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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飛花十二令

  西風呼嘯凜冽,大雪肆意紛飛,恰如層層疊疊的鵝毛聞風舞弄身姿,日短星昴,天下人間正值仲冬時節。

  益州白獅郡安富鎮里有家名氣不小的大型宴會酒樓,名字起得可謂是既敞亮又氣派,與蜀州武行山之上那座道教正統宮殿聖地同名,喚作「龍虎」。據傳聞此樓的創始人與本州至高藩王素來交好,故而門口頂部的牌匾乃由酷愛打仗的黔王夏闔親筆揮毫寫就,再由當地著名工匠在沉香木匾額上面鏤刻三個篆書大字——「龍虎樓」,字字銀鉤鐵畫,肅然豪放之氣撲面而來,初來此地的人甚至會誤以為這地界並非什麼尋常酒樓,而是名頭不俗的江湖道場或是鏢局聯盟。樓內的木構部分都漆成凝重庄肅的黑色,樑柱亦雕有各式花紋,顯是不知耗費了幾許精工巧匠的心血手筆,地面則鋪砌有菱形的奇特紅板磚,東西兩面牆壁分別繪有龍形、虎形的圖案,主圖色調偏深沉,周圍則綴有亮眼的彩-金,堪稱華麗精美絕倫。

  外頭白雪紛紛揚揚,一派風襲百草衰,寒光晃樹杈的萋萋凋敝景緻。小鎮里的那家龍虎樓內,今日可格外的熱火朝天,來店的客人爆滿,真正是座無虛席。

  幾個跑堂的夥計小二忙裡忙外,端菜碟加上送酒,兩條腿基本是無半刻停歇。只因頗具眼力價和向來見多識廣的老掌柜有特別叮囑要求,今兒樓內的這幾十號顧客著實非同小可,那是實打實的「大爺中的大爺」,若怠慢甚至惹惱了諸位地位不俗的「爺中爺」,那事情決計就不好簡單收場了,屆時縱是整棟樓被他們掀個底兒朝天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今日包了這座酒樓內所有位子的不是別人,正是劍南道聲譽赫赫的幫派團伙——天殘地缺幫,簡稱「天殘幫」。劍南道靠近涼雍兩州,天殘幫繼能在幫派林立、各自為營的劍南大地掙得一份不小的名聲,就足以見得其人脈本事之高絕。

  幫派幫主是個修為達到三階百尺境小圓滿宗師級別的強橫「大人物」。由於此人生而患有殘疾,身高三尺,侏儒腿短,且終身無法盡到人事,故他創立該幫派后立下了一條不容許輕易篡改的嚴苛死規矩,那就是不論何人想要加入天殘地缺幫,身上或多或少必須帶點兒殘疾,若是健全完整的傢伙,那麼就一概不加以包庇收入。因為該幫的範圍勢力很大很強,一旦躋身其中,好處和上行通道多之又多,是以不少江湖邊緣人士為了能夠加入這個天殘地缺幫派容身,不惜主動毀傷原本健健康康的身體,舉動不可謂不痴顛瘋狂。

  這一根由原因直接就導致了今朝處在龍虎樓內喝酒吃肉的所有客人無一例外,個個都身患殘疾。

  有的歪眉斜眼、皮膚潰爛,有的耳聾啞巴、頭頂生瘡,還有的斷手斷腳、筋絕骨折,幾十號殺人如麻的幫眾竟無一個身體康健之人!

  今時今日,如此眾多的天殘幫成員聚在此間,不消多說,所圖之事定然非比尋常。

  酒樓內最中間的顯眼位子上,大大咧咧的坐了個少了顆眼珠的面惡漢子,正兀自豪放的大口大口往嘴裡灌著酒水。他身旁一個半邊臉都爛掉了的猥瑣男子靠近說道:「費老大,咱們都在這兒等了一個時辰了,姓錢的那傢伙還沒來,要我說啊,他多半是被費老大你給嚇破了膽,不敢來赴宴了,哈哈!」

  另一個鼻子被人剜去了的男子立刻附和道:「是啊,費老大你武功卓越,天下誰人不知?那姓錢的就算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來跟費老大爭這個幫主之位啊!」

  獨眼漢子聽完一通恭維馬屁,明顯十分受用得意,遂仰頭大笑道:「不錯不錯,說得好!論聲望,錢吉那小子自是不如我,若論武功,他的那招爆殺裂虎手怎能敵得我的絕命碎龍爪?這樣一無是處的傢伙,也配來和我一爭幫主?」

