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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一紙婚約(上)加更

  「好疼.……」

  方言睜開眼,摸了摸有些發腫的臉頰,說話都有些含糊不清。

  昨天那殺手一拳,看起來啥事兒沒有,可一覺睡下來,整個臉完全腫了,碰一下都疼的方言呲牙。

  推開窗,天色還很暗,昨日秋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顯感覺開始夜長晝短,這一個月他養成了生物鐘,每天早上五點多就要醒一會兒,今天睡到七點已經是懶床。

  旁邊的滿月還在呼呼大睡,它難得竄進了方言被窩,而不是睡在他枕邊,不知是不是天氣太冷。

  手臂上的傷口方言只能自己稍作處理,僅僅一晚,看起來就有癒合的趨勢,雖說還沒法太用力,可絕對不如被艷鬼傷的重,他也不能去醫館,那殺手如今還丟在街上,今天肯定會有人排查,自己還是儘可能減少嫌疑,上次和梁師爺透漏的那點信息,已經讓這老頭兒起疑心了。

  側著身子,方言沒有著急起床,而是靜靜思考著問題。

  昨夜他就想了很久,對於這幾家公子哥,他要如何處置?除了殺了他們,是不是還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與此同時,顏大小姐也在想關於方言的問題。

  「小姐,張小樹今日未去武館,據報,昨夜他們在家中辦了桌宴,可能都喝的有些不省人事,您看,今日去是不去?」

  吳伯隔著房門,輕輕對房內的顏雨柔說道。

  顏雨柔還未起床,雖然早就醒了,可還是忍不住在被子多呆了會兒,畢竟被子才是最溫暖的地方,聽見吳伯渾厚的聲音,猶豫了一下說道:「老時間吧,晌午用完餐便去。」

  「小姐,還有件大事,這段時日,伯陽可能不太平。」

  「說。」

  「一個時辰前,有人在中街發現一具屍體,據說是朝廷欽犯曹江鴻……」

  「.……知道了,還是照常去。」顏雨柔的聲音聽起來還是那麼平淡,那麼柔和。

  「是,小姐。」吳伯很自覺的退下。

  房裡的顏雨柔雙手抓著被角,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在外面,烏黑的頭髮有些亂,可能是因為昨晚睡得熟,小臉也紅撲撲的。

  她神色很震驚,聽見曹江鴻身死的消息她差點以為自己聽錯,心中終於出現了一絲久違的慌張和不知所措。

  曹江鴻此人她很清楚,被朝廷通緝十五年,排出無數大內高手都沒能提走他的腦袋。

  知道曹江鴻來伯陽,她認為張小樹必死。

  一個月下來沒去見他,除了不想打擾,更多的,是想忘記。

  和方言不知道怎麼面對這個未婚妻一樣,她也沒有想好怎麼面對這個未婚夫。

  「之前聽了那老人的話,究竟是對是錯呢……」顏雨柔心中默想,思緒不知不覺回到了以前。

  她一直都不喜歡張小樹,從小開始就是如此,即便兩人青梅竹馬,可她覺得,張小樹這人沒有靈魂,只是一具空殼。

  很早很早之前,顏雨柔都忘了是四歲還是五歲,爺爺就牽著自己小手,去了一個陌生人家,那人家中很普通,但叔叔阿姨對自己很親切也很疼愛,而且竄門的次數很多,她開始逐漸習慣這家酒鋪。

  後來她才知道,從這時候開始,自己就是張家的兒媳,角落裡那個看起來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木訥男孩兒,就是她的未婚夫。

  第一眼看到這個消瘦的男孩兒,顏雨柔大大的眼中充滿好奇,年幼的她什麼都不懂,只是單純的想找一個玩伴,所以叔叔阿姨詢問她願不願意的時候,她回答了願意。

  那個小男孩也被問到了同樣的問題,他彷彿很久才聽懂大人們說的話,然後點了點頭。

  從此以後,張家和顏家結為親家,知道這件事的人很少,只有父親、母親、爺爺,大人們還不允許自己說出去,乖巧的顏雨柔輕輕點了頭。

  看著爺爺臉上如釋重負的笑容,顏雨柔覺得,爺爺似乎並不是那麼開心.……可為什麼要笑呢?

