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詭異的發現
南山從梅林裏出來時,看到不遠處屋子門口簇擁著一大幫吵吵嚷嚷的人。
門外俏立著的竟然是聽杏閣裏的那些鶯鶯燕燕,個個氣勢洶洶,似乎是想衝入屋內,無奈被門內十餘名衙役攔住。聽杏閣那些女弟子忽變得如此蠻橫的聲音,加上附近一些百姓的幫腔,一下子蓋住了衙役們的爭辯與解釋。
那十幾名衙役自然都是安易縣衙的人,早在十多日前便已聞訊趕來此地,替代百姓看守那些魔化人。因多是平民子弟,不比城中某些仗勢欺人的紈絝,溫言溫語間很快便與附近居民打成了一片。
許是久聞“聽杏閣”懸壺濟世之盛名的緣故,從前衙役們每次與聽杏閣的弟子交談,總會用最恭敬的語氣,即便其中不善言談的幾人,每次照麵也都會擺出最恭敬的姿態。這種恭敬甚至可以擴展到一次次無條件地容忍小秋月對他們惡作劇式的戲弄。然而今天,當所有聽杏閣弟子想進屋察看一下她們大師姐的身體狀況時,卻被衙役們不近人情地攔住。
海棠作為聽杏閣大弟子,因和善敦厚與樂於助人一直深受師妹們的愛戴,如今出了事,閣中弟子難免憂心忡忡地想看個究竟,但被衙役們這麽一攔,本就心情糟糕透頂、有怒無處發泄的她們頓時情緒失控地紛紛拔劍。衙役們想解釋幾句,卻因那些女弟子的巧舌如簧與蠻不講理,無奈地發現根本插不上嘴,因此個個隻能漲紅著臉。溝通的欠缺最終導致眼前劍拔弩張的這一幕。
南山旁觀少女們咄咄逼人下衙役們一臉窘迫的表情,心中有些好笑,當然他更好奇衙役們為何這麽做。剛想詢問其中原因,柳回春已搶先一步開口,卻是喝止閣中弟子的粗魯行徑。場中很快安靜了下來。
唯有小秋月鼓著腮幫子,一臉憤憤地指著那隊衙役的頭目,一個長得黑瘦、但給人孔武有力之感的中年漢子,喋喋不休地向師父抱怨。柳回春卻沒有理睬她,反而向那頭目微笑稱謝,中年漢子的臉一紅,忙恭敬地抱拳回禮。
南山恍然大悟,原來剛才衙役們的阻攔是出自柳回春的暗中授意,想是先前離開屋子途中朝衙役們遞的眼色。可她為什麽這麽做?
南山不由想起不久前屋外百姓那些議論的言語——海棠這幾日並未靠近那間危險的屋子,既然不可能為魔化人所傷,那為何會被突然魔化?
難道那日魔化人並未被捉盡,有漏網之魚逃了出去,然後襲擊了海棠?可若是這樣,城中其他地方定會有大動靜,不可能接連數日都風平浪靜。
又或許是那個東西在作祟,躲在某個陰暗角落伺機對海棠下毒手?但若海棠受了傷,定會第一時間告知眾人。可為何她直到被不知不覺魔化的前一刻,似乎依舊未察覺自己身體上發生的變化?
南山百思不得其解,這種未知讓他有些心神不安。但不管這個問題的答案如何,海棠身上一定存在著古怪,因此盡可能讓所有人遠離她,無疑是眼下最正確、最防患未然的一種舉措。這一刻,南山終於有些理解柳回春刻意隔離海棠的原因了,也不能不佩服柳回春的反映迅速與心思細膩。
當然,南山猜測柳回春那麽做也有其他的原因,比如她從海棠身上看到或想到了什麽。否則當緩緩走近那道狂暴的身影時,她麵上的神情也不會那樣凝重與小心。南山從中嗅出了一絲危險的氣息。
下一刻,南山毫不猶豫地追上了柳回春的步伐,與她並肩齊行,以便能在她遇險時及時施援。可令他感到鬱悶的是,不久前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她進屋果斷關門,於是他再次吃了個閉門羹,這次堅硬的門板還險些硌扁他的鼻子。身後隱約有幾聲輕笑傳來,令南山滿頭黑線。
南山以為柳回春仍在因那根允諾卻未能兌諾的杏簪和他慪氣,於是自然而然地遷怒於靈芙兒。可當他紅著眼想找那隻“紅狐狸”算賬時,卻怎麽也尋不到她,直到動用搜索術,最後才在一棵老樹旁看到了抱膝蹲靠在樹根處、看著有些悲戚的紅衣少女。
南山忽想到她不久前的仗義相救,心一軟,搖頭歎了口氣,準備上前安慰幾句。誰知他剛走近,冷不防“紅狐狸”淚眼婆娑地抬起頭,嗚嗚咽咽地不知在向他說什麽,而且又是捶胸又是頓足的,令他一頭霧水。直到最後一句話他才總算聽清楚,竟是希望他能原諒自己。
一根筋的南山以為她是在懺悔之前所做的諸如將銀錢變成石頭、將杏簪變沒了等種種錯事,於是百思不得其解這隻紅狐狸是何時良心發現的,更好奇他何德何能,什麽時候竟能讓一慣囂張跋扈的她轉性,像現在這樣鼻涕眼淚一大把?
