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清醒
等白晨睡醒之後身邊卻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這會退燒了，隻覺得身上發酸，肚子也很餓。
扭頭一看，病床前的床頭櫃上放著一個不鏽鋼托盤，裏麵是一杯水。
白晨伸手將那杯水拿過來，稍微嚐了嚐，一股奇怪的葡萄糖味就鑽進了他的口腔, 白晨立刻就將水杯放下了。
靜靜在床邊坐了一會, 白晨感覺身體力氣恢複了不少, 便自己站起身來，下了床。
走到病房門前，白晨正準備伸手推門，忽然聽到遠遠的地方似乎有爭執的聲音。
而那聲音也是白晨異常熟悉的。
心中一動，白晨推開門, 就沿著聲音的方向找了過去。
最後，白晨在走廊的拐角處找到了正在爭吵的餘斌和陸行宇。
白晨的位置可以看到他們, 但他們看不見白晨。
“你不用急著攻擊我，你覺得阿晨不適合我無非是因為客觀原因, 可我跟阿晨是在談戀愛, 談戀愛的基礎，如果什麽都要考慮門當戶對，你覺得我跟阿晨最終都能找到比彼此更適合自己的嗎？”
陸行宇的語氣稍微有點急躁，但白晨聽著陸行宇的話，心裏卻很是觸動。
陸行宇說的有道理, 可也僅僅是有道理，感情很重要，但很多時候客觀也很重要。
而這會，餘斌開了口：“你所謂的感情也實在是太高尚了，事實上到最終感情也就是柴米油鹽的事，現在你們兩個覺得彼此很好，願意犧牲一些東西在一起。可等到熱情過了呢？白晨身邊沒有一個親人，你家裏人又那麽針對他。他現在已經有點抑鬱傾向了，你該不會是希望他日後忍你那一家子忍到重度抑鬱去跳樓吧？”
白晨的手不知不覺的扣緊了牆壁。
“阿晨我會去開導他，也已經盡量在勸我爺爺了。”陸行宇的聲音很鎮定，但仍是帶了一絲的不自信。
而餘斌看著陸行宇的情態，便忍不住搖頭道：“連你自己都沒法確認到底能不能做到，你就讓白晨跟你在一起？”
“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強人所難？”陸行宇實在是忍無可忍。
餘斌靜靜看了陸行宇兩秒，忽然輕笑一聲。
陸行宇冷哼一聲，轉身就想越過餘斌過來，白晨見狀嚇了一跳，微微退後兩步，就想離開。而就在這時，餘斌伸出手按住了陸行宇的肩膀。
“你想幹什麽？”陸行宇對餘斌怒目而視。
餘斌這時恢複了正常的神色，他看著陸行宇，一字一句地道：“那我最後問你，如果是白晨和你爺爺一定要你選一個，你會選誰？”
陸行宇聽到這話不怒反笑，他一把推開餘斌，道：“你是不是腦子有病？”
“可現在這就是問題的關鍵。”
陸行宇怔住了。
他並不想在餘斌的麵前表現出逃避的狀態來，但餘斌的話確實戳中了他。
沒錯，現在，白晨跟陸振霆的事才是問題的關鍵。
白晨已經動搖了，而陸振霆還是刀槍不入。
半晌，陸行宇默默咬著牙道：“如果真的要選，我會選阿晨，可是我也不想失去爺爺。”
白晨聽到陸行宇這句話，心裏驀然一顫，隨後他有些忍不住想要走出來，可最終他還是靜靜站在那，一步都沒有動過。
餘斌聽到陸行宇這個回答，有點意外，有點遺憾，卻又莫名釋然。
他目光動了動，隨即攤攤手道：“你把這個決定告訴白晨，他或許就不會主動離開了。”
“什麽？”
“你沒有給他安全感。”餘斌如此簡短地道。
說到這，餘斌有些悵然地歎了口氣，“我忽然有點明白你的心思了。”
陸行宇眉頭微微皺了皺，沒接話。
“因為是最信任最親近的人，所以什麽都願意講給他聽，包括抱怨，可或許就是你在他麵前表現了太多的疲憊和難以抉擇，導致了他對你的不信任吧。”
陸行宇的腦子轟然炸開。
餘斌的話，一點都沒錯。
他一直理所當然地覺得，他會跟白晨在一起，絕對不會分開，他以為白晨也認定了這一點。
甚至白晨這次離開，陸行宇也有點想當然地以為白晨隻是因為白羽和他家裏的事情生氣，並沒有想到白晨是真的，對他們的感情產生了懷疑。
沉默兩秒，陸行宇徑直越過餘斌，就朝白晨病房的方向走去。
可他剛一轉過樓梯，就看到一臉震驚的白晨站在那。
“阿晨？”陸行宇也嚇了一跳。
而餘斌聽到陸行宇的聲音，眉頭一皺，隨即他也轉過身來，當看到白晨的時候，餘斌目光動了動，很快他便道：“抱歉，我沒有挑撥的意思。”
白晨看著二人，心裏被無數種滋味給浸泡的酸脹無比，半晌，白晨默默轉過身，道：“我回病房了。”
陸行宇見狀連忙追了過去，餘斌看著二人的情形，遲疑了片刻，也提步追了上去。
白晨回到病房中，腦子裏還是陸行宇跟餘斌方才的那些對話，他雖然慶幸陸行宇把他的位置放到了第一，但仍是有些悲傷。
因為越是這樣，白晨越不敢輕易抱怨了。
他能抱怨什麽？
陸行宇都已經說了，如果一定要選，他會選自己。
