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忘川桃蘭
無歡谷並不單單隻是山谷。有窮山最高的兩座峰間,有連綿的谷地,無歡谷就在那裡。說無歡谷是一片谷地,還不如說是一座城池、一個國家。三十多年前,有窮山還是野獸的天下,山腳下的百姓常常遭到荼毒,整日誠惶誠恐,漸漸地,遷的遷,怕的白日里也鎖緊門戶,整片土地一派蕭條。山中又是虎狼當道,幾乎無人敢涉足。直到元碩元年,武林後起之秀歡景華在王戰中輸給碩息后,來到有窮山,整頓山林,馴化野獸,就算是最為兇猛的獸類也能用音律制服。歡景華歷時五年,開闢無歡谷,統轄有窮山,令周邊的城鎮也跟著繁榮了起來。誰知,武林嗅到了他的壯大,一時認為他佔地為王,無法容納,不知怎地將無歡谷定義成邪門。元碩八年,武林所謂的「正派」聯盟上有窮山討伐無歡谷。在那場混戰中,歡氏夫婦重傷,其兩歲幼女被一劍貫穿,當場身亡。其後十五年,無歡谷不斷坐大,歡景華怒斥武林,勢要討一個公道。各大門派因被歡景華貶得一無是處,怒而欲誅之,經碩息調和未果,四方一塌糊塗。元碩二十三年,歡景華與歡蕪藍被逼至懸崖,雙雙墜崖而亡。自此,無歡谷的勢力慢慢收斂了起來,多數由明轉暗,藏了鋒芒。傳說,歡氏還有一個孩子在世,如今無歡谷盡在此子掌控之中,卻是不知年歲、不辨雌雄。而世人所知,不過是無歡谷四使,乃捏花使、摘星使、追亡使與往生使,僅此而已。至於四使究竟是誰、容貌如何,也不得而知。
一場王選,引發了長達十五年的動蕩。這一次的王選,不知又有什麼在等著四方之境的子民們。
自白塗一行與月奴道別,已經過了半月,再需穿過一片樹林,他們就能出這詭異的有窮山,到達境都腳下。不遠處有一座小庄靜立著,庄口有一竿長竹,飄著長長的白色寬布條,上面寫著:施藥。四人卻是有些急迫,雖看到也不作他想,只當是平常的客棧,駕著馬一頭扎進樹林。
或許是想在日落前到達,他們趕得有些急。若是被關在城門外,他們恐怕要在這荒郊再露宿一晚了。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有一陣陣清爽的淡香傳來。越往裡,香氣越是濃郁,眾人才隱隱發覺有些不對。不知不覺中,他們的速度漸漸放緩,花香始終圍繞著,令他們胸悶氣短。到了一處樹木繁盛的地方,他們聽到潺潺的流水聲,在有節奏的水聲中頭腦開始變得混沌。循聲而去,是一條溪流,兩旁開滿了成片成片的白玉蘭,在太陽下閃動著炫目的光。許召震撼不已,不能自已地下馬,走向那遍地盛開的絢爛奪目。白塗卻是注意到這裡的花香最是濃烈,望向一旁的楊晉之。楊晉之似的感召到了不詳,眼中滿是不安。
「師弟!」馮明昱看著許召的方向,剛下馬,就見許召直直栽下去,倒在花叢旁。急忙想去扶,怎奈眼前一陣眩暈,腳步虛浮,一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雙手胡亂一抓,攀在馬背上。
白塗和楊晉之聽到馮明昱的叫喊,翻身下馬。白塗疾步來到馮明昱身旁,將他穩穩扶住,抓起他的手去探他的脈象。脈很奇怪,時躁時弱,十分雜亂無章。另一邊,楊晉之上前查看許召,見他只有幾處輕微的擦傷,稍作處理才放下心來,將他放上馬背。
白塗舀了些溪中的水遞給已經重又坐上馬的馮明昱。馮明昱小飲了幾口,清涼入喉,腦中頓時清明不少。白塗心中瞭然,是這片花的問題,他們必須儘快出去。
楊晉之牽著馱有許召的馬與馮明昱騎馬在前,白塗跟在他們後面,用內力稍壓制腦袋的越來越昏重,時刻警惕地觀察著周圍。四人又走了一刻,蘭花香淡去了不少,可馮明昱終敵不過太陽穴越發的酸脹,眼前一黑,倒在馬背上。白塗眼中一凜,朝前望去,發現前方突然變得亮堂,少了許多樹蔭,樹也開始稀疏矮小。
心中一喜,他們趕馬前行,到近前才知道是大喜過望。樹椏上還掛著三三兩兩的粉色花苞,哪是什麼出口,分明就是一片花林。他們不知道,這是一片夾竹桃林,若不是天氣苦寒,夾竹桃恐怕要大肆開花,他們連這裡也走不到。桃花雖未怒放,從莖葉中散發出一層層陰惻惻的氣息,才穿過一半的桃林,兩人終是沒有逃脫,相繼昏了去。
無人掌繩,馬兒們百無聊賴地刨著土,時而低頭啃幾株草,時而仰頭輕嗅樹上滿片綠意中動人的粉色,卻是一點事也沒有。
不出片刻,有一人來到了桃花林,一身黑衣一頂紗帽還是泄露了她是女子的事實。她走到昏倒的四人旁,用手摸了摸載著許召的那匹馬。那馬親切地蹭著她的手,時不時用舌舔幾下。那女子咯咯直笑,嘴裡說著「別鬧」,又縱容著馬兒。
她若有所思地看著馬背上的人,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四粒青色的藥丸,一一塞入他們口中。想著自己不過是一個路過的,心中邪念一動,撿了根樹枝,在地上劃了幾筆。
爾等受我無歡恩。她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又有些不滿意,用腳塗掉地上的字,重又劃了幾下。爾等欠我無歡。她看著地上的字,覺得不妥,懊惱地再次毀去,最後只寫了四字,滿意離去,嘴中喃喃自語:花兒呀花兒,你們可要早點開花,可別讓我等久了。
此刻,幾里之外的樹林口,早前的一人一馬剛進到庄中,歇了半晌,喝過施贈的葯,因有所惦記,出了庄,拉著剛吃完莊上糧草的白馬就走。
當他趕到桃花林,發現馬背上的四人正睡得昏天暗地,一探脈,脈象平穩如常。眼神稍往下掃,他看到不遠處「無歡布善」四字,眸光微暗,閃動著不善的意味。再往四周一看,他有些無奈,用劍身重重打在馮明昱的頸間。馮明昱撫著頸悠悠轉醒,待看清眼前的人,眼角浮出笑意,喜不自禁,一句呼喚已經脫口而出。
「大師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