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二零 不安的根源
「布洛克斯卿?」魔皇道:「什麼事這麼匆忙,直接跑到這裡來了?我記得你應該在曦日大陸才對。」
布洛克斯單膝點地,道:「至尊的陛下,很抱歉,我失敗了。」
魔皇神情不動,口氣依然很溫和,「哦?這倒是一個令人意外的結果。梅斯菲爾德之主報告說,黑暗福音霍華德傷重得都快要掉階了。以你和喬其合力,還有斯邁特大師坐鎮,就算不能大勝,也應該小贏才對。」
哈布斯不為人覺地皺了皺眉,這幾個魔裔強者都在永夜陣營中赫赫有名,其中喬其年輕一些,布洛克斯大公卻可能都不比某些衰老的親王弱了。不過是追擊一些逃出暮光大陸的血族,魔裔居然派出了兩位頂尖大公和一名大巫師。
尤其是魔裔的大巫師,他們已經很久不出現在戰場上了,可是有著梅塔德隆記憶的哈布斯卻還記得,魔裔巫師和戰士結合的陣容是多麼棘手。無論是大巫師的秘法還是他們操縱的武器,對於戰力的加成都是以倍數計的。哪怕霍華德完好無損,也難以抵擋這樣的陣容。
布洛克斯俯身低首道:「是我太冒進了,沒有等他們到位就發動攻擊,結果先頭部隊只救回來小半,我的座艦也被擊沉。」
魔皇將手中的書放在一邊,臉上的溫潤消失少許,道:「這可真不是一個好消息。你急著趕來見我,是要謝罪嗎?」
布洛克斯道:「在請罪之前,我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消息要向您報告。」
他沒有說下去,而是看了一眼哈布斯。
魔皇道:「哈布斯卿不用迴避。布洛克斯卿,你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
「是,陛下。我見到了千夜,並與他激戰一場。在戰鬥最後,他使用了黑之書,並且呈現出這樣一幕圖景。」
布洛克斯大公雙手虛托向前,掌上釋放出一團魔氣,裡面出現千夜身影,周圍黑之書衍化世界的過程,全都被紀錄下來。
看到大陸成型,諸多種族出現,魔皇騰地站起,又徐徐坐下,對哈布斯苦笑道:「我剛剛說過,對自己能否遵守承諾沒有信心。」
哈布斯坐在原地一動不動,此刻微微抬頭,靜靜望著魔皇。他沒有說話,臉上也沒有絲毫表情,一雙藍寶石般的眼睛微微透出冷意來。
魔皇從哈布斯身上收回目光,道:「再演示一遍。」
布洛克斯大公依命,再次將影像放出,直到世間繁盛,才嘎然而止。
魔皇看得入神,下意識地問:「後面的呢?」
「沒有了。」
「為什麼?」
「千夜將黑之書又收了回去。」
魔皇略一思索,笑笑道:「那孩子感覺很敏銳,只是有時候也挺心大的。布洛克斯卿,詳細說一下你的戰鬥經過吧,不要漏掉任何細節。」
「是,陛下。」
布洛克斯大公開始講述從千夜沖入座艦,到戰敗逃亡的全過程。他不僅詳細說明了千夜的技能和威力,還加入了自己對雙方力量對比和規則變化的判斷,若千夜在場,可能會驚訝於這位開局驕狂收局太慫的大公,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而魔皇十分耐心,始終認真地聽著,偶爾還會問幾個問題。
說完后,布洛克斯大公滿面慚愧地道:「這次是我輕敵冒進,我懇切地請求您再給予一次機會。我和喬其聯手,再有斯邁特大師的加持,有把握擊敗千夜和夜瞳,將他們獻給您。黑暗福音霍華德現在只能搗搗亂,起不了什麼作用。」
魔皇搖頭道:「第一次或許可以,現在你們已經交過手,他們有了準備,就很難了。」
「他們不過是公爵……」布洛克斯還想堅持。
魔皇緩道:「唔,讓克拉蘇……算了,他另有要務,黑日山谷還需要他坐鎮。你去找馬克爾議長,拿一份有我徽記的信物,然後去見索薩吧,他也算是和千夜打過交道。」
布洛克斯略感意外,沒想到魔皇對千夜竟是如此重視。
哈布斯忍不住出聲,「不過一次中型規模都算不上的聖戰,就出動大君,還是一頭老狼?」
哈布斯的譏諷之意實在太過明顯,布洛克斯頓時回頭對他怒目而視。
魔皇打斷了兩人一觸即發的氣勢,道:「布洛克斯卿,去辦吧。」
布洛克斯立刻迴轉身,恢復恭謹態度,行禮之後離開。
然而書房的氣氛卻再回不到之前的平靜,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甚至透出些許微寒。
