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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柳神醫也被傳染了

  南山隻一愣神的工夫就已著道,那人一手扼住他的要穴,拎小雞般將他輕鬆提起。屋舍、城牆、山川、林木,一一從眼前劃過,然而這一瞬,南山的眼中始終隻有那道提著他上躥下跳的熟悉身影。他忽然很想高聲喚出壓抑在心底很久很久的那兩個字,中途卻哽咽得無法開口。


  不知過了多久,南山終於被那隻溫暖的巨手輕輕放下,耳畔傳來了那久違的冰冷訓話:“說過你多少次了,無論何時都不要放鬆緊惕,還是這麽的不長心!”南山含淚連連稱是,終於用飽含思念的聲調喚出了那聲“父皇!”


  皇甫北嶽身體猛然一震,轉頭注視南山,久久不語。南山忽然發現眼前這個男人似變得和以前不大一樣了,眼眶裏此刻竟有淚光在閃爍。


  南山一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然而令他吃驚的還在後頭,那個在他記憶裏無比剛強冷漠的男人,隨後竟激動得上前緊緊抱住了他。


  南山雖早看出北嶽是那種麵冷心熱的人,猜測是這次久別重逢讓他的情緒變得有些激動,這才會做出那些反常的親近舉動。他對父皇這種情緒的率性流露自然大感欣喜,因為這恰能說明他對兒子的在乎,但不知怎地,南山就是對這種表露感到有些不自在。他感覺今天的父皇與往常相比,似乎有些不對勁。


  北嶽許久才平複激動的心情,忽問南山這些年去了哪裏。南山正猶豫是否告訴父皇全部的真相,隨後卻愕然發現眼前這魁梧男子忽抱頭蹲了下來,額角因痛苦滲出了冷汗。


  南山大驚,趕忙上前相扶,卻被北嶽抬手阻止。


  北嶽強撐著從地上站起,連點周身數大要穴,最後長長吐出了一口氣,神色總算恢複了正常。他忽然一改麵上慈祥,恢複以往的正色,向南山說了簡短有力的四個字:“離開安易!”


  南山心中一動,有些奇怪父皇為什麽會勸自己離開。莫不是他知道了什麽?意識到安易城的危險?亦或是知道一些關於魔君的事?一時間他思緒紛飛,情緒激動。忽又想到了另一件事:父皇又是怎麽知道他在安易,且還如此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候在門外等他?這其中莫不是有什麽隱情。


  南山道出心頭疑惑,北嶽臉色一變,望向他的目光裏透著一絲怪異。北嶽剛想解釋,卻再次頭痛欲裂,麵部肌肉劇烈抽搐。南山想扶他卻再次被冷聲喝住,北嶽的語調忽變得更冷了,但強擠出一絲笑容,命令南山不要多問,速速離開這裏。


  南山驚駭地發現,父皇那雙黑色眼瞳竟然在赤紅和黝黑之間急速切換,心中雖莫名生出了一絲恐慌,卻搖頭始終不願離去。北嶽的嘴角終於露出一絲無奈的笑,突發一掌將南山擊飛。當南山風塵仆仆地從地上爬起時,抬頭卻已不見那襲黃袍。


  父皇的突然消失讓南山產生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若非腰間擁抱的餘溫尚在,南山幾乎就要懷疑剛才那一切都隻是夢一場。他滿懷期待地四下搜尋那襲黃袍,最後卻一無所獲,隻能感歎一句聚散無常,揮手作別周圍的茫茫野草。


  回到城內已是次日清晨。果如那兩名縣官所言,整座安易城裏裏外外都被封鎖,城門守衛遠多於從前,禁止城外之人入內或城內之人出城。


  南山見此不由暗暗點頭,正準備掏出令牌從正門進入,忽聽到附近幾名守衛在交頭接耳地議論一事。南山頓時臉色大變,飛身越入城內,無視守衛們的驚呼阻止。


  守衛們議論的是柳神醫昏倒一事。聽聽杏閣那些弟子說,昨晚她們的師父對魔化人用針時,麵罩不知為何忽然掉落,隨後柳神醫便昏厥不醒,最糟糕的是沒了氣息。眾守衛猜測柳神醫也被感染,即將變成魔化人。


