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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此處不留爺

  龜年真人那具沒了頭顱的身體「啪嗒」一下,重重摔倒在了地上,鮮血從斷頸處狂涌而出。

  這是擁有「三階百尺境小圓滿」修為的魏頡第一次躍境殺人。適才他以性命豪賭了一把,冒著巨大的風險將那條粗壯烈焰火龍給撤掉了!

  他深知一旦沒了火龍的阻礙,修為已達五階脫俗境的柔陽宗宗主周明泓,眨眼便會沖將上來,用其手中那柄繞滿了碧泉真氣的拂塵轟碎自己的腦袋。而那一縷名為「孤煙直」的強勁劍氣,僅能扛御這個紅了眼的老傢伙片刻時光。

  夠了,僅是片刻,已然足夠。

  就在龜年子摧開劍氣的那一剎那。

  他殺意鼎盛的那一剎那。

  防守最為怠疏的一剎那。

  魏頡及時祭出了雪滿山、冰塞川兩柄通靈細小飛劍。

  一柄刺透了周明泓的后心要害。

  另一柄,則極為霸道地割掉了那老傢伙的頭顱。

  第一次躍境殺人的同時,還是年輕劍修第一次飛劍取人頭!

  火勢熏天的後山茅草屋前,躺下了兩具屍體。

  一具,是柔陽宗狂人周敬修的。

  另一具,則是柔陽宗宗主周明泓的。

  師徒、父子,皆命喪於此。

  魏頡垂首而立,眼下他全身的衣物都已被烈火燒得稀爛,握劍的右手微微顫抖,顯然是適才真氣消耗過巨所致。

  他索性將那件破破爛爛的深藍色道袍扯下,圍裙似的緊緊系在了腰間,精壯結實的上半身只掛了一串紅豆色的定心佛珠。手中握著那柄血腥味變得愈加濃烈熏人的朝天闕,而那兩柄真正取了人頭的奪命飛劍,則如同聽憑調遣的扈從侍衛一般懸停在魏頡的左右兩側。

  有趣的是,魏頡的頭上還扎著道門修士才會梳的髻子。

  有佛,有道。

  有殺生,有滅倫。

  有血刃一柄,還有飛劍兩條。

  魏頡嘗試著想象了一下自己此時此刻的古怪模樣,當即「噗呲」一聲笑了出來。

  他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僅在方寸須臾間的大戰,如今得以留存性命站在此地,只能說是運氣不錯……

  不,不是不錯,是很好。

  魏頡心裡其實非常清楚,如若沒有那個連名字都未留下的白髮老者傳授那一招完美劍術孤煙直,自己必然沒辦法那麼快速地解決掉狂人周敬修。一旦陷入一對二的僵持局面,勝負乃至生死,可就全都難以預料了。搞不到現在丟了腦袋倒在地上的,就是他自己了。

  「唉,如今我闖下了此等滔天大禍,這巽風宮裡是待不下去了。罷了罷了,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想到這兒,魏頡將歸入鞘中的血靈劍拴在了腰間,往山腳下快速奔去。

  豈料沒行多久,不遠處忽然出現了陣陣火光,伴隨著嘈雜的喊聲與腳步聲。

  魏頡側耳細細聽去,從聲音判斷來者至少有二三十人,不管是來救火的還是來尋人的,只要被他們看到了周明泓與周敬修二人的屍首,自己決計是別想安然無恙地下山了。

  經歷了一場血戰,魏頡的身子已頗為疲憊,沒有必勝的把握能對付得了這許多人,當下的權宜之策,一個字——「遛」。眼見下山無路,魏頡不得不往山上跑去,準備從長公主山的另一側逃亡。當他快來到山頂的時候,又從不遠處聽到了人聲。

  這一次他聽得真切,分明是來抓自己的!

  「奶-奶的,看來那兩個賊道士的屍體被發現了,這下可麻煩了……」

  魏頡心下焦慮,忽然抬頭望見了那座位於長公主山巔峰的巍峨大殿,心念一動,暗道:「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我且躲到青龍大殿裡頭去,那群臭道士多半猜不到我會去那兒!」想著便即大踏步往最高處趕去,他輕功身法高超,很快將那群前來抓自己的人盡數甩掉了。

  進入燈火通明的大殿內部,魏頡朝四周環顧了一圈,發現殿內其實十分坦蕩空曠,並無能夠藏身隱匿的地方,心中暗叫一句「該死」,正欲離去,猛地看見那尊四五丈高的東方青龍帝君的巨大雕像。

  天庭五方帝君之首,身上盤有一條矯健蒼龍的「青帝」正一臉和藹地望著自己。

  魏頡驀然發現那尊龐大雕塑的後頭,有可供容身的地方,隨即朝著無上青龍帝君拱手行了一禮,笑吟吟地說道:「小子今日藉此處躲上一躲,帝君勿怪!」說完一溜兒地躲到了那尊青帝雕塑的後面。

  來到後頭,魏頡有了意外的發現。帝君神像的底座處竟有一扇相當隱蔽的狹小石門!

