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一、師兄弟與情敵
“看什麽呢,是不是覺得她比我更好看?”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在昌禾的耳畔響起,聽來溫柔無比,可誰都能感受到其中所蘊含的似要將任何聽到這話之人大卸八塊的滔天殺氣。
首當其衝的昌禾冷頓時冷汗涔涔,他下一刻幾乎忍不住咆哮了,心道:大敵當前,小妮子你吃醋撒潑也得挑合適的場合和時間啊!你偏偏選在這種情況下,是幾個意思?
昌禾本就對此很無語,更那堪那小妮子又得寸進尺,竟生出纖纖玉手,生生將他的頭掰轉,直到麵對著她、隻能看到她一人時,這才心滿意足地嘻嘻一笑。
昌禾眉頭狠狠皺了皺,卻終究還是暗暗歎了口氣,沒說什麽。此時的他忽然注意到,小妮子不知不覺間已依偎到他的懷裏,軟玉溫香帶來的那種熟悉刺激,讓他情不自禁想起山洞那晚,心頭不由一陣火熱,浮想聯翩。但當他發現,附近大部分百姓都在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目光看著他時,昌禾隻覺麵上火辣辣的,忙下意識推開了她。
誰知他的手才碰到那小妮子,“紅狐狸”就立刻警覺起來,隻差豎耳朵了,竟又繼續起剛才半真半假的表演。
昌禾雖知她這次十有八九又是裝的,但看到她蒼白無一絲血色的麵容後,終還是忍不住及時扶住了她。於是“紅狐狸”繼續賴在昌禾懷裏,不過這次賴得更加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遠處,蓬萊子嘴角不由勾起了一絲笑意,暗想若是自家徒兒能與自己師兄湊成一對,那麽自己在輩份上豈不就可以高他一輩了?自己豈非不用像從前那樣,被他以師兄的名義命令去做那些事。
蓬萊子一麵繼續施展術法,一麵卻回憶起千年前女媧娘娘猶在人間時,有師兄相伴的那段悲催時光。
當年,盡管女媧娘娘最終選擇了昌禾作為人族首領,繼承了她一半的修為,成為除女媧娘娘外天下第二大強者,但蓬萊子卻從未介意過此事,更不曾埋怨過女媧娘娘當初為何不選擇他。
因為他早就知道被選中將意味著什麽。想擁有多大的能力,就勢必得付出相對應的代價。蓬萊子不止一次看到自己的師兄在承受女媧娘娘鍛體與灌注氣機時,瞳孔緊縮、嘴唇被自己咬裂發出陣陣嘶吼的痛苦表情。師兄向來意誌堅強,天大的苦痛也絕不吭聲,但唯獨那幾次卻次次低吼出聲,足見那痛苦之可怖,以及繼承娘娘衣缽之艱難。更何況,那時的他才僅僅隻有十歲!
每當想起自己當年絞盡腦汁隱藏氣息與天賦,最終逃過娘娘法眼,讓他與人族首領之位代表的重任擦肩而過的小心機,蓬萊子心中覺得頗為慶幸的同時,也對師兄的“遭遇”暗中自責。因為若非自己當初作弊,如今承受那一切的怕就是他了。
所以每當提起昌禾時,蓬萊子總會情不自禁地將他與師兄這兩字劃分界限,因為他覺得自己根本不配成為他的師弟。他很少人前稱呼昌禾為師兄,而是尊稱他為昌禾大帝,或者直接稱大帝。麵上說這代表著一種尊敬,內在原因實則卻在這裏。
大概連蓬萊子自己也不知道,就因這層緣故,他才會頗吃大帝以師兄自居的那一套,對他言聽計從。即使某日他的輩分比大帝更高,這種情況也絕對不會有所改變。
記得印象最深的那次。大帝偷偷喝酒喝醉,吐濕了女媧娘娘辛苦製作的一張陣圖。事後昌禾作為師兄,不僅不主動承認錯誤,反而還以師兄名義強迫弱小的他頂鍋,害得他連吃了兩月的“竹絲炒肉”。
事後,他氣勢洶洶地去找大帝理論,卻得到大帝一臉正氣地無恥反問:“既如此,那師弟你當時怎麽不辯解啊?”
