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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三刀

  「萬人敵」公祖雄,不敵一人!

  眼見昔日擂台的龍頭老大,崢嶸劍派的公祖掌門被那名狂妄至極的布衣女子一刀腰斬,星斗峰上的劍修群豪盡皆倒吸了一口涼氣。

  眾英傑好漢噤若寒蟬。

  有幾個向來尊師重道的崢嶸劍派晚輩弟子見師父慘遭敵人斬殺,不由得心痛萬分,手中提著出鞘長劍,破口大罵地朝擂台這邊跨著大步奔了過來。他們可以接受自己的師父堂堂比武落敗而亡,但絕不能接受師父死得如此窩囊,如此莫名其妙!

  身穿荊釵布裙的刀修關櫻瞧著那群義憤填膺的崢嶸劍派末代弟子,姣好臉蛋上不起絲毫情緒波瀾,仍舊面如止水,只是輕聲呢喃了一句:「勇氣可嘉,就是腦子不太好使。」

  一併站在擂台上的魏頡聽見了這句話,知道此言是何意。

  敬師,固然勇氣可嘉。

  愚孝,那就是腦子不太好使了。

  刀聖之女關櫻再度十分輕描淡寫地揮出了一刀,濃黑色刀罡頃刻間掃出,沖在最前頭的那幾名崢嶸劍派弟子立時變成了一具具胸口熱血未涼的屍體。

  抬手殺劍修,視人命如草芥!

  氣質慵懶的女子刀修手握那柄漆黑長刀,朝四周簡單而隨意地環顧了一圈,繼而朗聲道:「還有誰想要去死的,儘管上前一步,我一刀送他歸西!」

  此時,那個取得了星斗大會第四名好成績的逆洪劍派大師兄岑湖見情勢不妙,悄悄附耳上去,對著自己身邊的那位逆洪劍派老掌門說道:「師父,咱們快撤吧!」

  這話雖然說得甚輕,卻也一字不漏的傳入了關櫻的耳朵里,生性-冷淡的她細哼了一聲,對擂台下面那個密謀偷偷開溜,妄圖逃命的傢伙出言警告道:「剛才忘記說了,除了反抗以外,但凡是逃命者,我也一樣不留其性命。你小子若是想撤,那就儘管撤便是了!」

  岑湖明白今晚當真是在劫難逃,眉頭倒豎,怒瞪著立在擂台正中央的刀修關櫻,凄然大聲吼道:「你這廝莫要仗勢欺人!」

  刀聖之女難得露出了一抹淡淡的淺笑,「你說我仗勢欺人?呵,笑話,請問我仗了誰的勢?再者說,我還就欺負你了,怎麼地吧?!」

  關櫻其實是一位容貌頗為出俗的漂亮女子,只是平日里都習慣性擺著一副死魚般的臭臉,眼神黯淡無光,拒人於千里,不,萬里之外。

  這一笑,整個人的氣質瞬間便大不一樣了。

  站在一邊的魏頡,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那張被周圍火光照映得有些發紅的俏臉,心下暗道:「這關櫻笑起來還真是很好看呢,也算對得起她的名字了……哎呀,魏頡啊魏頡,你可真是色心不死啊,都到這種要死要活的時候了,居然還在對人家姑娘的容貌評頭論足,人家好不好看與你又有何干係?」

  站在擂台之下的逆洪劍派大師兄岑湖頓時氣得渾身發抖,他用力咬了下牙齒,狂怒道:「好,既如此,那我寧願戰死!」說著便手持佩劍寒蟬,疾速掠上了星斗擂台。

  無需多言,當即使開了生平最強一劍——《巨靈劍訣》中的「淮南夜雨多風波」。一道道細小如繡花針線般的熒藍色劍罡,陡然間潑灑向了立於台上的布衣女子。

  以「天下第一刀修」為最終目標的關櫻面對岑湖的必殺一招,竟全然視而不見,眼神依舊冷漠得半分不通事理,叫人不禁由衷懷疑她究竟有沒有正常人的情感。

  待兇猛劍罡離自己僅剩不到半丈之距時,她才慢悠悠地推出了一掌。

  霎那間,怒海狂濤般的驚人掌罡與瑩藍色的劍罡砰然相撞,掌罡對劍罡,後者剎那間便被沖消散盡,完全可謂是不堪一擊!

