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農戶中兩遇夜來人(二)
而暮雪也瞪圓了雙眼,抬著下巴,不甘示弱的回話:
「臭道士,我哪裡肥了,這菜是我的玄火爐燒的,你憑什麼比我吃得多!」
「這是我徒兒做的,不該吃的是你才對!」破衣寸步不讓。
而桌上的飯菜此時已經一乾二淨,滴米不剩。
看到這般場景,旌邑生與婉婉互看了一眼,都覺得有些抱歉,氣氛比之前更尷尬了。 ……
兩刻鐘后,婉婉重新盛了做好的飯菜上桌。
做飯並不麻煩,只是當她再去要求買之前兩倍量的菜時,鄰居大媽狐疑的看了她好幾眼,不太理解眼前纖弱的小姑娘為何那麼能吃。
破衣與暮雪在爭奪中依然狼吞虎咽,管東鼻觀眼、眼觀心,不為所動。
旌邑生瞪了暮雪兩眼,沒有任何效果,只覺得面上無光。
婉婉也注意到了那兩眼,更覺得尷尬。
只是飯菜實在太香,沒面子什麼的也沒能阻止旌邑生迅速卻絲毫不粗魯的動作。
不多時,飯菜又一次見底。
「咳咳。」旌邑生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沒有比暮雪好多少,只能咳嗽掩飾,順便找點話來轉移尷尬。
「據說.……」
「你……」
誰知婉婉惦記著還在昏迷的落溪,竟和他同時開口。
「你先說吧。」
「你先說吧。」
兩人一怔,又是異口同聲。
婉婉決定還是閉上嘴等他說。
「咳咳。」旌邑生的臉又開始泛紅,輕咳了兩聲,卻也沒有接著說話。
場面一度又陷入了尷尬的安靜。
沒有了食物,破衣和暮雪也忘了矛盾,面面相覷,在心裡嘀咕為何這兩人之間似乎總隔著一層。
神府桑院那次,他雖然挺身而出,但對她很是畏懼,被她忽然的道謝嚇得倒退了好幾步。
四方面館那次,她幾乎等同於破衣的幫凶,把他的心理陰影又擴大了幾倍。
這次,昏暗油燈下的她皮膚白凈,纖細純凈,臉上時常露出淡淡的歉意與擔憂,不但把他原先的氣惱撫平了,反倒令他生出一股想要為她排憂解難的意氣來。
「我聽聞你有朋友病了,不知那丹藥可起作用了?」
「有些作用,但只是暫時維持。」婉婉見他主動問起,也就直說了。
「可方便讓我看看?」
婉婉想請他幫忙找雲母藤,立即領他進了裡間。
落溪面色蒼白躺著,露出來的手臂上紫斑依然明顯。
旌邑生一見落溪的臉便覺有些熟悉,可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婉婉向他大致說了落溪發病的過程,再一看那手臂上的紫斑,他立刻變得緊張起來。
「這病症很是兇險!」
「你見過這病?」婉婉驚訝。
「我在書中讀到過一例,先是紫斑,然後全身浮腫,最後口鼻也有出血,短短几日就死了。」
「書中有提到怎麼醫治嗎?」
「生血丹和凝血丹配合使用,但也只有拖延的效果。」旌邑生回答道。
又在心裡嘆了口氣,還迅速偷看了婉婉一眼,看來床上這女子也命不久矣了,不知道她會不會傷心。
婉婉略一沉吟,開口問道:「你聽說過雲母藤嗎?」
「三級禁藥,有提升精神的效果,但長期服用可導致精神失常。」旌邑生迅速回答,不知道這有什麼關聯。
「那你能弄到嗎?」婉婉見他說的那麼熟悉,心裡燃起一點希望。
「神府可能有,」旌邑生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但我不確定能不能『弄』出來。」
婉婉姑娘說話的用詞有些別緻,他也忍不住跟著學起來。
「不過我會想辦法盡量弄一些。」
「那就太感謝你了。」婉婉微笑道謝,表情也稍微放鬆了些。
「雲母藤對這病症會有用?」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雲母藤里應該含有激素,既能生血止血,也能減輕她的全身炎症反應,或許有一線生機。」
激素?炎症反應?又是旌邑生從沒有聽過的詞語。
他不禁對眼前這個看上去不大的妖族少女產生了敬一絲敬佩。
這個世上,修道的人為了專精自己的修鍊法門,都沒有很多精力用來讀書,修為高並不一定見識廣。
而她不但身手好,還知道這麼多自己沒有聽過的東西,想必讀了比他更多的書。
他本就是個謙遜的人,此時更在心中暗下決定,回去還要讀更多的書。
再聯想到下午在城中行走時聽到的各種對青鳥的議論。
便更覺得對方輕視自己是對的,一個比他能力強的人,自然不需要他的勞什子承諾。
他原先還存有的一點不甘此刻也都消散了。
當然不敢再說「你為什麼要退回我的承諾」這種鬼話了。
只是他還有些疑惑,床上這個傷痕纍纍的女子他著實覺得眼熟得緊,並且似乎與一件很重要的事有關聯。
風銘說她是青鳥和破衣從金陵客棧中救出來的。
金陵客棧與他唯一的聯繫便是五年前。
難道……
旌邑生突然想起來什麼,再仔細去看那張枯瘦的臉,愈發覺得與印象中那個人十分相像。
五年前,他被用計騙出客棧才遭遇後來的事。
那個騙他的漂亮姐姐,依稀就是床上女子的容貌,不過彼時的她要滋潤美麗得多。
原來她在騙了他之後又回到了金陵客棧,可在他出事之後所有人都想到了金陵客棧有問題,風煉神府當即出面關押了客棧所有人。
沒想到後來又重開了客棧,甚至客棧里的人可能也並沒有什麼損傷。
風煉神府真是好大的膽子!
旌邑生的面色在瞬息間變得沉重起來,現在他莫非又踏入了另一個圈套?
但是落溪的病不像裝出來的,並且如果婉婉與她之間真有牽連,放任她死才是最好的做法,沒必要費心救她,帶她離開。
更沒有必要在拿到他的玉筆以後又輕易放棄。
想到這,他的面色稍稍迴轉一些。
「敢問姑娘,先前可認得此人?」他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婉婉見他短短時間臉色變了幾回,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照實回答。
她與他們沒有牽扯就好。
得到否定的答案,旌邑生暗暗鬆了一大口氣,不知道為何,他很是害怕眼前女子會與他為敵。
現在,他也十分希望落溪醒來,只要她醒來,想必很多事都會明朗,甚至她可能知道自己要尋的小仙子到底是誰。
那麼他要努力了,回去就趕緊找雲母藤,有多少就送多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