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怪夢
暴雨如注,電閃雷鳴,白骨露於野。
那是一片灰蒙蒙不見天日的大地,四周隨處可見汩汩流淌的鮮血、慘狀各異的屍骨以及浸滿血水的兵器。一群烏鴉發出淒厲的哀鳴,盤旋著停在十幾具血淋淋的屍首上,似在祈禱死神的永生。
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後,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隻大手飛向了蒼茫的天空。大手穿過無數個由寒冬酷暑聯結起來的時光隧道,抓向一個鳥語花香、山清水秀的熟悉國度——大唐。這一瞬仿佛經曆了千年,他感覺自己似已在無限的痛苦中經曆了無數次的蛻變,最終成為一隻嘯傲九天的雄鷹,俯衝向唐宮書樓裏那個正讀書的少年。
少年在驚叫,在劇烈掙紮。而他也跟著在掙紮裏痛苦嘶吼著。他將少年抓到九天之上,隨後又將少年重重丟下雲端。少年在驚叫,他也忽然驚叫起來——原來他發現自己最後不知怎地竟成為那個不幸的少年,即將麵臨粉身碎骨的命運。
而即將成為他最後墓塚的,是一座古樸而神秘的老城……
難道他下一刻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失足的他揮手在空中亂抓,可什麽也沒抓到,隻抓碎了自己的夢。皇甫南山滿頭大汗地從噩夢中驚醒,這才想起不久前他還在對著法陣上那道裂痕發呆,隨後竟不知不覺地沉沉睡去。
這已非南山第一次從這個噩夢裏驚醒。自他記事時起,這個噩夢就一直如影隨形。他曾試著將這個噩夢告訴過兄長與父皇,果然沒有人相信他。事後父皇重罰了他所有貼身侍從,理由是侍奉主子不周,致使主子受驚,這才會夜有所夢,無論他怎麽替那些人求情。為了不讓身邊人再受牽連,此後他便隻能將這夢深藏心底,不敢人前提起。
皇甫南山最初僅將它視作一個普通噩夢,直到某天一本名為《天下郡國地理誌》的典籍落到地上,自此改變了他的想法。
書是開著的,南山撿起後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座夢裏的城池。它叫安易,位於大唐疆域中央,畫像中的它神秘而滄桑,古樸而宏偉。
夢裏的城池竟然在現實世界裏真實存在,這一發現點燃了南山的好奇心,也讓他產生了某種冥冥中被命運選中的感覺。
當然,若僅此發現,尚不足以讓他甘冒廢太子的風險,獨自去安易一探究竟.……
當南山悠長的記憶畫卷即將鋪展開時,廟外的驚變猝然打斷了他的思緒。與一個時辰前相似的一幕再次出現,當南山跟隨那些驚呼聲再次回到那處居民區時,眼前所見直讓他頭皮發麻。
這裏斷壁殘垣,這裏血腥彌漫,這裏哀嚎遍眼,這裏怎一個慘字了得!
那乞丐依舊被束縛著,但四下裏又多了七個怪物。他們和之前的乞丐一樣,雙目赤紅,六親不認,抓著人就咬,咬著人就撕扯其皮肉。已有一個老者及兩三個孩童被肢解,鮮血濺濕、染紅一旁的青草池塘。烏鴉撲棱著翅膀,歡快地在夜空等待。
令他最害怕的事終還是發生了,皇甫南山頓時陷入到深深的自責中——如果之前他能堅持己見,力排眾議,或許.……可惜凡事沒有如果。
他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怪物。首先看到的是劉老兒,此刻他竟在撕扯、咀嚼老伴的身體。隨後他又接連看到了其他熟悉的身影,前不久南山還和他們說過話。所見種種殘酷場景,無不驗證了南山先前的猜測——傷口會傳染,被怪物傷到的人最終都會被同化!
然而,眼前所見真就隻是一種可通過傷口傳染的怪病那麽簡單嗎?不久前那個怪夢給了他啟示,並讓他在悲痛與自責中,猛地抓住了那道曾糾纏著他徘徊不去的黑影。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他的眼前一亮。
盡管此時的他已窺破了迷霧,但卻並沒有絲毫欣喜可言,更多的是無奈與茫然。因為在迷霧之外,他並沒有看到青天,卻看到了久葬廢墟、即將破封歸來的邪惡!
原來——
它真的來了!
它是什麽?
它不是鬼,卻遠勝過傳說裏那些恐怖的鬼物千倍、萬倍!
那麽,他是否可以戰勝它呢?南山不願直麵這個令人毛骨悚然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