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飲罷閻王酒
瀘、沂兩州邊界之地。
泥螺山腳下。
「這天氣真是見了鬼了,明明已近黃昏,卻還如此燥熱!」騎乘馬背的青衫魏頡忍不住抱怨道,「小蘿蔔,你熱不熱啊?」
「熱,又熱又渴。」綠衣卜倩沒精打採的點頭道,「皮囊里的水全都喝完了。」
「我也口渴得緊,可這山腳下人煙奇罕,一路過來連半個煙囪都見不到,去哪兒討水喝呢?唉,如果這裡是南陵郡就好了,那我就可以去尋我萬大哥了。」
魏頡舔了舔因乾燥而有些發裂的嘴唇,由衷感慨道:「一想起我萬大哥秘釀的桃花酒,我這嘴巴呀,就饞得要死要活的,唉,早知如此,當初分別的時候就該跟他多要一些的……」
卜倩則懷抱著那個大鳥籠,對著裡頭的藍毛小雀問道:「小火苗,你熱不熱,渴不渴啊?」
魏頡呵呵一笑,「這鳥兒以火焰為食,無論多麼高的溫度都奈何不了它,又怎會怕熱怕渴呢?」
卜倩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感悟十足的嘀咕了句:「也對。」於是又從兜里掏出一個剛買沒多久的小型火折,對口輕輕一吹,生出一團不甚明亮的赤色火焰,將之伸入了籠子裡面,「小火苗,那你餓不餓啊?給你火吃!」
魏頡見狀不禁調侃道:「你呀,自從買了這根火摺子,一天能喂它八百回,別說只鳥了,就是頭豬都給你餵飽喂撐了。」
果然籠中的那隻小雀並未張口,看來是真已飽腹,不願再進食半點火焰了。
「哎,你瞧前頭!」魏頡遙指前方,驚喜的叫道:「那兒有家酒店,咱們快去買碗酒水來解解渴!」
縱馬上前,但見前頭是一家規模不小的酒鋪,鋪前立了塊方正的告示牌子,上頭寫著——「凡上山殺夔者,酒水一律半價。」
將從官家那兒搶來的馬匹拴在門口后,魏、卜二人一同走進了酒鋪。此時店內半個客人也無,魏頡挑了個太陽曬不到的陰涼地方落座,把血靈劍胚從腰間取下,擱在了桌上,鬆了松滿是汗漬的衣領口,扯著嗓子喊道:「有人在么,快來些酒肉飯食,肉要熟牛肉,酒有多少上多少,銀子好說!」
店老闆聞聲從裡屋走了出來,是個臉上頗有霜色的中年人,他走近問道:「壯士可是要上山?」
「是,我著急趕路,今晚就要過了這座泥螺山。」魏頡不假思索的回應道。
店老闆頓時面露喜色,「那好,壯士稍等片刻,飯菜馬上就來。」快步便進了廚房,著手去準備。
不一會兒,店老闆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走了出來。
「喂喂,店家,怎麼沒有酒啊?」魏頡急躁的催促道,「我嗓子眼裡如同火燒,難受得緊,快拿些酒水過來罷!」
店老闆彎腰詢問道:「不瞞壯士,我們這兒的酒按碗來賣,不知壯士要喝幾碗?」
魏頡眉頭一挑,奇道:「還有這等規矩?從未聽說過有酒水是按碗來賣的,你直接給我上大罈子就成,我自己來斟便是了。」
店老闆擺了擺手,解釋道:「壯士有所不知啊,我們這裡的酒名叫『閻王晃』,勁力非比尋常,有道是『三碗醉,五碗倒,七碗八碗下了肚,閻王也要晃三晃』,實在喝不得多,壯士若真口渴,我去拿些白水來便是。」