  顏雨柔從小就跟隨母親學習各種禮儀、持家之道,她一向都表現的很乖巧,或許是因為她本就好靜,對於家裡的話可以說言聽計從,爺爺也很寵愛自己,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摔了,看見她受一點委屈,都會生氣的吹鬍子瞪眼,有幾次自己挨了父親的罵,她親眼看著爺爺抄起桌腿追著父親打,把本在抽泣的自己一下逗出了笑容。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每次爺爺帶著自己來這家酒鋪,都會坐上一輛不起眼的馬車,開進酒鋪後院,然後抱自己下來,讓她和張小樹一起玩耍。

  可她發現,張小樹這個一點都不好玩.……

  他很少說話,就算說話也是獃獃愣愣,似乎要很久才能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也從不跑動,手裡捧一本書能看上一天,逐漸,顏雨柔失去了和張小樹玩耍的興趣,她更願意自己在家中練練琴,寫寫字,前往酒鋪的次數也變的越來越少,有時爺爺主動提出,她也會拒絕。

  一直到十三歲,顏雨柔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這時她發現,這個本就不令人討喜的未婚夫,在她心中地位愈發低下,她總是覺得這未婚夫只是一具空殼,一具憑本能行事的軀體,終於,她壯著膽,和爺爺提出解除婚約的想法。

  爺爺那麼疼愛自己,想必.……不願意看見自己後半生侍奉一具空空如也的軀體吧?

  那時的她,還很天真。

  啪!

  一耳光狠狠甩在臉上!

  這一耳光除了打醒她,也打破心中幻想。

  顏老爺子沒有收斂力氣,這一耳光讓她的臉腫了足足三天,牙齦有些滲血,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被打,哪怕是嚴厲的父親至多只是訓斥她,不會動手打她,沒想到,第一個對自己動手的,是疼愛自己的爺爺。

  委屈的她哭著跑了出去,那天,沒有一個下人跟上來,哪怕是自己的家人也沒有,他們全部被爺爺關在府里。

  只有她一個人在棵老槐樹下哭了一整天,陪伴她的,只有頭上盤旋的烏鴉。

  自己恨爺爺定下這門親事嗎?

  毫無疑問,她恨,可看見爺爺日漸蒼老的面龐,她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爺爺從小到大是怎麼疼愛自己的,她心中有數,而且知道爺爺不是那種為了權貴折腰之人,哪怕是京城中來伯陽遊玩的世家公子想要輕薄她,都被爺爺叫人滿街追著打,聽說爺爺後來還遭受了責罰。

  甚至許久后她才知道,那耳光打完后,自己在槐樹下哭了一日,爺爺躲在房裡不停抽打自己耳光,抹了一天眼淚.……

  可為什麼一定要定下這門親事?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不喜歡張小樹這個木頭人,好看的皮囊她見過太多,張小樹長的雖然不錯,可依舊無法讓她喜歡起來。張叔叔和阿姨對自己都很好,自己也很尊敬他們,可每次看見張小樹那愣愣的眼神,自己就如同被潑了盆冷水。

  我,不喜歡張小樹。

  那夜過後的顏雨柔,把一切全部藏在心中,在所有人眼裡,她依舊是那個乖巧聽話的大小姐。

  一個月後,她知道了叔叔阿姨外出遭山賊伏殺的消息,這消息讓她久久不能緩過神,心中雖然很難過,可還有一絲淡淡的解脫,這樣的話,自己解掉婚約的機會,會大一些嗎?

  參加了叔叔阿姨的葬禮,顏雨柔跪在地上,祭拜著自己未來的公公婆婆,一雙美眸通紅。轉過視線,發現張小樹依舊是那副傻傻的模樣,手裡還捧了本書,他居然在自己爹娘的葬禮上還有心情讀四書五經?

  顏雨柔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可更讓她失望的是,即便如此,爺爺依舊沒有鬆口。

  可短短三日,噩耗傳來。

  爺爺重病瀕死。

  臨終前的老人,蒼老的手一直握著她,而且控制著自己力道,生怕抓疼了這個孫女,老淚縱橫,嘴裡一直重複的說:「柔兒,爺爺對不起你……可你一定要嫁.……爺爺對不起你……」

  看見爺爺這副模樣,顏雨柔第一次哭的這麼傷心,哭的這麼絕望,哭的這麼……解脫。

  顏老爺子的葬禮舉辦了七天,平日里看似溫柔聽話的顏雨柔,卻堅持要守孝七日,一直熬到身體堅持不住昏了過去,這才被母親一把鼻涕一把淚給抱進房裡,下葬那日,幾乎整個伯陽城每家每戶都來了人,就連公務繁忙的知府老爺,都抽空來給顏老爺子上了幾炷香。

  誰也不知道,這是顏雨柔在懲罰自己,懲罰自己心中閃過的那絲解脫。

  平日里顏老爺子為人和善,結下不少善緣,再加上顏家在這伯陽都是數一數二的大戶,三千送葬人這等場景,恐怕伯陽今後幾十年都難碰上一次,顏雨柔也在伯陽城一舉成名,這漂亮又孝順的大小姐,成了無數公子哥關心的對象,哪怕是一身喪服,都能看得出這小丫頭眉眼正在慢慢張開,年紀稍大些,一定是個千嬌百媚的大美人。

  這偌大的葬禮上卻少了一人,少了一個一定要來的人。

  那就是她的未婚夫,張小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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