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客棧中突遇浣衣女
說定后眾人出了麵館,暮雪取出一支精緻的小笛遞給婉婉,如果她有線索或是想起來什麼,可以隨時通知傳信。
旌邑生一行帶著複雜的情緒自回神府不提。
婉婉和破衣二人尋了一間普通客棧,客棧服務很好,不但房間乾淨整潔,還提供洗衣業務,她昨天和今天的衣物都很是邋遢了,住下后就尋去了客棧後院,打算將換下的衣物洗一洗。
婉婉按照小二說的走到井邊,卻只看見兩隻木桶和一盆衣物,並沒有看見浣衣的人,只能在一旁靜等。
夏日餘暉落下已經多時,院子里青草樹木錯落,迴廊下掛著幾隻燈籠,隨著涼風輕輕晃動,倒也舒服。
等了一會沒有人來,她只好去前堂再問小二,卻在經過迴廊時聽到些聲響。
她聽見了壓抑卻兇狠的叫罵聲以及極小的啜泣聲,可能是誰在訓斥下人。
她沒有在意,在前堂找到了小二。
小二是個二十來歲,模樣老實的小夥子,手腳很是利落勤快,聽到她說找不到浣衣女,急忙帶著她走到後院。
「這個賤婢子,不知道又跑哪裡躲懶了。」小二見果然沒人在井旁,有些尷尬和不自然,壓低了聲音喝罵道。
客棧二三樓都是住店的客人,他們習慣了壓低聲音說話,以免打擾到客人。
「這位姑娘,您先把衣物交給我,一會尋著了浣衣女就給您洗凈了。」小二陪著笑對婉婉說。
「不用,你找到人了去通知我就行,一會我再拿下來。」她不願意把貼身衣物給一個男人,等會再跑一趟也行。
小二陪笑應下,她便轉身離開後院,背後隱隱的傳來小二的敲門聲和罵罵咧咧,似乎還有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已經不真切。
再次回到後院井旁已是半個時辰后。
水井旁坐著一個年約十七八的女子,一身粗布衣裳穿在身上有些短,光線昏暗,那女子說話時神態怯懦,聲音低啞,在接過婉婉遞來的衣物時,挽起袖子的手臂上隱約可見青紅交錯,手腕上似乎還有捆綁的印記。
在婉婉目光接觸到她手臂的一瞬間,她本能的想縮手,卻在一頓后露出了一個無聲的苦笑。
這一眼讓婉婉脊背有些發涼,她不知道這姑娘遭遇了什麼,但想必極慘。
沒有多說什麼,她逃也似的離開了後院。
她向來心軟,但又十分明白自己沒有能力做什麼,這也是前世她雖然成績很好,卻最後不敢做醫生的原因。
實習時她就知道,醫院裡有太多可憐人,醫學有太多局限,對她而言只要有一個病人救不回,都會成為難以承受的痛苦。
一路小跑著回到房間,她的心臟還在猛烈的砸著,指尖微微顫抖。
她不怕突如其來的危機,當危險降臨時越是毫無準備,越能依靠生存的本能,不用思考也不需要回想才是最佳的狀態。
她害怕的是苦難背後的原因以及無能為力感覺的衝擊,更害怕衝擊后的安靜。
和衣躺在床上,她一直在想著後院那個女人。
那個在昏暗院子的水井旁坐著,怯懦低沉,帶著傷痕,了無生機的女人。
她裹緊了被子,不停的深呼吸,讓心跳逐漸緩下來。
閉上眼睛,她感覺到一團熟悉的黑影被慢慢釋放出來,鼻子有些酸,眼睛卻很乾。
通常這種時候都是哭不出來的。
吶喊的力氣沒有,無奈的力氣也沒有。
神志在黑暗中不斷下沉,沒有盡頭。
「不要這麼著急。」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她終於感覺落到了底。
隨著聲音的出現,暗影中濃聚了更黑的形象。
是他。
「面對自己,不是強迫自己。」如同冰霜一般的面孔和聲音出現在眼前,一點都沒變。
婉婉深吸了一口氣,寒冷的感覺讓她全身僵硬,止不住的顫抖。
「放鬆點。」寒冷的手撫上了她的面龐,卻神奇的帶來了一股溫熱,這股溫暖從臉上蔓延開來,不多時,她的全身都籠罩溫暖中。
呼吸隨著溫暖慢慢平穩,她很珍惜這一刻的寧靜,哪怕陪伴她的只是一個陌生而充滿危險氣息的……生物。
她不知道能不能稱對方是人,因為她沒有感覺到對方的任何情緒,只有平靜,對她而言萬分寶貴的平靜。
「我不想活著。」婉婉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對他說出這句話,通常這種話即使對再親密的人也是說不出口的。
「你想的。」他依舊面無表情。
婉婉只有搖頭,她並不想活著,她只是不能死而已。
「否則你不會讓我控制你的身體殺了她們。」
「你的心裡有仇恨。」
「可以感知仇恨的人,都會想活著。」
他語調平穩的緩緩說出這些話,婉婉卻覺得腦中轟隆一聲響。
誰殺了人?殺了誰?
她立刻想起早上的那兩具屍體。
是她殺了她們。
為什麼會這樣……
「你想這樣做,所以我幫你做了。」
「我沒有,她們錯不至死。」婉婉在心裡拚命否認,她的眉頭緊皺,兩行眼淚從眼角溢出。
「她們冒犯了你。」
「我算什麼,憑什麼得罪了我就必須死!」
「你是青鳥,冒犯了你,就必須受懲罰。」
「那也不能殺了她們!」
「為什麼不承認,早上知道她們死了的時候,你心裡是有些快慰的。」
「.……」
婉婉一時又感覺如遭巨浪襲面。
早上不知道是誰殺了那兩個女婢,她確實隱隱有些覺得放鬆,甚至有一絲慶幸少了兩個常為難她們的人。
她其實是這樣殘忍冷漠的人。
寒冷重新佔據了她的身體,讓她恐懼無比。
「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如果你不殺她們,便會被她們殺了。」
「不……」婉婉在心裡抵抗著他的話,她已經做錯了,不能再找這樣沒有依據的借口逃脫,她的責任她需要擔起來。
「殺不了你,她們會去殺青鈴兒。」
「這只是推測.……」她的抵抗越來越弱,因為這個借口聽起來很強大。
「你自己看便是。」他寒涼的指尖輕觸她的眉心,幾段畫面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