魔皇起身踱步,這實在是個不尋常的動作。
黑暗聖山們站在這個世界的巔峰,在大部分人眼中,如同俯瞰眾生的神祗。就像夜之女王,偶爾在議會出現的投影,都讓下位者有頂禮膜拜的衝動。魔皇已經是聖山中最親民的一個,但也從未在人前顯示出這種如同普通人心中猶豫掙扎的舉動。
哈布斯又閉上眼睛,像是要小寐,片刻后,卻還是他首先打破了沉寂,「凱恩陛下,是否殺了林熙棠還不夠,還要殺掉和他相關的所有人?」
魔皇停住腳步,向他望去,哈布斯卻沒有睜開眼睛。事實上,兩人還是第一次正面談及這個問題。
「在長生王隕落前,曾經從他那裡傳來一個消息。人族一直在進行一項秘密計劃,企圖顛覆我們世界的力量譜系。」
「力量譜系是可以顛覆的嗎?那可是世界的底層規則。」
「雖然不是那種一夜之間的改變,聽起來也有違常理,但是實際上,黎明在力量譜繫上的佔比一直在擴張。」魔皇溫和地道:「這個計劃這一代的主持人是林熙棠。」
「那個計劃實在匪夷所思,我們黑暗子民連想都想不到的事情,您相信人族能做到?」
「親愛的哈布斯,能夠傾聽世界規則的,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而聖山之上,也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哈布斯陡然睜開眼睛,直視著魔皇。魔皇話中含義太過驚人,他幾乎認為自己理解錯了。
「這個消息無論真假,無論人們是否相信,都會造成永夜世界的恐慌。所以到目前為止,你是第四個知道的。」
魔皇把話說得更加明白,讓哈布斯知道自己的想法沒錯。對世界規則了解最深的聖山們,覺察到了某些不為人知的變化,並且在一些事情上達成了共識。
「十分不幸,那麼美麗的星軌,在這個世界上,最長也只能存在六十年,都不夠我們的幼崽成人。更不幸的是,我們是他想要消滅的敵人,而且我想不出有什麼能改變他的想法。」
片刻之後,哈布斯苦笑道:「短生種的固執來自於他們生命短促,過於遙遠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就是不切實際。林元帥或許是對自己所擁有的未來更能確定,所以愈加無法動搖。」
「是的,人族真是矛盾的生物。個體生命的短促讓他們格外專註眼前,可是這種局限卻並沒讓他們走錯未來。」魔皇頓了頓,心平氣和地道:「這就是我們的敵人。」
「您打算徹底清除讓您不安的根源?」這是哈布斯第二遍發問,話題又轉回魔裔大公到來之前。
魔皇這次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他過了很久才道:「如果你指的是林,不,我不能殺死他第二次。況且我不知道林是怎麼做到的,他把自己的本源湮滅了。所以他的遺骨現在很不穩定,一旦原晶離體,立刻就會崩解。」
哈布斯愕然,「本源?生命的本源不是各自的原力嗎?」
「魔裔研究院只是拿這個名詞指代而已,他們認為,短生種也有一種類似於長生種靈魂的本源。我們的靈魂如果強大到能夠抵禦命運之輪的消磨,就有可能在未來覺醒。短生種卻不行,他們的生命本源會與軀體同朽。」
哈布斯發了一會兒呆,道:「所以您要對千夜斬草除根?」
魔皇搖頭,「不,親愛的哈布斯,千夜或許很重要,可是黑之書更重要。實際上,一兩個人的生死無關大局,等純凈的新世界建立,不適合存在的自然會慢慢消亡。」他嘆了口氣道:「只有林是不同的。」
房間里一道魔氣若清風拂過,半空中出現了繁盛之章世界衍化的景象。魔皇靜靜看著,直到影像中斷,方道:「真是百看不厭。」
「這就是純凈世界的樣子?」
「確切點說,應該是這個世界本來應該有的樣子。只是無論我們怎麼努力,黎明原力都在我們世界里留下太多的痕迹。就算徹底清掃過,存在的終究是存在過。所以黑之書中的世界也只能是理想,永遠也不會實現的理想世界。可是,這不妨礙我們向它靠近。」
哈布斯又沉默了,他站起身,從桌子後走出來,到落地窗邊向外遠望,道:「最近您的話很多。」
魔皇自嘲的一笑,道:「即使堅定信念,確立目標,也會有彷徨困惑的時候。你可以把它都當作是我的自言自語。」
哈布斯轉過頭看他,目光頗為新奇,「我以為只有我們才會有這種煩惱。」
魔皇失笑道:「親愛的哈布斯,你是最不該有這種疑問的人。我和你,亦或我和你們有什麼根本不同?」
