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巨焰花

  “小牧!”


  穆炎涼慌忙攬住他的身子,將他打橫抱起,幾步飛掠出去,“我先帶他回驛站。”


  何牧之的頭軟軟的靠在穆炎涼胸前,他臉色蒼白,脖子上的傷口發青,腫起的膿包處皮膚幾乎變得透明,黑色的毒刺還紮在肉裏。穆炎涼不敢輕易將它□□,隻得小心的避開。他將一身輕功使到極致,丹田處氣海翻湧,不到一個時辰已能看到驛站在風中飄蕩的旌旗。


  他衝進驛站大門,疊聲喚來諸掌櫃,“小牧被毒蟲咬了,麻煩諸掌櫃請個胡醫來。”


  諸掌櫃看穆炎涼神色倉皇,知道事情的嚴重,親自騎了馬去請人。


  胡醫很快就到了,他在西域諸國遊曆的久了,很有些見識,一看便知是鬼刺蟲咬傷所致。他拿出一包銀針,“幫這位小公子把上衣脫了。”


  穆炎涼忙把何牧之扶起來,將他的中衣脫了,這一脫之下他才看清,從何牧之脖子上的傷口處蔓延出了一縷縷黑色的紋路,已經蔓延到他的鎖骨下方,穆炎涼大驚,“這些是什麽?”


  胡醫回道,“鬼刺蟲的毒液會通過皮膚脈絡一點點滲透進人的五髒六腑,這位小公子的傷勢還不算太嚴重,若是蔓延到心口,可就真救不回來了。”


  胡醫說著取出三根銀針,封了何牧之的穴位,阻止了毒液的蔓延。他開了方子交給穆炎涼,“我早先行走西域時見識過很多被鬼刺蟲咬傷的人,這種毒雖然霸道,卻也不是無藥可解,按照這方子抓藥,晚些時候就會醒來,隻是……”


  穆炎涼怕是何牧之有什麽不好,忙問,“隻是什麽?”


  胡醫猶豫了一瞬,又探上何牧之的手腕,半晌才道,“這位小公子體內像是還有另一種毒,隻是深藏在經脈之下已久,我看不出來,還是請一位中原的大夫來看一看罷。”


  穆炎涼道了謝,親自將胡醫送出門外,又將方子交給趕來的小九。


  蕭汝默一行也已回到了驛站,他問,“何先生沒事罷?”


  “沒事,你把那些鬼刺蟲收好,先別急著回教裏。”


  蕭汝默點頭,“教主放心。”


  何牧之安靜的躺在床上,身上蓋著厚厚的被子,隻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臉。穆炎涼握著他的手,隻覺的他的皮膚涼的就像一塊兒在河中浸泡的久了的籽玉石料,他模糊的想起來何牧之的身體似乎一直很涼,即便是初秋天氣還炎熱的時候,他的皮膚也是涼涼的。他又想起方才胡醫說的話,何牧之體內還蟄伏著另一種毒,也許正因如此,他的身體才這樣涼。


  穆炎涼拉下一點兒被子,何牧之鎖骨下方的黑色紋路消退了些許,顏色也變得淡了。他鬆了一口氣,將被子重新給他蓋好。


  穆炎涼下了樓,蕭汝默正將鬼刺蟲一隻隻捉出來拔去雙翅,他皺皺眉,“你也小心些,小牧還沒好,你可別再出事。”


  蕭汝默笑,“我會小心。”他又問,“教主,我們下一步怎麽辦?”


  穆炎涼思慮了一瞬,沉聲道,“鬼刺蟲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沙漠裏,也不會無緣無故襲擊我們的商隊,既然是那些豆餅的問題,就查查那裏麵有什麽能吸引鬼刺蟲。”


  蕭汝默道,“我知道西夜國有一種巨焰花,花開時赤紅如火,碩大如盆,遠遠看去就像燃起的一簇火焰,鬼刺蟲最喜歡它們的花粉。我猜測,應該是將巨焰花的花粉混入食料中做成豆餅喂給駱駝,駱駝糞中也就含有了巨焰花粉,是以才引來如此多的鬼刺蟲。”


  穆炎涼皺眉,“怎麽能證明豆餅中的就是巨焰花粉?”


