邊伍一強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許鳴憋得難受的不行。
看著有人和自己一樣憋悶，陸平生高興了。
我的憋悶消失了，出現在了你的臉上。
哈哈，這個他知道，叫能量守恆。
被守恆了的許鳴很難受，他轉頭看向了伍一強。
「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么？」
「沒有。」伍一強說道。
許鳴更難受了。
高興起來的軍團長也不再糾結茶葉了，看著伍一強，陸平生問道：「老伍，你覺著那小子會是什麼融合度？」
「這沒法猜，」伍一強搖了搖頭，然後猶豫了下，「但要問希望的話，最好能是個B。」
許鳴長出了口氣。
到他發揮了。
「B？」許鳴冷笑了下，「你伍一強當B級是大白菜呢？就算那個逃兵是個A，那也不會遺傳，那個小子，能是個D你就該燒高香了。
「哦？那他要真是B級或者以上呢？」陸平生興緻勃勃地問道。
話給頂到這了，許鳴也不含糊。
「我話放這，今天他要是B級以上，我許鳴倒立洗頭！」
軍團長高興了。
起鬨架秧子，這事怎麼干怎麼有意思。
撂下狠話的許鳴胸中鬱氣盡舒，但剛要高興的時候，卻隱約覺得有些不對。
這賭是賭了，可他伍一強好像沒下賭注啊。
但看著正在興頭上的陸平生，許鳴又拉不下面子再去追問。
算了算了，許鳴安慰自己，那小子怎麼也不可能是個B。
真當B級是大白菜呢，許鳴不屑地笑了笑。
大屏幕里齊林已經走進了測試室，三個人頓時都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輕輕吹走碗邊的茶葉，莫亭喝了口茶。
怎麼感覺今天會有大事發生呢？咽下茶水的莫亭想到。
啊~
好茶。
——
測試室並不太大，齊林能看到的，就只有五把連接著各種線路的座椅，還有五根在椅子前一兩米遠的圓形立柱。
按照順序坐到座椅上，測試人員把測試裝置穿戴到了齊林的身上，動作有些粗暴，但齊林顧不得了，他認真地看著測試人員連接每一根線路，然後記著對方說的話。
裝置是晶源激發裝置，在開始測試后，測試人員會在裝置上安放一根晶源塊，如果被測者具備晶源融合度，裝置就會被激發，然後通過線路將晶源被激發的強度傳輸到座椅前的圓形立柱里，在那裡顯示出被測者的晶源融合度。
只是對於大部分人來講，那根立柱連亮都不會亮。
五個測試者全部穿戴完畢，測試人員開始依次往裝置里放入晶源塊。只是每放好一個，他會在原地等待20秒，然後再放下一個。
那是晶源激發時間，有偏差，但大抵準確，A級十秒，B級二十秒。
前兩個沒有B級以上。
3號位是齊林，看著眼前的少年，測試人員眼裡有不加掩飾的厭惡，他不明白為什麼要讓這樣的人來參加徵兵測試。
趕緊測完，然後讓他滾蛋，測試人員把晶源塊放入了齊林的裝置內，他甚至沒打算等那20秒就要去給4號放置晶源塊。
然後，
嗡—
測試人員的手指甚至還沒有離開晶源塊，一股澎湃的能量就從齊林身上噴涌而出，一下子將他推倒在了地上。
砰
測試人員撞在了圓形立柱上，然而即使沒有回頭，他的眼角依然被刺目的光線所覆蓋。
立柱驟亮。
看著連接在齊林身上的線路泛起絲絲電弧，測試人員微張著嘴巴，腦海中一片空白，全然顧不上旁邊一臉茫然的4號和5號。
剛剛用了多少秒？1秒？還是0.1秒？測試人員不知道，他只知道很快，快到他根本反應不過來。
還有晶源外放。
這些好像代表著什麼？但他忘記了，他現在只想知道該怎麼辦。
關掉，對，關掉裝置！
測試人員猛然回過神來，爬起身就要關掉裝置，然而還不等他做出動作，耳機里就傳來了近乎咆哮的聲音。
「不要動裝置！讓他繼續！讓他繼續！！！」
快要被震聾的耳朵依然分辨出了聲音的主人，測試場的總工程師。
「那、那我該做什麼？」測試人員茫然問道。
「把其他四個人都帶走，其他的什麼都不要做。」