  「就是!」爛掉半張臉的男子儘力奉承道,「小的在這裡恭喜費老大順利奪得幫主之位!」

  一桌子的人都舉杯高叫道:「恭喜費老大奪得幫主之位!」

  「好,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姓費的漢子亦舉杯道,「咱們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讓天殘幫變得更加壯大!來,幹了!」

  這名僅剩有一隻眼睛的殘疾大漢,姓費名驂,是天殘幫碎龍分舵的舵主,在幫中與裂虎分舵的舵主錢吉地位平分秋色。費、錢二人脾氣迥異,素來便是水火不容,幾乎到了一見面就吵,一吵就要動手的地步。

  上個月,擁有三階百尺境小圓滿修為的幫主王肆神秘失蹤,偌大一個天殘幫群龍無首,形同一團散沙,急需推舉一位新的幫主出來。王幫主之下在幫中地位最高最有名望的,莫過於費驂和錢吉二人了,而今日費驂特意選在這個龍虎樓擺下一場所謂的「宴會」,為的正是和錢吉一爭那天殘幫幫主之位。

  若是錢吉膽小如鼠,沒來赴宴,那他費驂自然便是當之無愧的幫主了;若是錢吉有膽子來赴宴,那便好好打上一場,靠拳頭來分出高下、決出雌雄!

  酒樓內眾人又朵頤痛飲了半天,忽有兩個著裝奇特的西域人從門口走了進來。一人身穿孔雀藍綢緞襖子,眉須皆呈濃金色;另一則披有朱丹色霓裳小裙,半張臉用深紅薄紗遮了。

  店小二見又有新客人入樓,慌忙小跑著迎了上去,對進門的那對男女說道:「哎呀,二位客官,實在是不巧,我們這龍虎樓,今個兒被人給包場了,您二位去別處吧。」

  其中那名紅紗遮臉的「西域」女子聽了這話后扭頭便走,卻被身旁那名身材偏高的金須男子一把給拽住了,那西域男子笑道:「別著急走啊,咱們不坐這兒也行,買點酒總可以吧。」轉而對店小二道:「把你們這兒最好的酒來上一壇。」

  「這……」店小二神色相當尷尬,「不瞞客官,我們這兒的酒也都被人給包圓了。」

  穿有藍男子甚是不滿,用鼻子「哼」了一聲,「瞧他們喝得那麼歡,我口水都出來了,這外頭天氣挺冷的,你就胡亂賣我們一壇暖暖身子嘛,一壇而已。」

  獨眼龍費驂扯著嗓子沖門口厲聲喊道:「哪裡來的西域漢子?就你也配喝我們中原人的酒?快滾快滾,別堵在這兒礙老子的眼睛!」費驂身旁的幾名手下也都跟著聒噪叫嚷了起來,狗仗人勢,言語極為不堪入耳。

  朱丹裙小丫頭許靈霜聽得心頭噌然火起,直欲衝上去動手,卻被身旁的魏頡給攔住了。

  「行走江湖嘛,被罵幾句還是蠻正常的,別那麼快動肝火。」魏頡語氣平靜的說道,「心態要擺好,別那麼容易動氣,咱們呢要盡量『以理服人』。」說著就伸手搶過了店內小二掛在肩膀上的毛巾,朝著叫罵聲最響的地方擲了過去。

  霎那間,原本擦桌子用的綿軟毛巾被真氣縈繞裹挾,在這般威猛霸道的投擲之下,變得有若鋒銳刀片一般,瞬時即從天殘幫碎龍分舵舵主費驂的頭頂堪堪擦了過去,削下無數純黑髮絲。

  還沒等那個獨眼的費姓傢伙反應過來,魏頡已施展輕功造詣來到了那廝的身後,淡然說道:「以後嘴巴最好放乾淨一點,否則很容易英年早逝的。」

  年輕劍修摸著費驂那顆掉了不少黑髮且有露出頭皮的腦袋,湊至其耳邊小聲說道:「酒,別的什麼東西我都不要,我只要酒。」

  幫派分舵主費驂怎麼說也是飽經世故滄桑的老江湖了,一下子便明白過來身後的這名西域人修為超脫,絕非自己可以對付得了,忙用細若蚊蟲的聲音說道:「大……大俠,酒在桌上,您儘管拿便是。」

  魏頡在其臉上輕輕拍了一下,豎了個大拇指,淺笑著讚賞道:「這還像個樣子嘛,大丈夫能屈能伸,該硬的時候就硬,該服軟的時候就得服軟,這樣命才會長一些。」語罷從桌上拿了兩壺酒,朝四周隨意看了看,發現酒樓內確已無空位,皺眉沒好氣的說道:「位子呢,騰一個出來。」