  好奇心驅使,他將那扇石門輕輕推了開來。

  門內,有直通地下的層層石階。

  這會兒大殿外隱隱有呼喝聲傳來:「快去裡頭找找,那小子說不定躲進去了!」

  魏頡一聽他們要進殿,登時吃了一驚,飛天無門,不得已走入了台階,並順帶著將石門給關上了。

  他沿著石級步步而下,起初裡面甚是昏暗陰沉,僅能看到一點點的光亮。隨著不斷往下,亮度也愈來愈明顯。

  拐了兩個大彎后,前頭竟出現了一間規模不小的地下屋子。

  四周的牆壁之上皆插有燃著的火把,屋內恍如白晝。

  地面鋪了一張很大的圓形布制八卦圖,乾坤坎離震艮巽兌八卦,在東南方巽宮的位置,擺放了一隻紫色的宣花葫蘆。

  魏頡走上前去,彎腰將那隻做工煞是精巧的葫蘆撿了起來,但見葫蘆上面刻畫著兩個金字「紫-陽」,稍微搖了幾下,並無響動發出,疑惑的呢喃了一句:「空的?」將壺蓋掀了開來,鼻子湊近一嗅。

  這一嗅,一股純紫色的濃鬱氣息瞬間從魏頡的兩個鼻孔里鑽了進去!

  僅一剎那,魏頡的頭腦變得異常清涼,好似浸泡在了冰水裡一般。

  緊接著,一陣刺骨駭然的寒意涌了上來,以極快的速度在其四肢百骸中流竄。

  不多時,魏頡只覺整個人彷彿待在了存儲冰塊的極寒窖子裡面,渾身抖如篩糠,再也拿不住東西,手裡的紫-陽葫蘆不由得掉落在了地上,兩排牙齒上下打顫,發出「嘎嗒嘎嗒」的詭異聲音。

  就他以為自己要被凍僵凍斃了的時候,死亡般的激寒終於慢慢褪去了。體溫重新恢復正常的魏頡老牛似的喘了半天粗氣,勉強算是緩過來了。

  「好傢夥,差點沒把我給凍死!」魏頡咬著牙瞪眼大叫道,「這葫蘆里裝得究竟是什麼鬼東西啊?!」

  就在此時,屋子的入口處傳來了一記晴天霹靂般的暴喝聲:「你個殺千刀的孽障,快把本座積攢了二十年的東來紫氣吐出來啊!」

  但見門口處站了一名頭戴銀色蓮花冠,身穿亮紅道袍的矮個兒老道士。除了那位巽風宮當代掌教,道號「陽生真人」的公羊重器外還能是誰?

  矮道士那張四四方方的國字臉已然漲得血紅。

  雙目圓瞪像銅鈴。

  眉頭倒豎若柳葉。

  呲牙咧嘴似惡獸。

  面容兇惡飢殘,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原來那個刻有紫-陽二字的宣花葫蘆裡頭,裝的並非什麼尋常之物。乃是公羊重器花了足足二十年心血,收集每日傍晚時分的東天紫霞並加以精鍊提純,原本打算用於延年益壽、增強己身修為的稀世真氣。

  整整珍藏了二十年的仙家寶貝,就這麼被魏頡點滴不剩的全部吸收了,這叫他如何不暴跳如雷、怒髮衝冠呢?

  公羊重器手中緊握著那柄足有百餘斤份量的玄鐵重劍,氣得是渾身發抖,直欲立時便前衝上去,親手宰掉那個揮霍了自己東來紫氣的混蛋臭小子。

  悔意、恨意、怒意、惡意、殺意……諸多複雜情緒,有若業障般充斥著陽生真人的腦海。

  魏頡則死死地盯著那個叫人抽了自己兩千下蘸水皮鞭的歹毒老道士,將金鞘中的朝天闕拔了出來,用力「哼」了一聲,語氣冷冰冰地說道:「苦肉計,好計策啊,公羊掌教!」

  陽生道長同樣冷笑一聲,陰鷙的說道:「看在你小子已拜入了我巽風宮門下的份上。呵,本座今日可以讓你自己來選個死法!」

  「好,那我就先宰了你這臭牛鼻子再死!」魏頡猛然大喝一聲。

  摧動上乘內家功法碧泉經,那柄血色長劍之上頃刻泛起了紫銅一樣的華麗光澤。此外,還有一股深紫色的濃濃霧氣纏繞在了鋒銳猩紅劍刃之上。

  再施展從天下第十號魔頭阮蒼龍那裡偷學來的「膽氣神通」,以及從痛思崖無名老者那兒學來的一式完美劍法。

  化氣為龍!