魏頡哈哈大笑,豪氣十足的說道:「店家,你別看我年紀輕,酒量可也不小,再烈的酒,七八碗下肚,頂多能算漱漱口!就照你說的,給我來上八碗你們家的酒,我嘗嘗滋味兒!對了,白水也來一些,我這小妹子喝不了酒。」
店老闆拗不過他,只得拿出八個陶制碗碟,往裡頭斟滿了烈酒「閻王晃」,外加一壇白水,盡數擺在了桌上。卜倩早已渴極,捧起水壇就「咕嘟咕嘟」喝了起來,魏頡亦端起一隻酒碗,仰頭一飲而盡,快意大叫道:「這酒好生香醇厚重,不錯,不錯啊!」又隨手抓起一塊熟牛肉啃了起來,一大口酒配一大口肉,吃得甚是暢快淋漓。
卜倩解了口渴后,在位子上自顧自地小口吃著飯菜,每一筷子都盡量不夾太多。
不多時,八大碗烈酒已然下肚,魏頡用筷子敲著桌子朗聲道:「店家,你這酒當真好喝,再給我篩上八碗!」
店老闆臉色惶恐,當即有些激動地說道:「壯士,喝不得了,我家的酒後勁兒最大,你別看現在沒事,等會兒可就要醉倒了!」一旁的卜倩也出言勸道:「大哥哥,少喝點吧。」
魏頡正喝得爽口,哪裡肯依從,兀自大聲嚷道:「倒不了的,我從前與四十幾人拼酒,他們全倒了,我都沒倒!就這區區幾個小碗,焉能喝得醉我?再來篩上八碗酒,熟牛肉也好吃得緊,再切兩三斤來!」
「熟牛肉有的是,要多少都行,這酒,卻是真喝不得了。」老闆仍是不願相依。
魏頡酒意上涌,「磅」的一拍桌面,粗著脖子怒喝道:「你這店家,怎得這般固執?!幹什麼把好東西-藏著不給我喝?難不成怕我會少了你銀子?」從衣兜里掏出兩枚份量不輕的金燦燦大元寶,「咚」的一下砸在了桌上,「銀子管夠,你什麼都莫擔心,儘管來篩便是,今日我若醉倒在你店裡,不是帶把的!」
卜倩渾然聽不懂「帶把的」是什麼意思,茫然地看著滿臉赤紅的魏頡。
店老闆臉色十分尷尬,心下暗自思量道:「這傢伙怕是已經醉了,看他桌上擺了柄劍,料想是個行走江湖的遊俠兒,如若心情不好撒起酒瘋來,多半得把我這店都給砸了,還是依了他罷。」低聲唱了個「喏」,又進裡屋去給魏頡篩了八碗「閻王晃」,上佳的熟牛肉也多切了三斤,用大盤子裝好,走出來端到了桌子上。
見到酒水和新鮮的牛肉,魏頡喜出望外,拍手稱讚道:「好,這才算是痛快人嘛!」說完便即繼續大嚼大咽,暢意豪飲起來。
五斤熟牛肉,外加十六碗酒水下了肚,魏頡滿足地打著愜意的飽嗝,拍了拍灌滿酒肉的肚皮,高聲叫道:「店家,你把你家酒水說得那般厲害,我喝了這許多,不也是沒醉?什麼閻王喝完晃三晃,呵,閻王爺都喝不過我!」
店老闆聽罷肚裡罵道:「這人喝多了,已經開始說胡話了。」
「對了店家,問你件事。」臉色發紅的魏頡忽然問道,「適才進店的時候,我見門口立了塊牌子,牌子上寫著『凡上山殺夔者,酒水一律半價』,那個『夔』是什麼東西?就在這泥螺山上?」
店老闆一怔,反問道:「壯士沒看城牆上貼的榜文么?」
魏頡隨意搖了搖頭,「沒看,店家你給講講。」
面有霜色的店老闆沉沉嘆了口氣,「我在這泥螺山腳下開店已有十餘年了,此地是瀘、沂兩州的交界,趕路之人若不想繞遠,便非得經過那泥螺山不可。我活了半輩子,雖說沒能討上個媳婦吧,但在這山腳下經營酒家,生意還算興隆,日子過得倒也安適。誰想……誰想半年前,在這泥螺山上,出了只吃人不吐骨頭的妖獸!」