這話裏透露出的某種“賤”意,與大帝當時麵上擺出的道貌岸然形成鮮明對比,讓年幼的他覺得很憋屈,心裏如有千萬匹獨特的馬在奔騰,不吐不快。
“明明是你仗著道行比我高,欺負我好不好?”
“我是你師兄,請尊兄重道。”師兄昂了昂公雞似的頭。
“明明是你強行封印了我的嘴,你說,你讓我怎麽舉報你?”
“我是你師兄,請保持尊敬。”師兄淡淡掃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的錯,怎麽反成了我的不是?”
“我是你師兄,請向我微笑。”師兄悠悠歎了口氣,無奈地拈起了法訣。
“可是……”
於是,與以往相似的悲催一幕再度上演,蓬萊子準備繼續滔滔不絕下去的傾訴,一下子被噎在了喉間。最後,他隻能一臉喪氣地低下了頭——碰到這種無良師兄,他又能怎麽辦呢,此事隻能就此不了了之。
而最後的最後,他因為道行低微解不開師兄的封印,隻得按師兄的要求,咧開一個大大的帶哭的笑臉,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禮,並用飽含尊敬的語氣叫了他一聲師兄,以表明自己的尊兄重道。
施展在他嘴上的封印至此才被解開。他慣性似地下意識暴怒回頭,眼前便再次出現了那道揚長而去的可惡背影。
若昌禾知道自己這師弟此時心裏在想什麽,怕就要當場扶額大罵一句,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但隻有蓬萊子自己清楚,這回憶是一種轉移注意的方法。
越是千鈞一發的危急關頭,蓬萊子深知就越要控製好自己的心緒。通過回憶一些熟悉的人和事,達到穩固心神的目的,並從中獲取力量,是蓬萊子獨有的控製心緒的方法。
自然,靈芙兒的舉止並不在此例。
此刻靈芙兒還在介意,昌禾剛才看向其他女人時那種直勾勾的眼神。雖然她能斷定兩人之間已絕無可能,但心裏終究很不舒服。這種不適,自然不能遷怒身邊人,所以她就隻能拿此刻站在對麵的昊洵開刀了。
一個狡黠妖嬈的笑忽然浮現在靈芙兒臉上,她故意又湊近了昌禾幾分,然後向著低頭忽又抬頭的昊洵投去了一個炫耀加挑釁的目光。
可當“紅狐狸”與昊洵四目相對時,氣勢洶洶的靈芙兒一下子愣住了,心頭怒火頓時如被澆了盆冷水,消減大半。
盡管昊洵竭力想把自己偽裝成一塊刀槍不入的千年寒冰,一身氣勢平靜而冰冷,但她眼裏的脆弱與悲涼,卻是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的,至少對於同為女子的她而言是這樣。
靈芙兒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目光中的敵對如落潮般退去。一旁昌禾明顯感受到了這一變化,暗自驚訝。
這一瞬,靈芙兒想到了自己從前對昊洵所做的那些齷齪事。但對於這些不可饒恕的事,昊洵知曉後,卻隻是一笑泯恩仇,恍若不知。要做到這些,需要何等寬廣的心胸?單就這點而言,靈芙兒自覺輸了她好幾條大街。
她記得昊洵曾向自己發誓保證,不和她爭南山,甚至可以把南山讓給她,若違此誓天打五雷轟。當然,這個承諾兌現的前提是,她須發誓此生永不負南山。
靈芙兒聽到這話,當時喜得一蹦有三尺多高,畢竟這條件對她而言根本就不算是條件,而是心甘情願。
想起她倆那次私密的談話,靈芙兒心中忽然一動,猛地醒悟過來:看來昊洵是真的沒騙她,那時她口中所謂的“讓”,怕就是預指眼前這局麵了。
當時的昊洵想必知道自己魔君之女的身份遲早會被南山知道,屆時陣營對立的他們終將分道揚鑣,甚至兵戈相向。就如此刻。
可若是這樣的話,問題就來了。
既然昊洵知道他父親昊魘的計劃,那必然也是知道他們此行定然九死無生的。但反觀她那日的叮囑,竟是讓自己此生永不負南山,若昌禾廟一行他二人有性命之憂的話,她又怎會有此一說?
很顯然,靈芙兒據此推測,當時昊洵是知道他們不會有危險的。但魔君昊魘是何等樣人,又怎會輕易放過害死他妻子的人族?
除非……
靈芙兒忽然想到了一個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