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怒火
“我給你和小雨一人織了件毛衣，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麽顏色就選的白色，素淨一些，我不知道你們住一起就想著讓他拿去給你，等會他下班了帶回來，你穿上看看大小合適不合適，不合適我再改，反正離入冬還早，不急著穿。”程媽媽說。
“嗯，我知道，程雨發照片給我看了，挺好看的，還有帽子和手套，謝謝阿姨。”羅一不好意思地笑笑，他長這麽大也隻有姥姥會在換季的時候細致地給他挑線織毛衣圍巾手套什麽的，沒有過別人，所以他確實挺高興的，非常高興。
“帽子和手套是用的邊角料，給咱家圓球織小毛衣沒用完，我想著扔掉也太浪費了，就合計著弄了點小東西，顏色有些花不怎麽好看，你要嫌棄就平常在家裏戴戴就行了。”
“不嫌棄不嫌棄，我特喜歡有顏色的東西，程……程雨才喜歡不帶色的呢。”羅一連忙解釋，差點嘴一禿嚕說成了程叔叔。
程媽媽聽了這話顯然很高興，笑著打趣道：“你們小年輕就應該這樣嘛，有朝氣，可別學他年紀輕輕的就黑的白的裹一身，跟小老頭似的一點也不活潑。”
小老頭……
“嗯。”羅一重重地點頭表示讚同，心裏暗自發笑，他一直覺得程雨的穿衣品味還不錯，怎麽穿怎麽帥，很想看看如果他聽了程媽媽的評價會有怎樣的表情……
大概是一邊無奈一邊保持微笑——媽，能不能別在您未來兒媳婦麵前說我壞話，回頭嚇跑了我找誰哭去。
呸，什麽兒媳婦！都被那男人一口一個“婆婆”給帶歪了。
這樣不好，這樣不好。
“這裏麵看起來還不錯嘛，”下了電梯，程媽媽左右打量，“一層樓隻有兩個住戶，我還以為他住的是一般的那種人很多的出租屋呢。”
一般的出租屋哪放得下那張鑲金大大大床啊，羅一咧著嘴笑，“這裏是挺好的，治安和環境方麵都不錯。”
程媽媽點頭，“嗯，你們兩個住得舒服就好，要是喜歡我和你程叔叔商量商量買下來送給你們。”
“啊？”羅一驚愕地睜大眼睛，這可是一套房子啊，而且是檔次還不算低的一套房子，說買就買說送就送？就他所了解的，他們一家在小溪剛上幼兒園那年搬來這裏，之後曹叔叔和媽媽很長一段時間都拚命工作還房貸……
好吧，他男朋友是個富二代，這點錢對程媽媽來講根本算不得什麽。
“就是這邊離家裏也實在是太遠了，”沒注意到羅一的反應，周文馨繼續嘀咕著，“我回去看看有合適的沒，在周圍給你倆置辦個小別墅，就當婚房了，反正你們啊大概也更喜歡單獨居住，免得和我們老兩口一起住不慣。”
“哪會啊。”羅一吐吐舌頭，跟著程媽媽的腳步走向自己家對麵的門。
雖然程媽媽並沒有別的意思，但他聽著總有一種自己即將嫁入豪門麻雀變鳳凰的錯覺……大概是灰姑娘與王子梗的電視劇看多了，不過還好程媽媽不是那種刁鑽刻薄不好相處的婆婆，不是，嶽母。
嶽母，嶽母……咋念著這麽拗口，算了還是婆婆吧。
“小一是這個吧？一八零二。”周文馨站在門前一邊在包裏找鑰匙一邊問。
“是的阿姨。”羅一回答。
反正這會家裏沒人，他就陪陪程媽媽晚點再回去好了，隻是……要和男朋友的媽媽一起麵對滿是狼藉的屋子還真的是一件需要勇氣的事啊……
“嘿，小雨拿給我的鑰匙哪去了，明明……哎呀，”程媽媽猛地抬起頭看他，“我好像給落車上了。”
“沒事沒事，有備用的，您挪一下腳。”羅一帶著點小雀躍走上前。
他開門的話至少可以先檢查一下客廳的情況，趁程媽媽不注意把某些東西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覺的消滅掉……
想好了策略，他蹲下掀開鞋墊準備拿放在下麵的一把備用鑰匙……程雨給他準備的，不過他怕暴露沒敢帶在身上，就一直擱鞋墊下放著。
“你們還真是心大，把鑰匙放在門外麵，被有心人注意到了可怎麽辦啊！”周文馨在一旁說教。
摸到了鑰匙，羅一站起來，“沒事的阿姨，這層樓裏沒別……”
“羅一。”
話被熟悉的聲音打斷，羅一保持著開門的姿勢僵在原地。
“您是？”他聽見程媽媽問。
隨後是媽媽壓著怒氣的回答，“我是他媽媽。”
他對這種語氣太熟悉了，媽媽和他說話的語氣，往往是第一個字出口他就能猜得出整句話裏情緒的大致走向……不得不掌握這門技能，因為他必須得及時地知道媽媽生氣了那我就躲遠點好了……做錯事的時候，惹麻煩的時候，沒做錯事也沒惹麻煩但某個點就是讓她不喜歡了的時候……
羅一咬著唇，有點絕望。
從餘光裏瞥見程媽媽錯愕的表情，場麵一下子變得凝固，羅一愣了十幾秒才慢慢地轉過身，果不其然看到媽媽站在電梯口，麵無表情。
他扯出一個幹澀的不太自然的笑，深吸了口氣，“媽。”
媽媽沒有答應，隻是朝這邊走了過來，不看他，徑直站在程媽媽麵前，“您好，我是羅一的媽媽，請問您是哪位？”
“您好，”程媽媽似乎也有些反應不過來，看了羅一一眼，程雨和她說過小一的父母暫時還不知道他們倆的事，那現在這情況是……穿幫了？