  蕭汝默道,“我們一試便知。”


  袁義將一個豆餅擺在桌上,又在旁邊放了許多別的吃食。蕭汝默拔出水囊塞子,將鬼刺蟲放出來。沒了翅膀的鬼刺蟲飛不起來,在桌上亂爬。然而漸漸地,它們都聚到了那個豆餅旁邊,一隻又一隻,直到將整個豆餅覆蓋了起來。


  穆炎涼沉著臉看著這一切,“可是幕後的人是誰我們還是沒頭緒。”


  “我有主意。”


  蕭汝默臉上凝重的表情一下子變得柔和起來,回頭看到嚴翎柯從樓梯上翩然而下,他攬過他纖細的腰身,“翎兒,怎麽不多休息會兒?”


  嚴翎柯瞥了他一眼,“你不在,我睡不著。”


  嚴翎柯說完,自顧垂首一笑,趕在穆教主發火之前說道,“巨焰花粉之所以能吸引鬼刺蟲,是因為它的花粉有一種特殊的香氣,搗鬼的人既要養著鬼刺蟲,又要用花粉做豆餅,為了不被鬼刺蟲所傷,他們一定會用別的香氣掩蓋巨焰花粉的味道,所以,我們隻要查一查城中最近從西域來的香料商人,是人是鬼就一清二楚了。”


  穆炎涼點頭,“此事就交與你們去辦,另外把那幾隻鬼刺蟲處理幹淨了,別傷到旁的百姓。”


  大街上人來人往,嚴翎柯閉著眼,陽光灑在他臉上,恬靜而美好,蕭汝默沒忍住,湊上去在他臉頰上吻了一下。嚴翎柯嫌棄的推遠他,抬手一指,“香氣是從那邊傳過來的。”


  蕭汝默拉了他的手往前走,突然想起來什麽,問道,“翎兒怎會知巨焰花粉香氣特殊?”


  嚴翎柯道,“用那花粉作成的熏香用來熏衣裳最好,我房裏還有幾顆香餌,你……”


  “翎兒!”蕭汝默急道,“你怎會有那麽危險的東西,回去快些把它丟掉。”


  嚴翎柯瞥他一眼,“你急什麽,教裏又沒有鬼刺蟲,那可是我費了好大勁弄回來的,你要是敢給我扔了,就別想再碰我。”


  蕭汝默無奈,隻得軟下聲音來哄他,“我這不是擔心你麽。”


  嚴翎柯道,“我又不像那算命先生一樣蠢。”


  兩人說著,已來到一戶人家院門口,木門半掩,門外兩棵老槐樹,一架牛車停在門邊,那股香氣就是從牛車裏發出來的。


  嚴翎柯點頭,“就是這裏了。”


  蕭汝默縱身躍上槐樹,看看院中無人,便又跳進院中,嚴翎柯抬腳踹開門悠然而進,“不用這麽小心,若真是他們,肯定早就人去樓空了。”


  嚴翎柯果然沒料錯,三間連幢的平房空無一人,灶台上落了薄薄一層灰,院子裏的東西雖多卻並不淩亂,可見他們走時並不匆忙,是從容撤退的。


  蕭汝默從一個木箱中翻出了許多香料,嚴翎柯看了一眼,挑出幾個紅色的香餅來,“這就是巨焰花粉。”


  蕭汝默道,“鬼刺蟲還未除,這裏離沙漠又近,留著恐怕會招來禍患,還是將它們燒了罷。”


  嚴翎柯有些舍不得這些香餅,但還是點點頭,“就依你。”


  他們回到驛站,正碰上小九從樓上下來,蕭汝默問,“何先生好些了麽?”


