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15章 稚子無心
輕雲未曾有所耽擱,從魏記酒鋪出來后直接回了客棧,將輕府中的事說與月奴聽,特別是遇上了龍斫。月奴大驚,不過片刻又平復了下來,將其中的利害關係娓娓分析來。
一個是蛟國太子,一個是奚國相佐。蛟國地處西,奚國在南。若兩國談合作,無非是兩種情況,兩國的密商或是四國的大事,無論哪個皆是因利而起。如果說僅是蛟、奚兩國,能謀取利益的,只有一座山和一條河。山乃無極山,上有極樂宮,占漫山礦石;河是子母河,流經無極,北通蛟國,南潤奚國,滋養萬千土地。子母河,恐怕只能各佔一方。但這無極山,極樂宮勢大,不知面對兩國聯手可有招架之力。至於四國,怕是會將矛頭指向無歡。畢竟,在四方的認知中,無歡目前是最大的惡勢力。
上古時候,無極山並不叫無極,而是叫無盡山。無極與有窮雖相隔整片大陸,卻時有往來,如兄弟般友好融洽。上一任境主在位時,左右不過五十年,有一段非常動蕩的時期,是非紛雜,黑白錯亂,世人皆自顧不暇。當世一位得道高僧,看淡紅塵,道破因果循環,只留下隻言片語,不見了蹤跡。直至碩息執掌四方,慢慢將動、亂壓下,方保一時和平。可是,困獸之鬥猛於虎,仇恨怕是會越積越深,不根除終成大患。
參與過紛爭的人如今再記起高僧的話,恍若昨日般歷歷在耳。
萬惡之源乃恨,恨窮於有窮,盡之無盡。
正是因為這番話,幽篁之前的極樂宮主將「盡」字換掉,以撇清與有窮原本莫逆之交的關係,自此傲立於世。
想起輕雲提到魏卿娘,月奴正色:「下次不要再將魏記酒鋪牽扯進來,特別是青青和子衿。」
「不就是公子許過魏記平安富貴,又沒出什麼事。」輕雲反駁。
「不,她們姓蘇。」
「可她們身上背負著蘇家的血仇。」
「若是她們出了什麼事,你負得起責任嗎?」
輕飄飄的一句話,堵得輕雲啞口無言。
眼前浮現出蘇夫子那張滄桑和藹的臉。她還記得小時候,那會兒還在學堂念書。她有一次問夫子,青青為什麼叫青青,子衿為什麼叫子衿。夫子說,因為青青是堂姐,子衿出生時青青還未取名,又比青青晚了一天。恰好學堂在教「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詩句,她們的哥哥天天吟著這兩句,逗得她們咯咯直笑。輕雲又問,為什麼不是叫青青和悠悠。夫子聽罷,朗朗大笑。可輕雲分明看見,夫子的眼底是沉沉的傷痛在若隱若現。望著不遠處玩耍的三個孩子,夫子的聲音彷彿從天盡頭而來,悠遠而蒼涼,是一句毫不相關的話。
夫子說,他們啊,是蘇家最後的血脈了。
蘇家最後的血脈。這幾個字,之後很久,一直烙在輕雲的腦中,揮之不去,現今又回蕩了起來。此時的她,恨不得給自己一個耳光。輕雲別開臉,奪門而出。
月奴黯然。蘇家的事,輕雲還是了解得太少,感受得太多。
夜晚的街道比白日里清了許多,輕雲漫無目的地走著,最後停在一座府邸前。她不解地抬起頭,竟是幾個時辰前才來過的輕府別院。她從袖中拿出疊起的告示,走上前去,在守門面前展開。黑色的衣袂在夜風中,反射著昏黃的光。
「我是來治病的。」
離的較近的守門一把奪過告示,懷疑地掃了眼輕雲,帶著幾分輕蔑,將手中的告示隨地一擲。告示隨風而飛,守門未曾細看,沒有發現這是貼出的第一份。那守門站會到原來的位置,並不理輕雲。
「你不信?」
另一邊的守門嗤笑:「毛還沒長齊,學別人滿口大話,回家跟你娘學繡花去吧。」
「哼!」你輕府,倒是把我娘還給我。
「怎麼,賴這兒不走了?」
輕雲一記白眼,慢吞吞轉身。
「你還……」守門頓時一陣怒火躥起,拔劍欲見刃,被另一個搖頭按住。
聽到身後的動靜,輕雲好笑地搖了搖頭。高燒五日不退,即使華佗再世也回天乏術。沒事,她等,不知道輕老夫人等不等得起。
接下來幾日,陸續傳出有大夫往輕府行醫被踢出門的事。聽說有一個江湖術士,上門就問府中可有人高燒不退,估計是小丫鬟放了口風的什麼親戚。輕府的管事忙將人迎了進去,以貴賓相待。那人竟拿了烈酒讓丫鬟給老夫人擦身。熱度退了些,那人就喜滋滋地卷著銀子跑了。沒過兩個時辰,老夫人又燒了起來,且比之前更甚,氣得輕相大摔東西。
整個輕府別院,就好似被未知的死寂籠罩著,陰暗而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