“我是程雨的媽媽，您是小一的……母親嗎？我想您應該冷靜冷靜，關於小一和我家程雨的事我們可以進屋慢慢商量。”她頗為得體地開口。
崔涵的眉頭皺得更深了，視線在周文馨和羅一之間打轉，腦子裏有一條思路漸漸清晰。
小一摔傷住院的那段時間小程醫生幾次三番的探望，最近幾天他時常的夜不歸宿，還有早上去醫院看到的，羅國慶住的單人病房……她早就該想到，就單單是這件，羅一一個半大孩子，怎麽可能自己獨自處理好這一連串的事。
羅一呆立在旁邊垂著腦袋，視線執著地黏在兩塊地板交接的縫隙裏，不敢抬頭，不敢和那雙探尋答案的眼睛對視。
他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驚慌，絕望，茫然……其中居然似乎還有那麽一丁點“終於發現了終於不用再費盡心思地欺瞞”的輕鬆感，不過就指甲蓋那麽一點，隻出現了一瞬便被其他的情緒覆蓋、碾壓。
就那麽站著，似乎隻過了幾秒鍾，又似乎長達一個世紀，詭異的沉默從四麵八方包圍著他，快要將他擠壓成一塊肉餅……不禁狠狠地捏緊了雙手，沉重的壓迫感使他忘記了思考，忘記了動作，如果不是掌心鑰匙尖帶來尖銳的刺痛，他甚至感受不到手和腳的存在。
別這樣好不好，別這樣，羅一你他媽勇敢一點好不好，現在是做縮頭烏龜的時候麽！兩位長輩都在等著你的解釋！不就是被抓包了麽，有他媽什麽不敢麵對的啊！你不是早就在心裏設想過無數次這樣的情節了麽！
不，不是這樣的，不一樣，我設想的情節裏有那個男人站在他背後，而不是現在這種一個人孤立無援的場麵……真想不管不顧地把自己縮進殼裏啊。
“小一？”
程媽媽飽含擔心的叫聲將他從剛跨進去一隻腳的殼裏硬生生拉了出來。
羅一鬆開握緊的拳頭，活動了下有些僵硬的手指，慢動作回放式地抬手繼續進行剛剛未完成的動作——開門。
手有些抖，他插了兩次才找到鑰匙孔。
推開門，他轉頭對周文馨露出一個淡淡的笑，“阿姨，您先進屋休息，我和我媽媽說點事，還有……”羅一指指自己家的門，“您可能誤會了，我家就在對麵呢……我倆真沒同居。”
還沒同居，有些別的關係不過沒到那一步……最後一句話可加可不加，但他說出來了，哪怕算是變相地證實了媽媽的猜想，哪怕也許她並沒有想得這麽深入，哪怕明明還有挽回的機會……但他不想當著程媽媽的麵撇清和程雨的關係，有意或者無意都不想，所以就這樣吧。
周文馨略顯驚訝，看了看兩人點點頭。
程媽媽進了屋，羅一把門帶好深吸一口氣回過身剛想說點什麽，媽媽打斷了他，“進屋說。”
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門，崔涵停在客廳中央，手扶著沙發。羅一默默地站在後麵，思索著該用哪一句開頭比較好。
媽，如您所見，我和隔壁的程醫生在一起了。
媽，我談戀愛了，但不會影響學習的您放心。
媽，我可能不喜歡姑娘。
媽，我挺乖的……
……隻是交了個男朋友。
一句句話語從腦海裏閃過，開口的勇氣隨著台詞的變換一點點流失，還沒等他最終決定用哪一句，卻迎來了一個猝不及防的耳光。
重重的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左臉上，羅一被打得頭歪向一邊，嘴角嚐到了血腥味。
在此前的許多年裏，媽媽一直冷落他，但從沒動手打過……他不止一次地想，媽媽我做錯事了你就打我吧，像班裏其他小孩子的父母對他們一樣，不要不理我，不要不看我……這個孩童時期的願望現在實現了，卻是以如此慘烈的、如此難堪的方式。
這一巴掌，不用刻意去看，他就已經能想象得到此時媽媽臉上的表情，憤怒，詫異，或者厭惡。
耳朵裏嗡嗡作響，媽媽在吼著什麽，他聽不太清，但感覺得到她的情緒很激動，甚至有些歇斯底裏，隱約間，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個夜晚也是如這般嘶吼的那個夜晚，一直讓他遊離在噩夢邊緣的那個夜晚……耳朵裏的雜音漸漸消失，他隱隱約約地聽到了最後一句——羅一啊，我對你太失望了啊！
失望啊……羅一有些想笑，眼淚卻突然滑落，順著低垂的眼角，一滴，兩滴……悄悄地落入印著櫻桃小丸子的殷紅的地毯上。
失望……您確定，對我有過希望麽？
聽了這句話已經太多遍，媽，這一次我們可不可以換個台詞？
不要再說我讓你失望了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努力。
我隻是……也需要一個人愛啊。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天使們
早安，天使們
上午好，天使們
下午好，天使們
晚上好，天使們
……
——
這樣就不管你們是什麽時候看就都能對上啦……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