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章:朕乃天子
皇極殿今年才修好,沒想到第一次接見番邦使臣,對方就如此的大言不慚。
一時間,大殿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朱由校看著這名察哈爾部的使臣,心中委實覺得可笑。
看來這林丹汗還是和歷史上一樣的剛愎自用,本來朕還犯愁,怎麼能加速蒙古諸部的離心離德,好逐個擊破。
沒想到,這麼快就送上門來了。
察哈爾部兼并土默特,看似是勢力擴張了,實際上背後隱藏的漏洞極大。
只要林丹汗稍有失敗,諸部就會將積壓已久的恐懼和憤懣一齊傾瀉出來,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歷史上就是如此,看似強盛的察哈爾被黃台吉擊潰,左翼諸部和漠南蒙古紛紛歸附韃清,察哈爾部幾乎轉瞬之間就成了過街老鼠。
林丹巴圖爾執意改宗紅教只是個引子,如今都隆僧格被殺,西土默特被兼并,這些也只是添了把柴。
林丹汗自作孽不可活,朱由校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可現在還沒到時候,若是想要燒起關外的這把火,還需要自己這個大明皇帝來帶一帶節奏。
現在朱由校需要扮演的,是一個老好人形象,反正林丹汗說什麼,大明就需要反對什麼。
比如林丹汗以蒙古大汗的口吻下詔改宗紅教,自己就可以用大明皇帝的口吻下詔,准許蒙古諸部再改回來。
再比如,這次都隆僧格被殺,赤兒山一帶的西土默特被吞併,左翼諸部和漠南蒙古一定會畏懼察哈爾。
畏懼,就代表著人心趨離,歷史上韃清可以利用這點,自己這個大明皇帝同樣可以利用。
畢竟,人家是投奔你去的,想讓你收留,你卻直接殺了人家的首領,兼并其部。
這不僅不光彩,也不符合一個真正蒙古大汗該乾的事兒。
一向在這個時候,朝堂上的群臣們,就往往都是不分黨派,格外的團結起來,朱由校還沒來得及回話,下頭便是議論紛紛,義憤填膺。
一名御史憤而出列。
「天啟二年定盟,三年盟約未到,爾察哈爾部及漠南蒙古、左翼諸部,便就將盟約視同無物,南侵大同!」
「若不將擄掠的十七萬軍民送回關內,蒙古豈有定盟之誠意?」
這話雖然激起了朝堂上一片的贊同聲音,內閣首輔魏廣微卻是微微蹙眉,看向站在大殿正中怒斥那御史。
這話大致聽上去雖然沒問題,但是卻沒有說到皇帝心裡。
他微顧上顏,發覺朱由校雖然在望著殿上,卻並沒有發表意見,甚至於臉上都是略有不滿。
很顯然,這御史大意對了,細節錯了。
那細節是什麼?
御史話中,將漠南蒙古及左翼諸部歸同於察哈爾,這是逼迫他們站在一起,反抗大明朝廷。
皇帝的意思顯然是要孤立察哈爾,這才對大明有利,而不是直接將整個蒙古混為一談,步步緊逼。
要是諸部的領主領會錯了意思,誤以為大明要找他們算賬,畏懼之下紛紛歸附察哈爾,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想到這裡,魏廣微決定插上一句嘴。
「咳咳…」
他咳了兩聲,那御史罵得正爽,聞聲一驚,轉頭才發覺內閣首輔要發言,怎麼敢再繼續搶話,連忙閉嘴,行禮退入班列。
魏廣微待殿上逐漸安靜,這才是緩緩出列,先是向上頭的朱由校躬身行禮,才是轉身望向那察哈爾使臣,說道:
「察哈爾妄自稱尊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林丹巴圖爾承繼汗位,不思與大明對付共同的敵人建州,卻屢次裹挾諸部南侵叩關,背棄盟約。」
「敢問使臣,此事該當何解?」
對方如鯁在喉,思索對策,而魏廣微卻並不給他去想的機會,冷哼一聲,直接說道:
「陛下,據老臣所知,左翼諸部,甚至於漠南諸部,開始都是不想南侵大同的,是那林丹巴圖爾一意孤行,威逼利誘,以致此事發生,大明、諸部,生靈塗炭!」
魏廣微轉頭,拱手說道:
「老臣覺得,諸部也並沒有留下我大明百姓的意思。」
「都隆僧格和土默特是與我朝有隙,可卻也是一名真正的蒙古勇士,應該堂堂正正的死在戰場上!」
說到這裡,魏廣微頗有嘲諷意味地看了一眼察哈爾部的使臣,轉頭奏道:
「卻不是被視作救命稻草的蒙古大汗,活活勒死在察漢浩特的汗庭之外!林丹巴圖爾此舉,既毀壞盟約,又令天下蒙古人寒心…」
「此不忠不義,不明不信之小人,我大明若再與他簽訂盟約,只怕也是今日簽訂,來日即毀…」
「天下間有良知的蒙古人還有我朝百姓,都不會答應!」
好傢夥,這一番話,簡直說到朱由校心窩子里去了。
簡言之,既當了老好人,讓林丹汗無法對噴,有苦難言,又順手安撫了諸部,挑明這事大明只針對察哈爾。
這魏廣微,真不愧為諂媚魏忠賢「科班」出身。
當年他為了上位,就連「魏父」這種話也說得出來,更別提在朝堂上為了奉承自己而說的這番話了。
其實魏廣微可能真是為了私心什麼的,可實際上他這次站出來插嘴,真真切切的是於國有利。
魏廣微是誰,那可是大明的當朝首輔!
他在朝會上說出去的話要是傳到了關外,蒙古人也就會以為大明朝堂上全都是這個意思。
要是朕再用奧斯卡方式續演一波,這節奏豈不帶的飛起。
「砰!」
就在群臣們還在細細思量時,一直沒吭聲的朱由校卻是拍案而起,當著使臣和眾臣的面說道:
「不錯,愛卿所言,甚合朕意!」
「二月入寇大同,擄走了大明十七萬軍民,牛羊和物資就不算了,朕也不是小氣的人,諸部過冬都不容易,就當朕給諸部的賞賜。」
「但是被擄走的大同百姓,無論男女,剛出生不久,還是老的走不動道兒了,有一個算一個,都要給朕安全送回關內。」
「要是少了一根頭髮,朕必調集九邊重兵,出關征討察哈爾!」
朱由校眯起眼睛,看著身子已在顫抖的察哈爾部使臣,說道:
「建奴戰力如何,你們察哈爾人是最清楚的,天啟三年遼東大戰建奴被朕打成什麼樣兒,你也該知道!」
「真打起來,大明不怕輸一次,大不了緩上幾年,可你們察哈爾部,一次也輸不起!」
「你們只要輸一次,朕就會追著打,像塞北三衛逼迫土默特那樣,一直追到你們的老家察漢浩特!」
「林丹巴圖爾咎由自取,天道必滅,朕上承天命,為大明天子,為蒙古、大明子民征討林丹巴圖爾。」
「察哈爾部不要一意孤行,跟著必敗的庸主。」
「諸部惹不起察哈爾部,但是他們的背後有朕!只要送還大同百姓,他們的這個主,朕做定了!」
說到這裡,朱由校望向察哈爾部的時辰,靜靜說道:
「察哈爾蠻子,聽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