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章:驍騎叩關
天啟四年的正月,京師上空飄下了細雪。
數過四九,天不嚴寒,宮裡的素梅被硃砂染紅過半,只是又掛了些銀裝素裹,瓊瑩玉屑般的雪花落在地上,直殿監的宮人們甚至還來不及洒掃便化了。
眼下這個時候,內府二十四衙門大部分都是忙碌異常,往日繁忙的直殿監反倒清閑了。
幾個小閹偷得懶,也就省了力氣,坐在白玉石階上閑聊。
「你聽說了嗎,陛下昨晚上傳了口諭,要內府各衙門在七天內交付送往遼地的二十萬套棉衣。」
另一個小閹聽了,頗有些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意思。
「這個誰還不知道呀,尚衣監每個牌子都忙得腳不沾地,連軸轉,就連馮掌印也整日的看不見人,在各監局督管。」
小閹們說著,卻是一個尚衣監的小牌子走了過來,他們連忙起身,其中一個諂媚笑道:
「是什麼風兒把牌子您吹到這裡來了?」
那牌子興趣缺缺,淡淡掃了一眼,開口問道:
「就你們這六個,其他的人呢?」
幾名小閹對視一眼,有人說道:「回牌子的話,其餘的都分散在各宮各殿看火呢。」
「還有的在洒掃園子,不知道棉衣忙活的怎麼樣了?」
聞言,小牌子嘆了口氣,道:「不怎麼樣,咱家這次來,就是要和你們說這事兒。」
聽到這裡,幾名小閹心中都升起一些不好的預感。
只聽那小牌子繼續說道:「馮公公才剛大發雷霆了,還有六天就要交貨,咱們不能盯著時間啊是不,咱們要提前做完才行。」
「尚衣監、巾帽局、針宮局的人手早不夠用了,聽說你們直殿監最近很是清閑哪?」
幾名小閹面面相覷,紛紛說道。
「哪能啊!」
「哎呦,牌子您哪聽的消息呀,一連幾日降雪,宮中各處都要小火洒掃,我們也是忙得很。」
「是呀,直殿監也實在抽不出人手來了!」
聽這話,那小牌子眼眸一動,冷笑道:「我還不知道你們,咱家當初就是直殿監升過來的!」
「歷歲正月,無論下不下雪直殿監都是最清閑的除了給各宮各殿掌火,還有什麼事是用的著你們的?」
「咱家還沒說什麼你們幾個倒是叫上屈了…」
幾名小閹聞言對視一眼,也都不再狡辯什麼只能是等著眼前這名牌子吩咐了。
「直殿監的人手是十二監中第二多的,正好正月你們閑著馮公公去和直殿監的掌印宋公公商量過了從你們這裡抽調些人手。」
「你、你,去景仁宮、承乾宮、鍾粹宮、景陽宮、永和宮還有延禧宮,你們三個,去永壽宮、翊坤宮、儲秀宮、咸福宮、長春宮和啟祥宮。」
「到各宮各殿都借點人手過來忙過這幾天都是重重有賞!」
最開始,五個小閹都還是滿不情願,一聽重重有賞就變得喜笑顏開,又都諂媚起來。
「牌子放心,我們一定把話帶到。」
「牌子慢走!」 ……
三日後乾清宮,西暖閣。
朱由校放下奏疏看了一眼殿外。
任憑外頭如何的寒冷,暖閣內依舊被宣德爐燒得溫暖四溢感受不到絲毫的寒冷。
朱由校看到,西暖閣外的院子里立著兩株紅梅皎皎翹翹雪中玉立枝幹上沾了些來自天空的春雪。
「王朝輔怎麼今日西暖閣如此的冷清?」
後者聞言,也是向周圍看了看,只見到三名宮娥和兩名小閹從旁侍候,比往日少了半數。
他躬身道:
「皇爺,都是遼地棉衣的事。」
「今歲遼地大寒,巡撫衙門為了給百姓禦寒,請了六十萬套棉衣,內府衙門出給二十萬套,再過幾日,就該是交付的日子了。」
「少的這些人,都被尚衣監的掌印太監馮高借去了,畢竟是人手不足…」
朱由校輕「嗯」一聲,並沒有要怪罪的意思,翻開奏疏道:
「還是魏忠賢辦事得力啊,石料好像是去年就從山東開始源源不斷運往遼地了吧,他用的什麼法子?」
「朕聽說,是親自到了濟寧一趟,石料就齊全了?」
王朝輔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並不知道太多。
「木料那邊,山陝總督來本子也說準備齊全運走了第一批。棉衣方面,蘇杭織造局的四十萬套早已齊了,只差內府衙門這二十萬套,你再去催催。」
「內府衙門,怎麼辦事效率反不如地方織造?」
話說到這裡,朱由校頗有些不滿。
王朝輔也不敢說些什麼,只能在一旁陪著,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直殿監來的太監急行而過,腳上生風抖落了梅上的覆雪,洋洋洒洒落在紫禁城濕潤的金色大地上。
朱由校側躺在卧榻上,在被宣德爐火烘得暖暖的錦衾中翻了個身,睫毛抖了抖,隨著聲音望向殿外。
太監進得西暖閣,跪在卧榻前,欣喜說道:
「陛下,內府衙門的二十萬套棉衣已經備齊,可以如數發往遼東,為百姓們禦寒了!」
王朝輔也趕緊充當和事佬,說道:「陛下,尚衣監提前三天完成棉衣,也算是將功補過了!」
太監奔走而來,一身的寒氣,兩句話的功夫,卻是已經被西暖閣內的爐火熏烤化盡,變成濕答答地雪水,滴在金磚似的地面上。
朱由校眉眼一動,卻是沒有什麼太監意料之中的喜色,將手中的本子扔在身邊,聲音中帶著幾分慵懶:
「既然如此,從速發往遼東巡撫衙門吧。」
「還有,告訴洪承疇,遼東百姓同樣都是朕的子民,如果還有什麼困難,擬個摺子再呈上來,朕一定儘力而為。」
言罷,望著太監離去,朱由校將目光望向山西邊疆一帶,在那裡,正是大軍雲集,兩方對峙之時。 ……
殺虎口關。
寒風蕭瑟,凜凜似刀。
馬蹄濺落枯樹上的碎雪,蹄聲如雷,裹挾著鋒利的冷風呼嘯而來,轉瞬之間,一襲箭雨落下。
「快躲!」
如此冷的天氣,便是常年戍衛邊關的精銳將士也是從未見過,整個人都比平日要遲鈍許多。
猝然而來的箭雨,很多人都是躲閃不及,或被射傷,或被射殺。
一名穿戴著游擊將軍衣甲的明軍將領登上關城,舉起千里鏡,在單筒鏡片中看見了密密麻麻,不計其數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