好不容易等她的情緒平複了下來,南山大手一揮,說功過相抵,他已經原諒了她,隨後鄭重代表全體百姓向她鄭重致謝,感謝她之前對柳回春的出手相救。
靈芙兒聽完後不知為何竟然愣住了,下意識皺眉道:“我沒.……”她忽地眼珠一轉,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我從沒為那些事感到愧疚,因為那些事與我無關啊!”
南山愣在當場,隨後一步一退地遭受那張狡詐的紅狐狸步步緊逼的聽著仿佛有理有據的一次次質問——
“我向你解釋多少次了?你數數算算?”
“你說是我做的,好,證據呢?有嗎?”
“證人呢?有嗎?”
“好,就算這兩個都沒有的話,你提供證人的口供也行啊!你有嗎?”
……
在紅狐狸一波波密不透風的唇槍舌劍裏,南山總算尋到還擊的空隙:“可是,我分明看到你剛才哭了,還說讓我原諒你……”
紅狐狸忍不住仰天大笑,剛想遊刃有餘地回一句“我哭是因為想師父了,與你何幹?別自作多情,是你聽錯了!”凱旋收官的時候,那個小混蛋的目光卻已飄向遠處,讓她忽然覺得一敗塗地——柳回春打開了門,從屋內嫋嫋婷婷地走出。
當然,令她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還在後頭,那隻狐狸精隻是淡淡地掃了那小混蛋一眼,後者就如打了雞血般屁顛屁顛地衝了過去,走時竟連聲招呼也不和她打。靈芙兒跺了跺腳,得勝的喜悅煙消雲散,她一咬牙,忙擺出笑臉也跟了上去。
柳回春看了眼靈芙兒,沒有說話,率先入屋,南山忙小心翼翼地跟了進去,所幸這次沒吃閉門羹。見柳回春默不作聲,南山忍不住問她究竟發現了什麽,後者卻回答了一句聽著很奇怪的話:“並沒發現什麽。”
南山一愣,以為她還在生那根杏簪的氣,於是悄悄傳音入密向她解釋與賠禮,順帶也三言兩語解釋了“美救英雄“”的誤會。柳回春正準備從醫箱裏取銀針,聞言手一抖,針落到了地上。她麵上頓時湧現了一大片潮紅。
南山的舉動如何能逃過靈芙兒的法眼,她不免氣苦,於是施展屏障術想隔離這小子的音線,讓他對著空氣說話,沒想到竟被這小子輕而易舉地破開。無可奈何的她最後隻能耍起了嘴皮子,冷哼著挖苦道:“按理說還不到有蚊子的時候,怎麽老有隻蚊子在我耳邊嗡嗡嗡的?”南山心裏有鬼,忍不住幹咳幾聲,撿起地上那根銀針遞給柳回春,後者猶豫片刻後紅著臉接過。
靈芙兒見狀沒來由地更氣,於是一不做二不休,又去挖苦柳回春。她假裝奇怪地問柳回春:“咦?柳妹妹的臉難道被蚊子咬了?”無端被殃及池魚的柳回春不解其意,正不知該如何回答時,眼前這看著和善的紅衣少女卻已慢悠悠地繼續道,“不然怎麽這麽紅呢?”
偏小秋月聽到了這話,信以為真,口中嚷嚷著“哪隻蚊子敢咬師父!”,然後十分霸氣地說要進屋替師父打死那隻蚊子,結果自然被她那陰沉著臉的師父賞了好幾顆暴栗。
屋外站著的其餘女弟子都是麵麵小覷,固然奇怪靈芙兒為什麽會說聽到了蚊子聲,更不解師父的臉此刻為何果真那麽那麽的紅。
是被小師妹氣的?可不對啊,小師妹那麽說也是出於一片好心,師父按理不應該為此事生氣才對!那是因為什麽呢……
柳回春平複下紊亂的心緒,看了眼海棠,率先開口直入正題,打破了周圍詭異到安靜的氣氛:“剛才我進屋仔細檢查了海棠的全身,卻未發現她身上有咬痕或者被抓傷的痕跡。”這也是在對自己之前某個舉動及某句話進行解釋,以打消某人的誤會。
“並沒發現什麽”,她說的那句話原來竟是這個意思,這自然比發現了什麽更讓人感覺詭異。而柳回春先前之所以將他拒之門外,想是為了脫衣檢查海棠的全身,做這種事男子在旁自然很不方便。南山至此才明白之前是自己想多了。
靈芙兒心思最活絡,下一刻看向海棠的頭,柳回春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補充道:“就連她的頭發我也仔細檢查過,並沒發現任何的傷口。”
三人隨後都是默然思索,屋外眾人則開始嘰嘰喳喳地討論原因。“難道海棠姑娘患的病和其他人不一樣?”其中一名模樣憨傻的大漢說出的話格外發人深思,讓屋內三人都是心中一動。
可惜這漢子隨後又沒腦子地加了這麽一句:“莫不是海棠姑娘被什麽撞壞了腦子,所以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南山頓時轉頭掩麵,不忍再看。
果不其然,那漢子話未說完,便已犯了那些鶯鶯燕燕的眾怒,下一刻被淹沒在了滔天的刀光劍影及諸如“你才撞壞了腦子,你全家才撞壞了腦子”之類的汪洋唾沫海裏。
南山含笑拿來了手,視線不經意間落到了張牙舞爪的海棠身上。忽然間,他目光一凝,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