  小九回道,“剛服了藥,教主守著呢。”


  蕭汝默轉頭對嚴翎柯道,“那鬼刺蟲這般危險,還是快些將你那些香餌扔了罷。”


  嚴翎柯大袖一揮飄然而去,“你敢。”


  小九尷尬的撓頭,蕭汝默苦笑一聲,趕忙追上了樓。


  一直到點燈時分,何牧之才悠悠轉醒。他茫然的看著床帳上掛著的流蘇,腦中有些昏沉。


  穆炎涼執了他的手,輕聲問,“小牧,你怎麽樣?”


  何牧之艱難的轉頭看向他,卻不想牽動了脖子上的傷,冷汗幾乎是一瞬間就下來了,何牧之一張小臉皺在一起,聲音裏無限委屈,“教主,疼……”


  穆炎涼摸摸他的頭,“你的毒已經解了,傷口還得休養一晚,你暫且忍著,別亂動。”


  何牧之又將頭扭了回去,他傷在頸側,無論往那邊歪頭都會扯到傷口,隻得直愣愣的躺著。何牧之躺了一會兒覺得無聊,手從被子裏伸出去抓著穆炎涼,“教主你給我講故事罷。”


  穆炎涼難得的沒拒絕他幼稚的要求,將他的手放回被子裏,“好,你想聽什麽?”


  何牧之想了想,“我想聽你的故事。”


  穆炎涼便撿了幾件事說給他聽,講了不到半刻鍾何牧之又叫嚷起來,“我看不到你很別扭啊。”


  穆炎涼隻好坐到床邊,何牧之斜著眼睛就能看到他。過不了半刻他又叫嚷起來,“教主我眼睛累。”


  穆炎涼摸摸他的頭,“你脖子又動不了,還能讓我怎麽辦?”


  何牧之拍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你上來。”


  穆炎涼不知何意,隻得脫了鞋子躺上去,他本以為何牧之是想讓自己抱著他,便側過身子伸手去摟他,誰料何牧之推開他的手,自己直挺挺翻了個身翻到他身上來。


  穆炎涼身上驟然多了一個軟乎乎的人,他微微挑眉,便拉過被子來蓋在兩人身上,兩手環上他的腰。何牧之開心了,抱著穆炎涼的脖子,將臉貼在他胸口。


  穆炎涼繼續講他入世之後的故事,一直安靜聽著的何牧之突然問,“教主,你有沒有遇見過一些奇怪的人啊?我想聽些別的。”


  穆炎涼想了想,“還真有一個,我是六年前遇到的他,他本是西夜國的王子……”


  何牧之的身子微不可見的抖了一下,穆炎涼感覺到了他這絲顫抖,故意將故事講的模棱兩可,果然就聽何牧之問,“他是個王子,那他是不是有許多金銀財寶?你救了他,他不曾給你一些麽?”


  穆炎涼道,“我雖救了他,卻也不曾收過他的金銀,怎麽,你想要?”


  何牧之點頭,“想要。”


  穆炎涼笑著拍拍他的屁股,“有我養著你還不夠麽?”


  何牧之不知怎的,沒有回話,隻默默趴著,穆炎涼也不再講了,手一下一下輕拍他的後背,很快就聽到了他平穩的呼吸聲。


  何牧之並不沉,趴在他身上連絲壓迫感也沒有,穆炎涼摟緊懷中的人,兩人的心跳聲交織重合在一起,“砰砰砰砰”鮮活有力的心跳,讓他有了絲異樣的感覺。何牧之呼出的熱氣在耳邊,慢慢的耳根就發了熱,連帶著心裏也熱熱的癢起來。穆炎涼的手忍不住從他的後襟伸進去,順著他後腰一路摸到他的肩胛骨,他的身子不再那麽涼,卻還是透著涼意,那種涼意像是從他身體內裏滲出來的。


  穆炎涼揚起一道掌風熄了燭火,他在黑暗裏閉上眼,慢慢想著一些久遠的往事。


  突然出現在他生命裏的小算命先生,沒有一絲內力卻身懷床笫媚術,精通醫術自己卻身中寒毒,孑然一身卻在聽到西夜王子時顫抖了一下,他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穆炎涼知道自己可能是惹上了一個麻煩,可是如今……


  穆炎涼小心的托起他的頭,在他唇上印下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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