可這並不是白晨想要的，白晨不想逼著任何人做選擇，他隻希望讓陸行宇冷靜一段時間之後做出比較合理的選擇。
但仔細想一想，白晨承認，他還是希望陸行宇盡快做出選擇的。
就在這時，陸行宇走了進來，他看到白晨坐在床邊，微微發呆，便緩步走過來，柔聲道：“方才的話，阿晨你都聽見了？”
白晨聽到這，目光動了動，最終他點了點頭。
“那，阿晨你心裏怨我麽？”
陸行宇這句話問出口，白晨愣住了，他本來是想搖頭的，可最終，他抿著唇，什麽話都沒有說。
陸行宇看著白晨的神情便明白了一切，這會他淡淡歎了一口氣，然後低聲道：“是我的錯，阿晨你怪我是應該的。”
“你沒錯。”白晨說出了這三個字。
可接下來的話，白晨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陸行宇看著白晨的樣子，心中一陣絞痛，半晌，他低聲道：“如果你想離開，我沒有關係，我會告訴爺爺，讓他去找別的人，可在這之前，我要把交接工作做好，畢竟，我還是陸家人。”
“你不需要這個樣子。”白晨現在，已經完全能夠明白陸行宇這個人了。
陸行宇經過了這麽多年的高等教育，在很多方麵都有些理智過頭了，他總想把事情做得更加沒有缺憾，卻從來不會感情用事。
白晨理智上雖然也能夠理解，可情感上卻是萬萬不能的。
餘斌站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忽然道：“你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沒有人能把事情做到十全十美，有些東西，你舍棄了就不要再指望彌補，因為彌補不了的。你總是想盡力把天平弄得一樣高，可天平兩邊的東西早就被你挖得千瘡百孔了。”
“別太自信。”
餘斌最後如是說。
“餘斌。”白晨忽然靜靜開了口，“能請你出去一下麽？”
餘斌微微一愣，隨即他說了一聲抱歉，扭頭走了出去。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餘斌覺得，自己有點抖機靈抖過頭了。
他其實不應該用那種類似於嘲諷的語氣說陸行宇，其實他自己也經曆過這樣當局者迷的階段。
愛情還是前途。
又或者說，愛情還是親情。
等餘斌真正做出抉擇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所以今天他才會這麽義憤填膺。
事實上，當年的他，做的還不如陸行宇。
病房裏，二人沉默著，陸行宇做了一會，開始給白晨剝桔子，白晨喜歡桔子，不喜歡蘋果，所以陸行宇沒有買蘋果。
桔子剝好，幹幹淨淨的，連上麵那些微苦的白色脈絡都被陸行宇小心翼翼地剝掉了。
白晨接過陸行宇遞過來的桔子，吃了一口。
很甜。
這甜味讓白晨心裏莫名多了幾分動力，然後他便鼓起勇氣，扭頭道：“行宇。”
陸行宇抬眼看他，白晨嘴裏還帶著桔子的甜味，這會他便輕聲道：“有些事我不想騙你，我承認，我確實希望你做出選擇，也確實希望你能選擇我。在這個前提下，我想問你，如果你真的選了我，你會有多少遺憾。”
陸行宇聽著白晨的話，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真的是混蛋，他以為白晨善良，就覺得白晨或許能夠容忍陸振霆，現在看來，是他錯了。
而咀嚼著白晨的問題，陸行宇沉默了很久，最後他淡淡開口道：“人生在世，誰還沒有幾個遺憾呢？如果你希望我這麽做，我就去做。”
“那……”白晨還想問一些問題，但那些問題到了嘴邊，白晨忽然又覺得，其實很多問題，並不是問題。
“跟我回家吧。”陸行宇伸出手握住白晨的手道。
這一句話，徹底讓白晨心中一顫，他正想回應的時候，陸行宇又道：“或者你想去哪裏都好，之前是我太自私了，覺得有些事情你應該包容我，現在想了想，即便是愛人，誰也沒有義務去包容對方。”
白晨聞言，深吸一口氣，最終他靜靜點了點頭。
“我們回家。”
白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門外不遠處站著的餘斌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默默仰起了頭，他看著頭頂的天花板，想著這幾天發生的事，忽然覺得自己很是好笑。
說到底，他就不該管的。
而就在這會，陸行宇從病房裏走了出來。
二人打了個照麵，餘斌擺了擺手，轉身就走。
“謝謝。”陸行宇在他身後說。
謝謝你敲醒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