魏頡瞬間提起了興緻,忙問道:「妖獸?什麼樣子的妖獸?」
「那妖獸厲害得緊吶,曾有一眾獵戶聯手上山討伐,三十多個人吶,最後只有六個運氣好的逃了回來。」店老闆聲音不由得發顫,「聽活命的人說,那妖獸的模樣像頭大青牛,僅有一條腿,不能走,只能跳,嗓門極大,嘶吼起來好似打雷,皮肉又糙又厚,棍棒什麼的根本傷它不得,滿嘴的尖牙利齒,吃起人來一口一個,活吃啊,那麼大個人,一口就給吞進肚子里去了……」中年店老闆越說越怕,到後來已然全無人聲了。
魏頡見他怕成那樣,又發問道:「那你怎麼還有膽子在這山腳下開店?不怕那妖獸從山上跳下來吃了你啊?」
「唉,我開這家店已十年有餘,實在是捨不得這基業啊!」店老闆愁眉苦臉地說道,「這店內原本有不少跑堂的夥計,可自從山上出了那妖獸,一個接一個全都逃路了,現在就剩我一人還留在這兒了……」
魏頡嘴角抽了一下,心中點評道:「嘿,這店家原還是個要錢不要命的主兒哎。」
店老闆接著說道:「後來那妖獸造孽實在太多,連官府都重視了起來,在城牆上貼了一紙榜文,花三千兩懸賞那妖獸的頭顱。」
魏頡眼熱的搓了搓手,嘖嘖贊道:「好傢夥,三千兩!」
店老闆「嗯」了一聲,「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了那三千兩的賞銀,各路豪傑紛紛上山,我也在店門口立了那塊牌子,凡是上山討伐夔獸的英雄壯士,在小店內飲酒,一律半價。」
「那妖獸名叫『夔』?」魏頡問道。
「是,聽說還是什麼上古神獸的後代,也怪不得那般厲害!」店老闆臉色無比難看的回答道。
魏頡指了指擺在桌上的鳥籠,咧嘴而笑,道:「店家,我這籠子里關的這鳥兒,據說也是上古神獸的後代,不巧也是只有一條腿!哈哈,莫非那上古的神獸都是只有一條腿的不成?」
店老闆看了眼籠中的藍毛小雀,見其模樣尋常至極,暗自琢磨道:「這公子定是在與我說笑,這隻身帶殘疾的小雀兒,怎可能和上古神獸攀上關係?」
中年店家又說道:「榜文剛張貼出來那會兒,跑到這裡的壯士可謂絡繹不絕,到後來便越來越少了,大多數上山的人都成了夔獸的口糧,那紙榜文一直貼在城牆之上不曾被揭去……」
魏頡此刻胸中填滿了酒氣和志氣,大力拍著胸脯說道:「店家,那夔獸就交給我吧,我保證把它的腦袋給割下來!」
「當真?」店老闆瞪大了眼睛問道。
「自然是真的。」魏頡慷慨的遞了一大錠銀子過去,「店家,我也不短你酒錢,快些再去拿一罈子『閻王晃』過來!」
店老闆躊躇不定,小聲說道:「壯士,喝多了酒,還能殺得了妖獸么?」
魏頡嗤之以鼻,放聲言道:「廢什麼話,本公子酒喝得越多,功力越強,殺起妖獸來,自然也越快!」
店老闆「哎哎」的應了一下,只好又從後院里捧了一罈子昂貴烈酒出來。
魏頡拿起桌上的那柄血靈劍胚,伸劍入壇,左手捻動司徒鮫的得意秘術「引水訣」,一條透明酒柱驀地從壇中竄了出來,隨著劍胚輕搖,酒柱仿似有了靈性一般,全部灌入了青衫劍客的口中。
滿滿一罈子酒水喝盡,魏頡仰頭大叫道:「哈哈,痛快!飲罷這閻王酒,待本公子去與那閻王鬥上一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