  就在南山火急火燎地趕去見柳回春一麵時,忽迎頭遇上浩浩蕩蕩的人群。他們中大多數是平民,扶老攜幼,背負行李,如潮水般湧向守衛們看守的大門。


  一拳難敵四手,一看到門口密密麻麻的人群,那十幾名身材魁梧的守門大漢頓時傻眼了,瑟瑟發抖地詢問人群的來意。人群不約而同地一遍遍大喊:“開門!開門!開門!……”


  守衛們被氣勢洶洶的人群嚇得脖子一縮,剛想讓開道路,誰知一道人影忽然攔在人群前,正是南山。


  南山此時雖仍心係著生死未卜的柳回春,但眼前即將失控的場麵還是讓他決定暫時放下私心,著力解決眼下的民情暴亂。目前百姓中的感染者尚未全部被揪出,他比誰都清楚,讓這群隨時可能魔化的百姓離開安易的嚴重後果。


  人群裏有人不認得南山,率先用尖銳的嗓音嘲諷:“哪來的毛頭小子,別擋路,一邊玩泥巴去!”附和者此起彼伏,伴隨著刺耳的哄笑,讓南山的臉青一陣白一陣。


  好在人群裏最終還是有人認出了他,尊稱他為少俠,仍舊婉轉表達了眾人求生之心,懇請他不要阻攔眾人出城。


  南山深吸一口氣,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勸大家以大局為重,暫時不要出城,避免狂化病傳染到其他地方。眾人聽罷默然,南山見此情形,頓時鬆了口氣:“懇請諸位看著在下的薄麵,先行回家等候佳音。”


  眼看人群即將散去,不知何處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讓南山之前所做的努力功虧一簣。“聽說連柳神醫都自身難保了,我們呆在安易哪是靜候佳音,怕是靜候噩耗吧!”這話一石激起了千層浪,讓原本即將散去的人群再次沸騰起來。


  南山隻能一遍遍力有未逮地高聲勸解,然而喧鬧的人群不再理會他的苦口婆心,有的人甚至報以嘲笑,顧自朝城門處衝去。南山無可奈何,隻得施展術法在門前布下重重屏障,企圖阻攔。人群衝不出正門,不知是誰大喝一聲可以從城牆上通過吊索下去,頓時就都朝通往城牆高處的台階湧去。南山隻能又在台階處設下障礙。


  南山沒多久便耗盡體內氣機,氣喘籲籲地坐下,再阻攔卻已是不能。最後,他隻能屋內重重錘擊了地麵幾下,勉強提起最後一絲力氣,一步步朝著柳回春的住處走去。


  沿途,南山不斷想起守衛們私下的議論。一想到那道綠衣倩影會變成行屍走肉,再也不認得他,南山就覺得痛入骨髓,隻能無奈地攥緊拳頭。他多希望柳回春這次隻是因疲勞過度暫時昏睡,但似乎這個希望注定將會是一場不切實際的奢望!


  南山終於抵達柳回春住所附近,尚未走近,便已聽到了此起彼伏的啜泣聲。屋子周圍彌漫著一股悲愴的氛圍,令他心如刀絞。強忍著淚,南山動作僵硬地排開阻擋的人群,最終臨近那扇緊閉著的房門。


  門外靜立了半晌,南山忽然深吸一口氣,緩緩推開了屋門,最後才慢慢抬起了頭。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床邊兩名含淚熟睡的女弟子,歪歪斜斜地枕著淺綠色的被褥。隨後看到是被褥下那張小巧的木床,不過,此時床上卻是空空如也!


  她不在屋裏!

  南山的心猛地一突,轉頭看到床邊開著的那扇窗。這一瞬,南山若有所思,忍不住含淚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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