老人的聲音在劇烈地抖動，裡面充斥著震驚、激動、喜悅和不敢置信。
「剩下的看著就好，只要看著就好。」
「那四個人，先控制起來。」莫亭的聲音插了進來，衝到大屏幕前的他甚至顧不上被自己帶倒的茶杯，「通知測試場的所有守夜小隊控場，封鎖所有消息進出渠道！」
老人沒管這個，這些命令自然有人執行，他看著屏幕里身周電光四射的齊林，激動到鬍子都在發抖。
「不可思議，他竟然能吸引晶源塊！」
一群衝到屏幕前的人這時候才注意到，在齊林的裝置上放置晶源的儲能倉外，還貼著兩塊晶源塊。
那是本該發給4號和5號測試者的晶源塊。
總控室里已經有人開始張大嘴巴了。
嗖——啪
1號和2號的晶源塊也飛了過來，然後貼上。
陸平生張大的嘴巴被莫亭用手合上。
是很震驚啊，莫亭平素理智的大腦此時也有些混亂，但你作為軍團長，能不能不要丟人？
現在，即使是傻子都知道眼前這個少年的晶源融合度強到離譜，但他們不知道有多強，因為這樣的現象，沒有人見過。
在場的人腦海里開始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但只有一個人不一樣。
伍一強的臉上帶著焦急。
「這麼強的波動，儀器會不會爆炸？齊林有沒有危險？」
激動到哈哈大笑的老人用力砸了一拳。
「爆，讓它爆！爆了就對了！
「那小子不用擔心，你看他周身澎湃的晶源，什麼爆炸能炸到他？
「爆吧，爆吧！哈哈哈哈，爆炸吧！這樣的融合度，爆炸才配得上他！」
老人的眼裡閃著熾熱的火光。
讓我見見吧。
那隻存在於理論中的融合度。
——
幾乎就在晶源塊放入的剎那，齊林就閉上了眼睛，然而還不等他呼出那口深吸的氣，一股暖流就從心口湧入了身體。
突兀的變化讓齊林差點岔氣。
這麼快么？齊林有些茫然地睜開眼，看著身前亮得刺眼的圓形立柱，少年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這，好像，自己還沒做好準備。
但那顆一直像是被攥緊的心臟舒展開了。
太好了，齊林想到，我大概能當守夜了。
心口湧入的能量開始變得洶湧，身體里有些像電流的微刺感讓齊林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
齊林覺得，那些能量，像海浪。
感受著，齊林突然發現那些能量除了從裝置流走外，還從自己的身體里朝外散逸了很多。
齊林著急了，這，不對吧？是不是應該都從裝置流走？那這樣，自己的融合度會不會被測低？
齊林開始努力想把那些散逸的能量抓住然後送進裝置里，他不知道該怎麼做，但就在儘力去做。
進去，進去，進去！
齊林的雙手死死地抓著座椅扶手，少年在心裡拚命祈求。
再多進去一點吧，求求你。
讓我，再強一點。
——
總控室里所有人都在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等待著那個老人篤定的爆炸。
刺目的光芒和遊走的電光已經讓他們看不清那個少年的身影，然而就在光芒刺目到讓人不得不擋住眼睛時，它消失了。
一瞬間，測試室里所有的光和電都消散不見，一切變得就和放入晶源塊之前一樣。
狂笑著喊叫的老人戛然而止，看著完好無損的儀器設備，老人眉頭擰到了一起。
「不可能啊，要爆炸的，該爆炸的啊。」
一圈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好。
就在老人準備衝去測試室的時候，屏幕里的少年輕輕動了一下，然後就像觸碰到了什麼開關，他身上的設備、線路還有那根圓形立柱，眨眼間就消散成了飛灰。
轉回身的老人咧嘴笑了。
這就對了。
SSS級么，不就該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