  孤煙直!

  霎時間,一條紫色巨龍結伴著磅礴劍氣,疾速向著那個身穿紅袍的老道士襲去!

  魏頡原本打算故技重施,用殺死龜年子周明泓的辦法再殺公羊重器一次。但很可惜,他完全錯估了陽生真人的真實實力。

  那個複姓公羊的牛鼻子老道面對疾朝自己奔來的紫龍與劍氣,居然紋絲不動,就那麼在原地站立著。有青雲、九幽兩類混合而成的玄妙真氣將其全身徹底裹挾了起來,形同一個堅不可摧的道家罩門。

  這無疑便是最頂尖的上窮碧落下黃泉!

  紫龍和劍氣全然透不得入!

  魏頡大驚失色,雙手緊握血靈劍柄,拼了命地往前逼迫壓去,卻絲毫沒法破開巽風宮當代掌教凝鍊出來的那個真氣罩子。

  長了顆大腦袋的公羊重器呵呵一笑,陰惻惻地說道:「本座僅有一線即可躋身七階地煞境,你一個區區三階百尺境的廢材螻蟻,也有膽子與我為敵……」驟然間嗓音拔高到極點,牛鼻子老道震聲大吼:「你這是自、尋、死、路!」

  身材矮而敦實的公羊重器揮動手中那柄玄鐵重劍。

  斬碎了紫龍,也劈開了劍氣。

  老道士全身包裹有道家碧泉真氣,雙手把持百斤巨劍,以匪夷所思的恐怖速度沖著前方猛掠而來!

  很顯然,魏頡此刻命在須臾!

  就在兩人的距離堪堪不到一丈之際,魏頡迫於死亡的壓力,棄掉了武器血靈朝天闕,交叉左右手八指,併攏雙手食指,就這樣再一次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寶貝。

  第二道無上劍氣。

  雨水!

  一根碗口粗的瑩綠色氣柱陡然間自魏頡的兩指指尖激射而出!

  公羊重器慌忙提起手中重劍格擋,玄鐵巨刃怦然破碎,綠柱倏然貫穿了紅袍老道的前胸!

  這位一輩子都在追求天人長生和羽化登仙的巽風宮掌教雙眼暴綻,低頭看著自己胸口處那個近乎透明了的血窟窿,一臉難以置信的絕望表情。

  接著便仰天倒了下去。

  祭出膻中府海內存放著的第二道無上劍氣后,魏頡兩臂登時頹然下垂,渾身軟綿綿的提不起勁兒來。他緩了一會兒,慢步走至了公羊重器的屍首旁,屈膝蹲了下來。見那個牛鼻子道士雖死卻仍不閉眼,輕哼了一聲,厲聲罵道:「你個老東西,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哦哦,是『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呵,什麼狗屁道理?如此自私自利、荒誕不經到了極點的言論居然也算是道教經典?就你這樣該死的混賬東西,也能夠被稱為『大家』?也配開壇講座?!」

  「你不是一毛不拔嗎?那我就幫你來拔!」說完便伸手將公羊重器下巴上蓄著的山羊鬍子都扯了個乾淨。

  拔完陽生道長的鬍子后,魏頡心情極其舒暢痛快,拿回了掉落在地的血靈劍朝天闕,順著一層層石階,大搖大擺地從地下走了出來。重回地面后,魏頡魏敬蒼朝著青帝的那尊神像頗為謙卑地鞠了三個深躬。

  離開道觀主要建築青龍大殿的時候,東方已經蒙蒙亮了。

  魏頡望著東面天邊漸漸升起的朝陽,心下發狠道:「反正連巽風宮的掌教真人都給我殺了,天塌下來也不過如此了,所謂一不做二不休,我且再去拿點好處,回本!」

  想著便提劍前往了那座位於後山的心涼湖,先是口念「驅鱷訣」,保證自己不會受到半點攻擊,繼而血腥大開殺戒,屠光了湖裡的十餘條守蓮鱷魚。

  揮劍斬斷了幾十朵堪稱奇珍異卉,不知勝過多少天材地寶的九轉蓮花,將那些為數不多價值黃金無數的「玉珠」囫圇吞棗般的送入口中,嚼也沒嚼幾下便全數吞咽到了肚子里。

  再跑去宮中的馬廄,牽走那匹坐騎大白,策馬徑往山下去了。

  這一晚,道門巽風宮柔陽宗宗主周明泓及其私生子周敬修,身死。

  掌教陽生真人公羊重器,暴斃於地下。

  心涼湖裡的九轉寶蓮一株不剩,長公主山靈氣盡喪!

  魏頡順利吸收二十年的東來紫氣,外加吞食了大量靈寶玉珠,修為境界在短時間內暴漲,成功邁入「三階百尺境大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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