  「是是是,大俠!」費驂高聲沖旁邊一桌子的人喊道:「喂,你們快把位子讓出來,沒看到大俠要坐么?找死啊!」那群人聽從老大的指令,立時從位子上退了出來。

  魏頡拉著少女許靈霜坐定后,又對費驂費老大說道:「我飲酒的時候不喜歡太過吵鬧,你和你的那些手下,若是管不住自己的嗓子,我大可以讓你們這輩子都發不出聲音來。」

  「是是,大俠,我們盡量不再發出聲音了!」費驂忙不迭應聲道。

  「好,你們繼續喝你們的吧,不用管我們了。」魏頡輕描淡寫擺了擺手,寬宏大量的說道。

  龍虎酒樓內天殘幫的一眾殘廢又開始喝起了酒,只不過這一回,無人再有膽子敢發出任何聲響,滿屋皆十分寂靜安寧,再不復適才的那般熱鬧歡脫。跑堂的店小二亦被嚇得夠嗆,不敢再去彎腰撿那條掉在了地上的毛巾,一溜煙兒就躲到廚房裡去了。

  碎龍分舵眾殘廢喝了小半天的「啞酒」,又有一大伙兒人走入了樓內。為首的是一名沒了一隻耳朵的漢子,身後緊緊跟著約莫四五十人的樣子。

  正是天殘地缺幫裂虎分舵舵主,錢吉。

  錢吉錢舵主剛一入屋,便恣意縱聲笑道:「呦,姓費的,你們喝酒怎得一點兒聲音都沒有?莫非是知道我要來了,怕得連話都不敢說了?哈哈哈哈!」

  費驂咬了咬牙,心下暗罵道:「這孽畜當真可恨,看本大爺一會兒怎麼取你的狗命!」起身向坐在一旁桌子上的魏頡抱拳道:「大俠,小的今日與這廝有些恩怨要處理,還望大俠見諒。」

  魏頡呵呵一笑,道:「無妨,你們儘管處理便是,我也樂得在一旁看你們的好戲。」頓了頓,又輕飄飄作壁上觀的補充道:「如果要動手,麻煩打得精彩一點兒,我也看著好下酒。」

  費驂點頭道了聲「是」,繼而沖門口的錢吉暴聲吼道:「姓錢的,你今個兒莫非是含了一口狗屎才出門的,不然嘴巴怎得如此之惡臭?」

  「你他-娘的說什麼?!」錢吉挑眉怒道,「我出門時嘴裡確實含了點東西,不過不是狗屎,而是你奶-奶的骨灰!」

  費驂本就是一點就著的火爆脾氣,哪兒受得了這等辱罵,斥喝道:「姓錢的,我好心請你來吃飯,你就這麼跟東道主講話?!莫非是著急給你爺爺上墳去?」

  錢吉瞪著眼睛狠狠「呸」了一口,罵道:「姓費的,你個死了娘-的,若真有心請我吃飯,怎得這屋子裡連半個空座也沒有?一屋子人都是你的手下,這不擺明了就是場『鴻門宴』么?」

  費驂歪嘴獰聲一笑,「你不也帶了這麼多的手下?個個手裡還都揣著傢伙事兒,有半分正經來赴宴的樣子?」

  「既如此,還有何好說的?」錢吉振聲叫道,「我就問你一句,這幫主的位子,你讓是不讓?你若是肯讓,乖乖投入我的麾下,我今日可以留你一條性命;若是不讓,哼,我定讓你死無全屍!」

  費驂哈哈大笑道:「就憑你小子,也想讓我死無全屍?我告訴你,今日這龍虎樓,便是你小子的殞命之地!」

  「這麼說,就是沒得商量咯?」錢吉揚起拳頭髮狠道,「那好,咱們誰拳頭更硬,誰就來當這個幫主!」

  二人死死凝視著對方的眼睛,火藥味兒轉瞬即充盈整座龍虎酒樓。這場註定滿是可怖血腥味兒的幫主爭奪之戰,已到了一觸即發的危險程度。就在費驂費舵主準備大喊「動手」的時候,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錢吉的脖子上滲出一條猩紅注目的血線,接著一顆大好頭顱就從頸部滑了下來!

  人頭咕嚕嚕的滾落,無頭身子亦就此摔倒在地。

  屋內頓時一片驚悚嘩然。

  此時,有一名黑衣女子從裂虎分舵的人堆里緩步走了出來,她用尖尖的嗓音喊道:「飛花十二令,來此地取爾等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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