  岑湖見罡氣渾然抵擋不住那股可怕無比的掌力,及時提起兵刃,用寒蟬劍護住了自己的前胸要害。他畢竟不像魏頡一樣胸口膻中穴-內暗藏了六道硬度天下無雙的無上劍氣,僅以尋常筋骨肉體之軀,硬扛七階地煞境武夫的一記掌罡。

  「螳臂當車」這個通俗成語說的正是這種愚蠢且不自量力的行為。

  眨眼睛,逆洪劍派大師兄岑湖已被震飛了出去,身軀宛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重重摔在了人堆之中。

  將死未死,只差不到半口氣就要歸西了。

  故意下手輕了點兒的關櫻人影一閃,來到了那名半死不死的劍修岑湖面前。她俯下身子,伸出手掌貼住了岑湖的胸口。

  有淡薄到肉眼幾不可見的白氣飛速湧入了關櫻的掌中。

  不一會兒,那個二十三歲的年輕劍修停止了一切掙扎,垂死前由於激痛而緊繃著的身子也徹底放鬆了下來,就此一命嗚呼。

  「岑湖!我的好徒兒啊!」逆洪劍派老掌門見得意大弟子悲慘殞命,凄絕地吼叫道:「你這妖女,你……你還我徒兒!」

  關櫻朝那個老傢伙快速瞥了一眼,點了一下頭,語氣平淡的說道:「好,我這就送你去見你徒兒!」說罷縱身上前,「啪」的一聲脆響,一掌拍在了逆洪劍派掌門的前胸,老掌門嘴巴里登時噴出了猩紅色的新鮮血液。

  表情極度猙獰痛苦。

  這種痛苦,不單單是肉體上的,更多還是精神上的。

  身為一名畢生辛苦練劍的劍修,意氣台內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些許「劍意」,當下正如潰堤洪水般瘋狂外-泄湧出。這換在其他任何一名武道劍修的身上,都是莫大的恥辱!

  不多時,關櫻又吸幹了眼前之人的劍意,右掌勁力微微一吐,逆洪劍派的老掌門即刻也倒飛了出去,砰然摔在了遠處的地面上。

  可憐他一代劍術宗師,最後連哼都沒能哼出一聲,便即帶著滿腔的不甘與憤怒盍然而逝。

  如今煙霞山星斗峰上的一眾劍修,再無一人敢輕舉妄動。

  大會前屆魁首公祖雄被一刀腰斬,死無全屍。

  逆洪劍派掌門及其大弟子被一掌擊斃。

  眼下情勢之兇險,實在已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恐怖地步了!

  偌大的一座山峰之上,除了四周篝火燃燒發出的「呲呲」聲外,竟再無別的任何響動了。

  數百名劍修豪傑,各個兒都被嚇到了連吞咽口水都不敢太過使勁的程度。

  手裡握有漆黑長刀的刀聖之女又輕笑了一下,帶著濃烈譏諷意味的問道:「怎麼了?怎麼一點兒聲音都沒有了?你們這是心甘情願的要把劍意貢獻給我的意思咯?」

  群豪敢怒而不敢言。他們心裡深知,此時誰若敢再冒出一個「不」字,下場決然不會比公祖雄、岑湖以及逆洪劍派的掌門要來得好。

  見再無一人膽敢抗逆自己,刀修關櫻的心情甚佳,雖然眼睛仍是半睜半閉的狀態,但臉上的表情神態與適才相比,已經變得要溫和得多了。

  「既然你們都這麼乖這麼聽話,那我不妨告訴你們,我最近新練的這套功法呢,叫作『苦凌訣』。創下此功法的人和我一樣也是一名刀修,他全家都不幸被那個『天下第二大魔頭』凌雲罡給殺了,為了給家裡人報仇,他花費了十幾年功夫,創出了這套能將劍修的劍意轉化為刀修刀意的功法。可惜啊,他實在太弱了,縱然有這套厲害的功法也不濟於事,依舊是報不了仇。後來他找到了我,將此套神奇功法及其畢生的刀意都灌入了我的體內,作為酬謝,我答應他日後總有一天會去親手宰了那個姓凌的魔頭!」她用相當輕鬆的語氣闡述著這件事,「我聽說此地要舉辦一場什麼星斗大會,聚集了淮南道三十二個有名的劍修門派,哎呀,那麼多的劍修,如此多的劍意,我倘若不來,豈不是都白白浪費了?」

  關櫻稍微頓了頓,蹙著眉頭說道:「唉,你們這裡的人太多了,我一個一個地吸未免效率太慢,再給你們露一手吧!」

  她猛地將那柄漆黑長刀高高舉過頭頂,大聲叫道:「星辰一年一轉,霜雪一年一降,此刀名喚『星霜』——散!」隨著「散」字出口,一直凝聚在刃身之上的冰寒真氣霎時四散而開。

  明明才是九月時節,星斗峰之上,卻已然若如寒冬臘月。凡是被霜氣侵襲到的人,無不如墜冰窖,凍得幾欲昏厥!

