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七章 放不下

  「颯颯……」

  清風擾動著前院竹子的枝葉，晃動著堂屋頂上吊在房樑上，纏著蛛網的白熾燈，穿過往後院的通道，

  輕輕撥動著，佝著身子站著，出神望著後院課堂上一張張書桌，老人棉襖補丁上那多出的一截白色線頭，

  輕輕顫動著，一張張書桌上，被放置在桌面上，一本本老舊書本的書頁。

  ……

  「……咳咳，咳咳咳……」

  老人出神再望了望，又佝下身，止不住咳嗽了幾聲，

  又喘了幾口粗氣，老人緩緩挪著有些發顫的腳，步履蹣跚著，緩緩轉過了身，站在那塊掛在廚房外牆上的活動黑板前，

  看著活動黑板上的字跡，老人再佝下些身，伸出手，拿起了旁邊的板刷，

  費力著，拿著板刷，擦拭去黑板上粉筆留下的字跡。

  「……咳咳，咳咳咳……」

  縈繞著的白灰瀰漫在黑板前，老人再止不住的咳嗽起來，

  一些混雜著細小腐肉的血沫被佝下身的老人咳在黑板前的地上，

  就這麼斷斷續續著，不時低下頭咳嗽著，老人費力著，抬著顫巍巍的手，將黑板漸漸擦拭乾凈。

  ……

  「……天師。」

  後院外，堂屋裡，

  廉歌從後院走出，再走進堂屋裡，屋外兩名鬼差再恭敬著朝著廉歌見禮道。

  聽著後院隨著清風帶出的聲響，廉歌看了眼兩名鬼差，再看向遠處，

  「再給他半日時間吧。」

  語氣平靜著，廉歌出聲說了句。

  「我等遵命。」

  恭敬著，再躬身齊聲應道，兩名鬼差再往院子外再退遠了些。

  看了眼兩名鬼差，廉歌轉過視線，再看了眼那後院里。

  ……

  「……好了，好了……咳咳咳……」

  望著擦拭乾凈的黑板，老人手有些脫力的，將板刷重新放回了遠處，

  臉上漸漸浮現出些笑容，一遍遍說著，念著。

  再佝僂著身子，蹣跚著，緩緩挪著腳，老人再轉過了身，站在這黑板前，望著後院里，十幾張課桌。

  再緩緩挪著腳，朝著這一張張課桌前走了去。

  「……咳咳，咳咳咳……」

  不時咳嗽著，佝僂下身，老人臉上卻笑著，笑著望著這一張張課桌，

  止住咳嗽過後又挪著腳，緩緩往前，從一張張課桌前穿過，

  目光有些恍惚著，看著，望著，老人皮膚已經鬆弛發皺，指節有些變形的手，不時輕輕拂拭過一張張課桌，將一張張課桌上些沒擺正的書擺正，沒合上的書重新合上，沾染這地上些的泥土重新擦拭去。

  望著一張張課桌，望著一張張書桌后高矮不一的凳子，老人走過了一圈，重新走回到了黑板之前，

  「……好了，好了……」

  「……咳咳，咳咳咳……」

  再望著這課堂，老人臉上浮現出些笑容，呢喃著，說著，

  緊隨著，笑容又漸漸收斂，望著，渾濁的眼底，目光有些恍惚。

  許久，再轉過身，

  老人步履蹣跚著，佝著腰，再朝著堂屋走了去。

  ……

  「……不好意思啊，小夥子，怠慢了。」

  老人再從後院走出，走回堂屋，對著廉歌笑呵呵著招呼道，

  轉過視線，看了眼老人，廉歌微微搖了搖頭，也沒多說什麼，再轉過了目光，望向了堂屋外遠處，

  老人笑呵呵著，挪著腳，走回了堂屋那柜子前，佝著腰，勉強靠在了柜子邊上，緩緩轉過了身，也望向了遠處。

  「……以前的時候，辦那『私塾』就是為了圖那點學費錢，和那『束脩』……到後面，那點學費錢慢慢看起來也不多了，也不興『束脩』了，按說我也該找點別得活計了……」

  老人望著遠處，臉上還帶著些笑容，渾濁的眼底有些恍惚，

  「……結果，自己倒是放不下了……想著，這要是我走了，那些學堂里的娃娃怎麼辦……然後就這麼一輪一輪過來了……一晃眼，就是一輩子功夫……」

  「……說起來，還是當初那個老村長害我，給我出了個『餿主意』……指不准他當初就是想讓他娃娃識字，又不想去鎮上花那大價錢……」

  嘴裡說著些埋怨的話，卻沒有埋怨的語氣，老人臉上依舊笑呵呵著，

  廉歌也跟著，微微笑了笑。

  清風透過堂屋門，輕輕拂進屋裡，微微晃動著屋頂上的白熾燈。

  ……

  「……我這要是走了，這些娃娃可怎麼辦啊……不光那些個小的，還有那些個大的……這大半個村子的人，都是我的學生……咳咳咳……」

  老人說著，臉上笑容漸漸收斂，說著，又再佝下身，不停的咳嗽著，

  喘著粗氣，老人再漸漸直起了些身，抬著頭，再望著屋外，沉默了下，

  廉歌轉過了視線，看了眼老人，

  「老先生先前同自己學生講，要懷有希望。老先生自然也該懷著些希望。」

  轉回了目光，廉歌看著遠處，語氣平靜著出聲說了句。

  「……有希望嗎？」

  老人緊跟著轉過了頭，望向了廉歌，眼底亮起了些神采，追問了句，緊隨著，又再緩緩轉回了頭，

  「……借小夥子你吉言。」

  「……咳咳，咳咳……」

  又再咳嗽了聲，老人再望著屋外，沉默了下來。

  ……

  「……村長，村長……」

  就在這時候，一道身影一邊喊著，一邊急匆匆著闖了進來，

  是之前來這屋裡來找過老人的個中年男人，

  「……村長，老許家那邊吵得厲害，兩邊都有點紅眼了，老許家那媳婦那張嘴您又不是不知道，嘴碎的我在旁邊都想給她一巴掌。」

  一進屋，中年男人便慌忙對著老人出聲說道，

  「……我實在是有點拉不住，勸不住，村口那邊的村裡人都在那兒幫著勸都沒勸住……怕還是要村長你過去一趟……」

  有些著急著，中年男人對著老人說著，

  「……行。」

  老人望著進屋的中年男人，沉默了下，點了點頭，

  「……我這會兒就過去。」

  老人應了聲，再轉過了頭，看向了廉歌，

  「……小夥子，我這再失陪一下，我過去趟村子口……」

  老人說了聲，再轉回頭，緩緩挪著腳，佝著身，有些蹣跚著朝著屋外走去。

  「……村長，我扶你。」

  中年男人說著話，便走到了老人旁邊，攙扶住了老人，

  「……咳咳，咳咳咳……」

  才剛往走了幾步，老人再佝僂下身，劇烈咳嗽起來，

  腳下也止不住的踉蹌，往前倒著，

  「……村長，村長你怎麼了！」

  「……荀老師，荀老師……」

  「……咳咳，咳咳咳……」

  旁邊中年男人趕緊攙扶住了要摔倒的老人，

  老人還是止不住的咳嗽著，混雜著爛肉的血沫被咳出，濺在了堂屋地上，

  「……荀老師，老師……你沒事兒吧，沒事兒吧……老師……」

  中年男人攙扶著老人，老人止不住不斷咳嗽著，

  中年男人有些慌了神，不敢鬆開老人，又有些手足無措，慌張著，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