哈布斯被說得微微一怔,這不符合永夜世界長久以來的位階和等級常識,聖山怎麼可能和普通永夜貴族一樣。然而他再想了想,又覺得沒法反駁,冒險者凱恩和魔皇凱恩的真實性情並無改變。
「好吧,這一點上,我承認你是對的。」
魔皇拿起手邊一份文獻,隨手翻了翻,就饒有興味地道:「這篇是講上古戰爭時的後勤管理嗎?很少見啊!」
哈布斯卻笑了笑,沒有接這個話頭,反而問道:「所以,凱恩陛下,您確定了嗎,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我哪也不去,就在這裡看書,直到黑日山谷大門開啟。」
「還沒有開嗎?比起最初的預計時間,這都已經過了好幾天了吧?」
「這就是讓我疑惑的地方。新世界意志似乎在抗拒開啟大門,並且對各種探測也都給予相當堅決的反擊。這個意志,已經聰明得不象是世界意志了。」
「新世界意志究竟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魔皇老老實實地道。
這一刻,哈布斯都有種面對沒有回答出老師提問的年輕學生的感覺,並且腦海中翻湧出許多屬於梅塔德隆的記憶。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冒險者凱恩並不比魔皇凱恩應對起來更容易。
哈布斯搖了搖頭,踱回書桌邊,也隨手拿了一本古書翻閱。這些雖然是血族的珍藏,可大部分他也是未曾看過的。至於他和魔皇之間暫時而脆弱的平靜,誰也不知道能夠保持多久。
帝國,通向新世界的大門外,一支神秘部隊正在集結。這支部隊數量不大,可是裝備異常精良,個個都武裝到了牙齒,所配備的浮空戰艦也均是最新銳的型號。這些戰艦外觀看上去灰濛濛的,和帝國禁衛艦隊的塗裝截然不同。
在這支艦隊不遠處,一艘不起眼的小浮空艦中,皓帝與張伯謙正對面而坐。
「張王此去,千萬小心,一切以保全自身為要。若事不可為,即當設法全身而退。」
張伯謙道:「此役於全局至為關鍵,我自會尋找戰機,為帝國削去一二強敵。」
皓帝微微皺眉,道:「何必勉強?」
「永夜內部的局面已經很明顯了,若是讓魔皇平了血族,一統永夜,今後帝國該如何自處?」
皓帝道:「總會有辦法的。」
張伯謙道:「那陛下又為何自己要機動出戰?」
皓帝被張伯謙堵了這一句,摸了摸下巴,想換個話題,「那曼殊沙華……」
張伯謙截道:「外物而已,有它沒它沒有分別。強要使用,威力也會大打折扣,又是何必?名槍若真比人還能左右戰局,陛下和臨江王為何不用人皇?」
皓帝被堵了第二句之後,突然覺得自己在這一刻感受到了老師的心情。
這時兩人若有所覺,同時向房門處看去。門被敲響,皓帝叫進后,一名女軍官走了進來,再仔細看去竟是李后。
「準備得如何?」
李后道:「新戰艦已經返回,這次在新世界內一共停留四日,關鍵設備只是小損。以此推斷,應當可在新世界內停留兩月左右。不過黑日山谷環境嚴苛,恐怕在那邊的停留時間不會超過四十天。」
「此戰,天機方面,可有什麼徵兆?」
皓帝這一問,本沒有抱什麼希望。新世界意志能夠令至尊束手無策,強大得無以復加。以天機術去算它,實與自殺無異。帝國的天機術士也就是在外圍觀察一下大勢,還常常只看見一團混沌。
不料李后臉色有異,回道:「最近一次……新世界意志,似是對我人族抱有善意。」
「善意?」皓帝大奇。張伯謙也是十分意外,他明裡暗裡進出過新世界數次,可沒這樣的感覺。
「沒錯,臣妾也感到十分不可思議,就冒險接觸了一下,得到的反饋,它似是希望我們進入里世界。」
皓帝與張伯謙對望一眼,道:「若是如此,最好不過。但也要謹防天機之兆被蒙蔽扭曲,張王萬萬不可掉以輕心。」
這次張伯謙沒再堵他,很給面子地點了頭。
皓帝轉頭望向李后,神情變得柔和,道:「下次千萬不能再如此冒險了。」
李后怔了怔,方道:「遵命。」
張伯謙推案而起,道:「既是一切就緒,那臣這就出發了。」
皓帝站起相送,「預祝張王旗開得勝。」
張伯謙身形一斂,就從艙室內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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