  「廖哥哥,我……我冷。」辟寒劍派的樊聞琴渾身上下哆嗦個不停,「孩子,我肚裡的孩子……」

  廖解佩身為丈夫,雖然亦感到激寒徹骨,但仍竭力將自己體內的本命真氣源源不斷地輸入了愛人的體內。

  雖沒什麼大用,卻也聊勝於無。

  望著不遠處的那一幕夫妻情深,關櫻「嘖嘖」了兩下,「真是感人吶,再扛一會兒哈,等我把你們體內的劍意盡數吸幹了,自然會將霜寒之氣撤去……哎,你怎麼沒事啊?!」

  刀聖之女扭頭看向了站在擂台上的青衫劍客,疑惑不解的問道。

  原來魏頡體內蘊含著的東來紫氣本就是極寒之物,肉身早已極端抗凍,那股霜寒真氣便就奈何不了他了。

  魏頡正欲解釋幾句,關櫻卻擺了擺手,煞是不耐煩的說道:「不管了,看在咱們也算認識一場的份上,就不要你的劍意了,你走吧,我保證不殺你便是。」

  她難得發了一點兒觀世音慈悲心腸,本以為那個長得甚白的俊俏青衫小子必定大謝其恩,忙不迭地逃離此地。怎料此話出口,魏頡仍杵在擂台上一動不動,毫無要轉身離去的跡象。

  關櫻大奇,鎖著秀雅眉頭問道:「你怎麼還不走啊?」

  魏頡彎腰拱手道:「關女俠肯高抬貴手,在下深感大恩,只是……只是還請女俠能夠也饒了那對戀人,這星斗峰上的劍修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劍意已足夠多了,不差他們兩個!」

  關櫻凝望了魏頡半晌,語氣甚為不爽的說道:「好你個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臭小子,居然跟我提起條件來了。行啊,我給你機會當這個好人,我雖答應饒了你,可沒說饒了他們兩……不,三個!你若想要救他們,便需扛下我三刀,你若能扛我三刀不死,我便可以不要他們的劍意。」

  魏頡心下嘀咕道:「那個尚未出世的胎兒又有什麼劍意了,這也能算三個?這分明就是趁火打劫嘛!」雖這般想著,但他很是清楚,此刻絕不可再出半句忤逆之詞了,否則大事不妙,莫說好人當不成,搞不好-性命還得留在這裡。

  於是只好又深深行了一禮,沉聲懇求道:「還望女俠刀下留情……」

  「廢什麼話!」關櫻的嗓音擲地有聲,她將高舉在頭頂的那柄名為「星霜」的絕世名刀猛地揮落,暴喊了一聲:「拽星——墜!」

  萬里無雲的濃濃夜幕中,彷彿有無數顆璀璨光輝的明星驀然間墜落,擲往人間。

  不計其數的星辰匯聚成一條巨型光柱,直直砸向了站於星斗擂台之上的青衫劍客。

  「我滴個媽呀!」魏頡悚然大吃一驚。

  他雖已做好了各種應對刀罡的心理準備,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個姓關的女子刀修居然會喪心病狂到把天上的星星拽下來砸自己。

  年輕劍修忙將膻中府海內的本命真氣、極寒極陰的東來紫氣、治傷延壽的青雲之氣以及御毒祛病的九幽之氣,等等皆毫無保留地附著在了那柄品質最為珍貴的血靈劍朝天闕之上。

  全力護住了穿有寶物春泥軟甲的身體,誓要僅憑一己之力擋下這一刀!

  一根粗如合圍之樹的耀眼星柱驟然墜下。

  伴隨「轟」的一聲撼天動地般的雷霆巨響,整座星斗擂台都被震得化為了一片齏粉!

  塵囂飄散后,魏頡仍然站立著。

  只是眼神甚是恍惚,口中血如泉涌,胸前的碧青衣衫上沾滿了血漬污穢,他嗓音顫抖地說道:「還剩兩刀……一併來了吧!」

  關櫻秀眉一挑,尖著嗓子質問道:「你這是求死?」

  嘴巴里全都是鮮血的魏頡勉力擠出了一個僵硬的笑臉,低聲道了句:「來吧!」

  手持漆黑長刀「星霜」的刀聖之女心中思量道:「哼,今日這小子的性命多半是保不住了!既然他自己求死,那我便成全他好了!」

  轉瞬又揮落了兩刀。

  又有兩條金光奪目的星辰巨柱從夜空中疾速墜落。

  魏頡儘力甩動手中的血靈劍朝天闕,對準兩道粗壯無倫的光柱劈出了兩劍。

  有兩股磅礴無儔的白色氣浪猝然間自劍尖劃出,直奔穹頂而去。

  這下子輪到擂台上面的關櫻吃驚了,「什麼?這是……刀意?!」

  以手中劍,劈出兩式意氣刀法。

  一刀,名暮去。

  一刀,名朝來。

  正是那日夕陽酒鋪內「刀神」古道臨別前所贈之物。

  兩縷威勢熏天的龐然刀意與巨型光柱猛地撞在了一起,驀地里炸裂開來。

  這一刻,煙霞山星斗峰上方的夜幕天空,恍若燃放了世間最震撼、最絢爛的煙花爆竹!

  夜空明亮好似白晝。

  光彩漸漸散去。

  青衫年輕人仍舊單手持劍,立在廢墟深坑之中。

  巋然不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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